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开的秘密(8)
艾丽斯·芒罗 著
棹远心闲 译
只有小无赖一个乖乖听她的话。悉迪卡普先生则继续做他的，直到他把自己弄得彻底湿透，眼睛睁不开来，以至于无法再找到水泵的把柄为止。他只好停下来。然后他向上举起一只胳膊，举起并指着，朝身后灌木丛和游隼河那个大致的方向指着。他一边指着，一边嘴里发出噪声。当时，她实在难以明白，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到后来她才想起这件事情。最后，他也放弃了，在井盖边坐了下来，全身湿漉漉，还不住地发颤，脑袋埋在两手之间。
也许，事情根本就不复杂，她心里想。不就是因为找不到喝水杯而发发脾气么？
如果你想要喝水杯，我就去给你拿一只来。没必要像个小孩子那样做嘛。你呆在这儿，我去给你拿只喝水杯来。
她掉头走进厨房里，取了一只杯子来。突然她又有了另外一个主意。她给他拿了些全麦酥饼，还有黄油和果酱。全麦酥饼，虽说这是哄小孩吃的东西，但上了年纪的人也同样喜欢。她记得她自己的爹妈就很喜欢这个东西。
她双手沾满东西地回到门口，将门推开。却不见了他的踪影，院子里除了小无赖外，空无他人。而小无赖呢，两眼张望的样子，就像它明知自己愚弄了一番它自己后那看人的模样。
小无赖，他去了哪里？他朝哪条道走的？
小无赖好像很羞愧，它厌烦地走开，不肯给出任何的迹象。它悄悄地溜回到遮荫棚底下它自己的窝里，就是房基边上的那堆土里。
悉迪卡普先生！悉迪卡普先生！快出来瞧瞧，我都给你拿来些什么！
四周的一切寂静得如死了一般。她的头大了起来。她开始自己吃起那些全麦酥饼来，而她是本不该吃的——刚吃了两口，她便想要呕吐。
她又吞下两粒药片，就返回到楼上。窗子关上，帘子放下。她现在希望，加拿大轮胎公司那时有促销时，他们真应该买一台电扇来。而现在她躺下时却没有这么一台，她再次醒来时，天快要黑了。她能听见割草机的声音——他，她的丈夫，正在外面，在屋子的另一侧，要割完地上的草。她下楼走到厨房，看见他已把冰冷的土豆切好，还煮了一只鸡蛋，剥了一些洋葱，准备要做一份色拉。他跟某些男人不一样——在厨房里一副不可救药的样子，尽等着女人从病床上起来，要给他做饭吃。她拌了拌色拉，但连一口都无法吃得下。再吃了一片药，上了楼，一头死睡过去，直到天明。
我们最好带你到医生那里去看看，早上他对她说。他给班上打电话。我得带我老婆去看医生。
玛丽安说，要是她那时煮一根针头，而他可以用它来挑破那个疖子，那情形又会如何呢？但是，他无法忍受去伤害她，无论如何，他害怕他或许会做错些什么。所以，他们钻进了卡车，一直开到桑迪斯医生那儿。桑迪斯医生却出诊去了，于是他们只得等他。他们便从也在那里等候的人那儿听到了那件新闻。大家都很吃惊，他们居然对此一无所知。不是吗，他们一直没有打开收音机呀。平日里，总是由她把收音机打开，但那天她忍受不了噪音，就像她现在的感觉一样。而且在路上，他们也不曾注意到任何的一队路人，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任何东西。
桑迪斯医生弄好了她的疖子，可他并没有挑破它。他处理疖子的方式就是，当你还以为他正在看着它的时候，他在它上面突然狠狠地一拍，在头顶上这么敲一下。好了！他说，这比用针头省事多了，而且也不会那么疼痛，因为你连出汗的时间都没有。他在创口上敷了一些消毒药，贴上药布，说道，很快她的感觉就会好起来的。
果然，她感觉好多了，不过也更困了。她一点力气也没有，脑袋蒙蒙的，就只好回到床上去，一睡就睡到下午四点她丈夫端了一杯茶上来喊醒她为止。直到此时，她才想起那些女孩们，在星期六的上午跟随着约翰斯通小姐一起来到她家要杯饮料喝。她有好多的可口可乐，就让她们用刻花的玻璃杯喝，还加了冰块。约翰斯通小姐只要了白水喝。他让她们玩水管子，她们到处蹦来跳去，互相间用水喷着，玩得好开心啊。她们试着要躲避那喷过来的水柱，当约翰斯通小姐不在看着她们的时候，真有点要玩疯了。他不得不从她们的手里夺下水管子，还往她们身上喷了一点水，要她们的行为收敛些。
她试图回想起那个女孩的模样来。她认识那个牧师的女儿，也认识桑迪斯医生的女儿，还有特若威尔姐妹俩——就凭着她们姐俩长着的那一对像羊眼一样小的眼睛，走到哪里你都能认出她们当中的一位。但其他几个女孩中到底是哪一个呢？她记得，其中有一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地吵闹个不停，即使在他将水管子拿走以后，她还蹦过来要把它夺走，另一个在玩着侧空翻，还有一个瘦瘦的个子矮矮的漂亮小东西，长着一头的金发。然而，她想到的可能是罗宾·桑德斯——因为罗宾就长着一头金发。那天晚上，她问她的丈夫他是否知道是哪一个，但他比她还差劲——这里的人他一个都不认识，没法分得出到底谁是谁。
她把悉迪卡普先生的事也告诉了他。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她的记忆当中。他焦躁不安的样子，泵水，他指方向时的模样。她一直被深深地困扰着：这一切的背后都意味着什么呢。他俩谈论起来，都对此事大惑不解，到最后他们让自己都进入了一种疑惑不清的状态，两人几乎彻夜未睡。到末了，她对他说，行了，我知道我们该做什么了。我们必须去找史蒂文斯律师，跟他好好聊一聊。
就这样，天一亮，他们早早起了床，立即前来拜访史蒂文斯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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