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梦断北极星 (57)
原著 [英] 彼得•尼柯尔斯
翻译 [加] 棹远心闲
第十二章
拂晓时分，海上真正的风已渐渐停歇下来，形单影只的北极星号继续以二十节的时速在航行。站在船头，从正前方迎面吹来的微微寒风，还是让人感到冰冷刺骨。整整一天，船都行驶在一片平静如镜的海洋里，船尾所留下的轨迹，犹如裁缝师精心裁剪后一般的整齐，在长长的尾波中，船稍稍地偏向一侧。蔚蓝色的天空中，尽管太阳在高照着，但船尾上层可以避风的地方，气温却只有华氏三十八度，寒冷难耐。
申克出现在甲板上，腿上套了一条鹿皮长裤。他将鹿皮裤穿在柏帛丽名牌派克皮大衣的下面，显得极为自然，看上去就像是灰色的法兰绒。玛蜜，哈丽特，还有亚瑟，每人也同样配备了一条这样的鹿皮长裤。但船在快速行进中，玛蜜不肯再往舱外迈一步。簌簌寒风中，亚瑟的黑皮肤都已变成了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色，很不好看。现在，连他也卷缩在船舱里头，然而，他得给人侍候饮料，要随时听候申克的使唤，所以也不得不穿上他的鹿皮长裤。他对女士们说，若不穿上它的话，他就会很快冻死的。（玛蜜深信，他一直在跟他们生着气，又远远地一个人来到深海上，船上除了申克一家人之外，别的人他反正谁都不认得，也没人会看见，所以就允许他也穿了这种鹿皮长裤。）而哈丽特却在心里头幻想，哪天要是开化妆舞会，若穿上这么一条皮裤子，说不定会挺神气的。不过，眼下天气虽已变得异常寒冷，每次她出舱去到甲板上时，却仍然只是套上一条羊毛马裤，蹬上一双狩猎靴，另外，在厚厚的毛衣外面加一件飞行员们常穿的那种皮夹克。船头的了望哨那里没有可以避风的地方，在那儿值班的人真希望自己也能穿上这么一条鹿皮长裤。痛苦难忍的那一小时了望时间远没有结束，他们却早已觉得自己浑身冻僵了，尽管，在油布雨衣底下，他们都穿着崭新的毛衣和羊毛裤，还裹了厚呢短大衣呢。
午饭后轮到小贾在驾驶舱值班，船的航线再一次对准了陆地方向，没过不久，前一天他们竭力想躲开的冰山，又重新成群结队地出现在他们的前面，由北向南，占据了整个海平面。数英里之外，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个特大的平顶冰山的残余部分，看上去像一座座平平的山顶，有的形状还依然巨大；跟着而来的是小一些的形状各异的冰山，像是原来的平顶冰山在崩解之后所剩下的残片。它们越来越近，也看得越发清楚，它们形状像尖屋顶，像塔楼，有的大如楼厦，也有的跟房子或小汽车一般大小。当船快驶近那一排冰山时，开阔海早已远在他们的身后。朝前一眼望去，全是越发集中的冰川景象，仿佛行驶在一条冰川高速公路。船已经来到了一个地点，马上就要开始穿越这条大路了。
一旦身临其境，小贾立刻就发现，冰川其实伸展得要远比先前从远处眺望时所看到的情景密集得多。海面上到处漂着浮冰，像马尾藻似的样式，由此蔓延至远方，大的冰山之间那看得见的地方，也被残留的冰山碎片所填满。珀西瓦尔船长在驾驶舱的窗子边来回踱着，命令将船速减慢，接着再减慢一点，直到船行进的速度比舵效航速略快一点为止。平静的海水微微晃荡，所掀起的海涌几乎觉察不到，只是海面在倾斜时，露出那些呈碎块状、正一上一下起伏着的浮冰，它们挡住了前面的去路。小贾听从着船长的指令，不停地将手中的方向盘来回转动，并不断躲闪着，只要前面一出现空档便钻了过去，接着，那空档很快又被封住了。他感觉到，珀西瓦尔的语调越发简捷，远不是平常那样，驾驶舱内的气氛也跟着越发紧张起来。小贾的手心里开始冒汗。虽然罗盘就摆在他的面前，他却完全丧失了方向感。他的航道已被压缩到只有一个非常狭小的水域空间尚可驾驭，慌乱中，他很快就觉得自己已陷入困境。出征以来第一次，让他感觉到了这艘船的脆弱性。
现在，船正紧跟着一个刚刚打开的缺口在往前推进，这是一条从快要被封死的冰川中穿过的狭隘水道。刚转过弯来，结果发现，前面的道已被一大片起伏着的浮冰给堵得死死的。珀西瓦尔船长立刻下令慢速后退，让船慢慢的漂移直至停住。船舷两侧到处都是浮冰，有的已紧贴到船身上。随着海涌起伏，它们正上上下下浮动着，但还没到挤压住船体像是要将上面的油漆给刮蹭掉的程度。
珀西瓦尔派比尔爬到驾驶舱外面的顶上，去看看还有没有另外一个缺口。比尔向下喊着说，他没看见任何一个敞开的通道，倒是看到在正对着船的中央、距离他们有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有一座冰山，它的大小与形状同普罗维登斯那边的工厂相仿，正冲着他们漂移过来。
当船完全停下后，那正在逐渐接近他们的冰山的移动速度也变得愈加明显了。它正以两节的速度漂浮过来，凡挡在它移动路途中的小冰块，均被它一一推至边上。它目标明确，就是要径直冲着他们闯过来。它看上去蓝蓝的，闪烁着光彩，好像要将它里面某种冷冷的意图充分投射出来。小贾的两眼紧盯着它看，它变得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他发觉自己脑后的头皮发紧了。
申克走进驾驶舱内。“对这座冰山，你作何打算呢？”他问珀西瓦尔。
“躲开它。让它从我们边上过去，然后趁机在它后面找一条腾空出来的通道。”
船长打电话给轮机室，要他们半速后退。没过多久，一阵急促的震颤传遍全船，紧接着，船开始往后倒退了。
“那它不是要从我们的前面过去了吗？”申克问。
“这正是我的打算。”珀西瓦尔答道。
“好吧。”申克应了一句，说完便走出舱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