〔长篇小说〕梦断北极星 (63)
原著 [英] 彼得•尼柯尔斯
翻译 [加] 棹远心闲
第十三章
整个夜晚，申克都没有上床睡觉，他在舱房里进进出出。
“卡尔，你怎么回事呀？都在干嘛呢？”玛蜜不满地问，脸上挂满了瞌睡。
“没事儿。你接着去睡吧。”
紧接着，哈丽特的小海豹又开始喊叫起来。嗄！嗄！嗄！嗄！一声声尖厉的叫声传来，像驴叫似的，没完没了。船舱是用薄薄的桃花心木隔开的，那叫声就从隔壁传过来。
“实在让人受不了！”玛蜜嘟囔着。她跳下床，径直跑去哈丽特的房间。
申克也跟着走出舱外，爬到甲板上面。这已经是第九次了，他借着北极区夜晚的极光四处眺望，想要在岸上找寻到北美驯鹿。他能想象出它们的茸角。想象出它们的头顶上，长出的好几个大大的鹿角，若制成标本后挂在自己家图书馆的墙上，那该有多大的气派呀。不过他早先曾开过枪，恐怕早把这鹿群吓得统统躲进休格洛夫峰边的山脊上去了。他因此一整夜都在担心，自己还能否在第二天一早再找到这些鹿群。凌晨两点时，天刚刚才开始蒙蒙亮。一到了三点，也就是到了航海曙暮光结束的时刻，他便早已穿戴打扮好了。
在水手舱的前面，一盏电灯泡孤零零地吊在天花板上，照亮着船员休息室的后头。抛锚后船在夜间的瞭望，依旧由每人轮流值班，每次一小时，不值班的其余人则躺在舱内呼呼大睡，这是自从离开康涅狄格州以来他们睡得最长的一次了。
乔伊从睡梦里突然惊醒：一个身影正俯身在他的床边。他的思绪一下子飞到了谋杀案的各种场景：趁他们还在熟睡，就已有人把他们给统统杀害了，照片上受害者全都蜷缩着，成为他们死亡时身体的形状。他迅速地从床上坐起。
“谁？”
“是我，”申克说。“张伯伦睡在哪里？”
“他睡在船的另一侧，申克先生。头一个舱房，上层床。”
申克便走了出去。乔伊重新躺下来，但心中紧张的感觉一直喷涌不止，他感觉到胃部和胸部那里的神经正在不停地抽搐着。心想，刚才趁他还在睡梦当中，申克若想要把他杀掉的话，该有多么轻而易举啊。这个念头弄得他心烦意乱，虽然他明明晓得，申克根本没有任何理由要这样杀死他。他完全可以把他解雇掉。
“我们走，”申克对小贾说，硬是把他从熟睡中摇醒。
两个钟头前，小贾刚刚做完夜间轮值。他看了一眼手表，完全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该是去打猎的时候啦！”
“不是说好到九点钟我们才出发吗，先生？”
“到那个时候，它们早跑到格陵兰去了。天就要亮了。快起来吧。”
准备工作可谓兴师动众；船上所有的人都被吵醒了。在与牛顿同住的那间舱房里，申克找到了杜哈梅尔。结果，他把两人都给吵醒了。他告诉杜哈梅尔，早餐上他想让大家都吃些什么，而且还跟他讲到了为什么：
“早餐我可要吃肉！要给上岸的人每人准备一份熏咸肉，火腿，香肠。要做整头猪的份量，从头到脚，从脚到尾，一点都不能少。再加半头牛肉；我要让大家吃牛排。再准备一大堆煎饼，还有几加仑的枫蜜。炒一百只鸡蛋。炸四十磅土豆片。对了，动刀叉的时候，我还希望能够喝上牛仔咖啡。今天早晨，我要吃上一顿真正的美式早餐。明白吗，先生[1]？我要让人人为冲上圣胡安山充足电。我要去打猎啦！我要到外面去，去杀几头野兽看看！我要浑身上下都充满力量！”
站在杜哈梅尔身旁的牛顿，穿了一件从前雇主那儿传承下来的苏尔卡睡衣，下摆那里都有些破绽了，上身还披了一件旧的开司米羊毛开衫，他两眼注视着申克不停地在下达着早餐的订单。上床睡觉之前，他曾透过休息室的窗户看向外面，暮色正在渐渐褪去，他在战兢中凝视着外边的景色。这个景色，跟他头脑中能回想起来的他当初报名到一艘游艇上去参加那次暑期巡游时在布鲁克岛[2]和楠塔基特岛[3]那里所看到的一番平和景象相比，一点点的关系都扯不上。他明白，在内心深处明白，他们已在意想不到的转眼间，来到了这个世界的尽头，一个可怕而原始的地方，在这个地方，申克先生已成为一切至高权利的象征。这个男人想要叫他们干什么，他们就得去干什么，没有任何什么东西能够阻挡得了他。牛顿不禁惊恐万状起来。
穿好衣服后，小贾从壁橱里把枪支全集中起来，又走到亚瑟住的那间房间，将放在床底下的子弹盒子拿出来。一支狩猎的队伍已经组成：由小贾、博登、乔伊、比尔和瓦茨等人陪同哈丽特与申克一起登陆。（玛蜜告诉她丈夫，她可没兴趣跑到冻原上去徒步跋涉，她宁可待在船上，等着北极熊或者海象游到船边来。）小贾往四只捕鱼用的帆布挎包里塞满了子弹盒。比尔·费舍尔背上他自己的枪，一支温彻斯特连环步枪。博登从水手储物箱里，捡起一把柯尔特左轮手枪，将它插进短大衣内。水手们此外还每人携带了一把匕首。
凌晨四点，朝阳已冉冉升起。昨夜的大雾，连一丝痕迹都看不见了。空气依然跟夜间一样的寒冷，凝固不动却非常清新。峡湾里，四周的海岸在海水中呈现出一幅宁静无扰的倒影，看上去海岸都与天空和冰川一般高了。博登和莫伊尔从甲板上放下两艘小拖船，悬梯早已挂好在北极星号右舷一侧，他们驾着小船，在悬梯附近来回划着。小湾的入口处，以及在大船四周的水面上，夜间结下的一层冰还留在那里，薄如云母，用船桨很容易就可以破开。
尽管还是凌晨的时间，登陆狩猎队起床后不久便发觉自己早已饥肠辘辘，因为就在他们一边着装打扮和忙于干活的时候，他们闻到杜哈梅尔烤猪肉，煮咖啡，烤糊面包的香味，早已传遍了全船，飘逸在甲板上寒气逼人的空气当中。人人都不同程度地感觉到血液中那种杀戮的欲望正在蠢蠢欲动。申克和哈丽特父女单独坐在船后面的餐厅里吃早餐，而船员们则在前舱船员休息室里用餐。不论是在前舱还是在后舱用餐，他们吃的东西却一模一样：凡申克点到的食物，还有杜哈梅尔另加的面包（蘸好黄油的切片面包），滚热的巧克力，全都端上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