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文轩》心桥:什么年龄留学适应最快？

什么年龄留学适应最快？

感谢皮卡书屋和菁 Kids 杂志，让我在今年夏天有幸第一次和国内家长当面分享工作经验。北京家长们的学习热情让我感动。她们最关心的问题之一是，“孩子什么年龄留学适应最快？”这个问题让我一下子想起２０１3年接触到的一个新移民家庭。

当时刚开学两天，初中负责七年级的咨询老师来找我，因为任课老师们反映一位刚从中国来的新生可能被安错学校了，需要我帮助联系家长。我从孩子的母亲那里了解到，她们全家刚从湖南投资移民到加州，因为儿子满五岁，考虑到他正好直接上学前班 (kindergarten)，可以从头开始全盘接受美式教育，应该适应得快吧？女儿当时在国内刚完成五年级，可因为生日是１１月９号，而校区当时的政策是１２月２号之前满１2岁的都算七年级（现在已经根据新的州立法律改成九月一号了），所以被直接分到我们初中。

见到姐姐时，她眉清目秀，但一脸焦急，说自己没上过六年级，虽然在湖南时课外补习过英语，但内容和这里的课程大相迳庭，自己在课上只能听懂不到２０％。在国内习惯了一个教室，固定的同学，还有班主任辅导; 这里却需要六节课换六个不同的教室和老师，不同的同学。对新的体制不熟悉，课下想努力都不知如何入手。父母不懂英文，也帮不上任何忙。

从表面上看，适应吃力的应该是姐姐，因为同龄的孩子们大多习惯了加州的教学方法，笔记和作业要求等，她有许多需要赶上来的地方。而弟弟和其他五岁的小朋友们都是第一次进正规的学校学习，起跑点更相似。

事实却正好相反。和姐姐谈完后我就推测，她半年到一年就可以赶上来，因为她在国内已经养成了积极的学习态度和良好的学习习惯。家长没想到加州课程中语言，特别是词汇量，对她学习的挑战，连字典或翻译机之类的工具都没给她准备。我把自己的郎文字典借给她后，天天看着她背着沉重的书包，怀抱着厚厚的字典，穿梭在不同的教室间。我和老师们交流后，给她换成为还在学习英语语言的学生准备的简化教材，需要阅读和作业的内容比同学的简单很多。她很虚心地接受我的建议，不怕多花时间预习，把所有生词都查出来并提前理解。另外，她还很友好，虽然听不懂，但午饭时间常看到她用心地听同学们讲话。有了这种态度和习惯，再大的差异都可以适应。学校也积极配合，由校长亲自和校区联系，一周内把她换到小学六年级，只有一位负责老师和２９位固定的同学，让她可以更集中精力在学业内容上。

果不其然，２０１４年秋季再入七年级的时候，姐姐不但口语流利，学习上也从容自如，节节上升。到八年级时，她的英语老师告诉我，姐姐的阅读理解和写作能力已经完全可以和本地出生的孩子相比。这个刚来到加州时，英语语言测试（California English Language Development Test -CELDT ）只是初级 (Level 2) 的孩子，两年内持续进步，今年预计会考到五级（高级），就证明英语程度不再是外语水平了。

而弟弟虽然和其他五岁的小朋友们一起进美国正规学校教育的第一年，适应起来却吃力许多。当时妈妈带着他来和我讨论姐姐的问题时，我马上发现弟弟比同龄人的注意力和自控力差很多。不管给他什么玩具还是书，都没有办法让他坐住两分钟以上，不满意时还会高声叫并伸手打妈妈。而他刚入的小学恰好是周围几所小学中管教最重于惩罚的一所，所以很快听到他每天会因为不听讲，拒绝做功课，或对老师或同学的不尊重行为，而在班空时被罚站的情况。因为父母不懂英语，无法和老师及时沟通配合，更增加了他适应的困难。

后来妈妈告诉我，因为是个男孩，弟弟在家里霸道惯了，没有任何行为规范。原来父母总觉得孩子还小，大了就自然好了。没想到习惯一旦养成，纠正起来事倍功半。本来以为这个年龄，只要放到美国公立学校的环境中，英语就可以水到渠成地很快掌握，岂不知因为行为习惯的搅扰，孩子学习非常吃力。

