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梦断北极星 (62)
原著 [英] 彼得•尼柯尔斯
翻译 [加] 棹远心闲
申克走进驾驶舱，看见珀西瓦尔船长正弓着腰在看一张航海图。“嗨，老兄！我说，我们这到底是在哪里啊？”
珀西瓦尔挺直起身子。“噢，是在巴芬岛东南岸的外面，先生。”
“在巴芬岛东南岸的外面，我明白了。‘在美国东北海岸的外面，先生，’他说，而船头指着纽约市的方向。”
“先生，您是——”
“哦，是我的错，开开玩笑！”申克打断他说。“让我把我要说的话说得再清楚一点。”他抬起一只手，指着驾驶舱窗外说，“船长，请告诉我，外面那块石头叫什么名字？”
珀西瓦尔小心翼翼地看向窗外。然后收回目光，看着申克。“这些岛屿有一半还没有命名呢，先生。您知道的，我以前不曾来过这里。但我应该说，至于这里，我们是不会错的——”他的一只手指头在航海图上轻轻点了点。“——就在这儿，差不离的。”
“你指的是哪一个，老兄？差不离？”
珀西瓦尔努力着看申克，但申克却将眼睛也睁得老大，反过来看着珀西瓦尔。他发出了一种声音，像猫头鹰一样。
珀西瓦尔本来就为着自己拿不准船的位置已焦虑不安了，此时的他更是经历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晕头转向。“先生，我正忙着在确定出咱们的方位呢。”
申克对他笑了笑，便走出门外。他向前面张望了一下，随后走下甲板，走进水手舱内，在那里发现博登和小贾正一起站在休息室的桌子前，躬身趴在一张航海图上，他们的面前有几页打开的书页，就是那本大大的蓝色的航海指南书，书都有点被弄脏了，好些地方纸张都卷了。
“博登船长，先生，您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吗？”
博登刚打算说你最好还是去问一问你那位满身铜扣的海军英雄吧，但一看到申克的脸色，那脸上不寻常地现着潮红，一副激动的模样，于是他马上决定改口了。
“我们现在是在格罗斯和波特这两个小岛之间的地方——就在此处。”他边说边用手中两脚规的针尖指了指桌上的航海图。他将铜针尖沿着一根用铅笔从戴维斯海峡那里划出的线移动着。“今天下午我们掉头西行的时候，我们是在这儿，船开了大概九十英里左右，直到大雾让我们慢下来。后来，我们在大雾中从埃杰尔岛的北边经过，就在这儿，是在今晚大约八点的时候。刚才我正打算到甲板上去，想要看看我能否找到这座山峰——就在图上的这个地方，航海指南书上称它为休格洛夫峰——然后从这座山峰以及那个冰川上面取些读数。那是特拉妮维雅冰川，二千八百英尺高。一般来说，从巴芬岛的这个部分以外的任何一个地方看，您都可以看得见它。从那两个观测点获得读数后，我就会给您一个精确的位置了。”
“你之前到过这个地方吗？”
“没来过这个地点。但去过这个半岛的南岸，也去过弗罗比舍湾。这个冰川通常可以从附近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清楚地看得到。它是一处不错的地标。从它的上面，还有从这座山峰上面取出的读数，”他轻拍了一下航海图纸。“应该能帮我们定下位置。”
“那么，就让我们一起去找到那座山峰吧。”
一到了甲板上，博登就把手里拿着的一把小小的铜罗盘举到齐眉的高度。铜罗盘里玻璃镜面上的一个棱镜给出了视平线上的一个水平读数。然后他对准在左舷一侧的那座圆锥形山峰，从那里得到一些读数。接着又转向右舷，面对着那个远远高出海面的冰川，这是一个非常突出的地标物特征。小贾一直帮博登拿着他的六分仪，此时博登从小贾手里接过那架六分仪，随手把那把铜罗盘递给小贾让他学着摆弄。最后他再次转回身子，面对山峰，将六分仪对准它观测了那么一小会儿。“好了，现在我们回到下面去吧。”
