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楼的好时光
从1986年7月大学毕业到1998年1月搬入房改房止,住了12个年头的筒子楼。这是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参加工作的高校教师与医生等熟悉的经历。逼仄的环境,狭小的空间,何谈其好?可是,毕竟,消磨在筒子楼里的是二三十岁的青春年华,而更加难忘的,是浓浓的人情味。
石门坎104号的一号楼,是苏联人建的木地板楼,开间大,楼道宽敞,两边沿墙各排放一组烧饭家什也不太挤。单身汉时期,啃了图书馆里几乎所有的菜谱,没有炊具,只得在小电炉上实践,能做出像样的地道的烧卖、八宝饭、土豆泥、燕麦粥、梅干菜烧肉等等,姑娘们吃完只好在操场上一圈一圈走,还走不快!向苏州姑娘小范老师学会了熬蘑菇油、炒素和捣生油豆腐,简单却十分美味。有了煤气罐后,大烧特烧,常常逗引得邻居们食指大动。夏天,一上午用十六道工序洗净小龙虾,烧出一大锅来,汤汁拌饭香美无比,喂肥了自己和女儿的干妈妈们。冬天,一整只羊后腿剁大块,加作料炒断生,放水煮开关小火,便带女儿去浴室洗澡去了,不怕,自有馋猫们看着。回来肉恰好已软烂,加老抽冰糖收汁上桌,只听哗啦啦饭盆响,一帮人站着埋头猛吃,到抬头时,个个见人皆无冤仇。平日里交往少的,脸皮薄的不好意思来,脸皮厚的照吃不误,呵呵!有时排骨汤还没有炖到位,便有人舀来喝了。周末,号召力超强的严师兄与高师兄呼朋引伴,校友聚会的最后一只汤,必是他们发明的残羹剩菜一锅烩,还挺好喝,还环保。我们夫妇俩的同学、老乡,未成家时,几乎一到周末便往返五六十里奔到石门坎的筒子楼,因为有好酒好菜好玩伴。
女儿出生后,成了大家的洋娃娃,她几乎不哭闹,爱笑,三个月了走廊东头的电话总机老师都不知道这层楼有小毛娃。洗衣买菜自有人看顾,撒尿在人家地上床上也不恼。早早学会串门,扶墙蹭到人门口敲门,人开门不见人又关上,再敲,人又开门不见人,关上前偶一低头,原来是九个月大的小访客,仰脸笑望。没过两年,这访客开始主动接传呼电话,因为三楼的公用电话在我家门口。开始还挺规矩:“喂!请问找谁?”然后便喊:“某某阿姨!电话!某某叔叔!电话!”没多久大约觉得自己已经是老员工了,便省略阿姨叔叔的称呼,同事接过话筒便有如下对话:你们同事声音好嫩呀!三岁小孩似的。人家本来就三岁,呵呵!啊?老腔老调的!接这个劳神的电话还给一位男同事惹过小麻烦,他是一个很有资格花心的人,于是追他的女孩多了去了,谁搞得清打电话的是哪一位,于是接了一个电话找他的顺口一问:哦,你是春兰吧?不,我是秋菊。下一个电话又找他:噢,秋菊啊,我去叫他!不,我是夏荷。好在他也不在乎,应付不过来啊。
待住到汉口路22号南大十三舍二楼西头,房子小了,还只一间,楼道窄得洗衣机抬去水房很费劲,但女儿上幼儿园近了,玩伴也多了。晚上我们俩都有课也放心,对门蒋阿姨、朱阿姨、隔壁张阿姨、牛阿姨会照看着,市儿童医院拖坏的小病也是罗老师汪老师夫妇请医生母亲帮忙治好的,不仅是芳邻,简直是救命恩人!另一件感动的事情是,读南大硕士学位期间,考完试正愁午饭没着落,一进门见邻居们与老公已经备好一大桌酒菜为我庆贺,杨一妈妈的清炖小鱼,壮壮爸爸的浓香啤酒鸭至今回味无穷。
记不清是95年还是96年,一个夏天的傍晚,套着一件已经褪色的白底绿花连衣裙,头发随便绾着,正在狭窄的楼道里挥铲炒菜,涌进来一群人,为首的被人介绍:“这是郑斯林省长,来了解教师居住情况。”不记得自己与邻居们对省长都说了些什么,只记得他凝重的表情。还需要吐槽吗?自己这副样子与年轻女教师应有的斯文优雅沾得上边吗?若在自家厨房里,无妨。
好在李岚清总理不久作了批示,龙江地区的阳光广场、月光广场和草场门大街西头的高教新村动工,改善了南京大学、东南大学、南京师范大学和省教育厅的职工居住条件。十三舍等筒子楼,也改造成有独立厨卫的单元,有了起码的私密空间。
如今的邻里关系再难有当年的盛景。当年的邻居们上世纪末也分散居住到金陵各处,并且成就颇丰。小孔叔叔已经是院长,他还记得女儿捧着蛋糕笃笃笃笃跑到四楼:小孔叔叔吃蛋糕!而杨老师,成了我的校长。
从筒子楼走廊尽头洒入的夕阳,仍在我记忆中浮动,染红了孩子们的笑颜,照亮了芳邻们青春的脸庞。细细想来,那的确是一段好时光。
海云 (2015-11-20 20:21:13) |
浓浓的人情味。 |
anna (2015-11-23 05:54:47) |
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