就在他们要从扶梯上走下水手舱内，小贾抬头望见，在驾驶舱的后面，珀西瓦尔正从窗子里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博登用刚才从那冰川和山峰上读到的方位角，在航海图上开始画起一条条线段。申克弓着腰趴在航海桌上，注视着这一切过程。“我们应该在此处，”最终，博登抬头看向申克，对他这样说道，同时用指头在图上一个由几条直线交错起来的地点指点了一下：那地方恰好是在格罗斯岛与波特岛之间一条岩石遍布的海峡里。
他打开航海天文历，将它放在那张处于他和小贾之间的航海桌上。“为了要确定一下，我们从那本航海指南书上得知，休格洛夫峰的海拔高度是一千英尺。六分仪上的角度——”博登把六分仪举到灯光下，读出上面的刻度。“——对于一个已知高度，将会给我们提供一个从那个高度的底部量起的水平距离。这个距离是——”他的手指头在航海天文历里的一张图表上慢慢移动着。“七点五英里。”他接着用两脚规在航海图的边上量出七点五分的纬度。他把两脚规的一只针脚定在航海图上面休格洛夫峰的中心，然后将另一只针脚一直跨到几乎是他用读数画出的几根直线交汇的点上面。
“我们就在这儿，申克先生。”
“好家伙！现在我们该往哪儿去？”
“这得由您和您的那位——”
“请将你最好的建议告诉我，船长。我想要停船上岸去。我们就像是一群憋急的狗，现在需要去撒撒尿。我们需要将那玩意儿全释放掉。请在你的图上帮我找到一个好去处吧。”
“好，那就去诺布尔水湾吧，就在这里，看来挺不错。”博登用两脚规追踪出一条路径。“我们应该掉头，从格罗斯岛的左岸经过。然后就一直驶往那个小水湾。在这儿，就在休格洛夫峰的山脚边上。离此地大概只有五英里的路。”
“谢谢您。”说完，申克便登上扶梯，爬到甲板上。
驾驶舱的门还开着。申克进去，直接走到航海桌前。“珀西瓦尔船长！总部刚来了命令，老朋友！”
珀西瓦尔离开驾驶舱前面的窗口，他刚才一直在用望远镜瞭望，现在小心地走到航海桌的另一侧。“有何吩咐，先生？”
申克找到一支铅笔，正在把博登先前为他找到的那个地点标在航海图上。听得出来，他说话的声调还是愉快和有所控制的。“看样子我们现在就在这里，老兄。纯粹是运气不错！不然早就一头撞上这里了！”他用笔戳入图中那小岛的位置。“或者是这里这个令人愉快的古老冰川了！好了，现在做个听话的伙计吧，从这个小岛这里掉头，带我们一直到……这里下锚。”铅笔芯在那里断掉。“明白吗？”
“随时听候吩咐，先生。不过，我可不能为您所选的路线承担责任——”
“你当然不能，老朋友！这些命令来自最高层！我们只需完成任务就行了。”他对珀西瓦尔露齿一笑，转身离开驾驶舱。
他刚走，珀西瓦尔便转向乔伊，后者正把着方向盘。“他疯了吗？他都在说些什么？你了解他，是不是？你在为他效劳。”
乔伊扭转头，看看这位脸上露出死板的茫然眼神的船长，然后耸了一下肩膀后，又转过头去。
船如幽灵一般经过这片静悄悄的水域，测深还在继续，大部分站在前甲板围栏边的船员都在当心着四周的岩石，就在这期间，北极星号已掉转头，从格罗斯岛的南边驶过去，一边小心躲避着它暗石环绕的海岸。此时早已过了晚上十点钟，但天空依然还足够的亮，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开进那形同峡湾的小水湾里。博登随时在小心着他们尚未见过可能会从水下冒出来的礁岩，但一路上船并没有碰到。十一点时，天虽还没有黑透，但光线已终于暗淡了，北极星号已行驶在水湾里，上千英尺高的休格洛夫峰已正对着船的中部。
“下锚吧！”珀西瓦尔从所站的翼桥上喊。
莫伊尔开动着起锚机。掣爪被放开，绞缆滚筒飞快转动起来，锚链从锚链孔穿行而过。一阵哗啦啦的巨响打破了水湾里的宁静。
顿时，在一片阴暗的朦胧之中，在休格洛夫峰山脚边上黑黝黝的一大片冻原，如同一块轮子一般转动起来，并开始悄悄离去。由留在一块海绵似的草皮上的无数足蹄所发出的无声的声音，从水面上飘然而过。
申克走下甲板，消失在船员休息室的门后。没过多久，他又再次出现，手里已擎了一杆步枪，径直走到甲板围栏旁，开始射击起来。沉闷的枪声穿越安静的水面，在水湾上空高高的四周回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