这姐弟两个的经历，在移民学生越来越多的加州公立学校屡见不鲜。不难发现，单纯去适应美式教育，年龄不是关键问题。如果有良好的心理素质，学习态度和行为习惯，什么年龄来都会在半年到一年内适应。美国小学的成绩单关于“Study Skills, Organization Skills”(学习技能，计划组织能力) 等的内容占到４０％左右，还有校区把标题换成“成功的习惯”(Habit for Success) 。其中包括:

Kindergarten 学前班

Listens attentively 专心听讲

Works independently 做事独立

Displays effort and uses time effectively to produce quality work

有效应用时间，尽力做好作业

Stays on task/attention is focused 做事时注意力集中

Approaches challenges using a variety of strategies 遇到困难尝试不同方法去解决

Follows directions 遵守规则

Completes and returns homework 按时完成并交上作业

Demonstrates effort in academic work 努力做功课

1st – 6th Grade 一到六年级

Asks for help when needed 需要时会寻找帮助;

Actively participates in learning; Actively engages and contributes to learning

在学习中主动参与; 学习过程中积极主动;　

Organizes self and uses effective time management skills to produce quality work

有效管理时间，作业质量高;

Listens attentively and follows directions (verbal and written) 专心听讲，遵守规则;　

Demonstrates effort in academic work 努力做功课

Shows perseverance and initiate 显示恒心和主动性;

Returns completed assignments on time 按时交作业;　

Demonstrates independence 独立

Approaches challenges using a variety of strategies 用不同方法应对挑战;　

初中开始，成绩单上就只有成绩，极少评语，因为前提是认为学生到小学毕业时应该已经掌握了以上学习方法，态度和品质。

不难看出，以上要求和国内教育没有太大区别。今年夏天回国半个月，正赶上高考放榜，看到很多关于高分学生的报道，发现他们的介绍和在湾区接触的优秀高中生异曲同工，特点都是求知欲强，兴趣广泛，自律性高，时间管理得当。这样的孩子，不论在哪个教育制度下都会是佼佼者。从这里就很容易看出为什么姐姐很快适应美国学校，因为她已经在中国的五年学习中掌握了这些“成功的习惯”，虽然英文欠缺。

英文是新移民学生都要跨越的坎儿。正常发育的孩子，会在一到三年内掌握交流用英文 (communicative English)，三到七年内掌握认知性英文 (cognitive English)，也就是课文上用的语言。随便摘录一段小学五年级科学课文上的文字， “Hurricanes are huge spinning storms that develop in warm areas around the equator”。这和日常用语，”How are you?”等大相径庭。像姐姐那样在学校留心，用心去多听，多讲，是进步快的唯一途径。

可如果没有良好的心理素质，学习态度和行为习惯做基础，只是把孩子送到美国学校就觉得万事大吉，那就大错特错，甚至适得其反。

今年秋季刚转入我们初中八年级的Ｈ同学就是很让人痛心的例子。刚开学不到两周，负责八年级的咨询老师就找到我，说Ｈ同学有自闭症征兆，比如上课时看上去很紧张，从不用眼睛看老师，老师问他问题从来是一言不发，课间和同学们也不交流。再加上家庭作业不交，考试答案不写，成绩可想而知。

联系到Ｈ的监护人，我才了解到，Ｈ两年前被离异的父母送到南加州读六年级，小小年纪就不得不住在寄宿家庭 (home stay) 里，父母在国内工作为他攒学费。Ｈ和寄宿家庭一直相处不好，期间换了三家。他自控力差，迷上电玩，七年级下半学期有一次打游戏不顺，在学校里不小心脱口而出“活着没意思”，结果学校按法律报警，他当着同学老师的面被警察带走。从此他在学校再不和老师同学交流，天天乞求父母把他带回国内但被拒绝，几个月后转来北加州，寄宿在表姐家上八年级。　虽然表姐对他很关心，常常和学校咨询老师联系，支持他的学习，无奈Ｈ对在加州继续学习毫无动力。Ｈ预测如果他门门不及格父母就没有选择，只能把他带回国，所以虽然老师想尽各种办法帮助他，还安排讲中文的学生带他一起吃午饭等，他总是无动于衷。春季发生的事情，让他失去了安全感，他现在真的很需要和父母在一起找回对自己和周围环境的信任。可惜父母看不到这一点，拒绝考虑接他回去。每次看到他在校园里孤独地垂着头，总让人忍不住唏嘘。

据教育部统计数据显示，2013年中国出国留学总人数为41.39万人，比2012年增长了3.58%，这是以两位数持续高速增长5年后，增速明显回调。虽然增长明显减速，但本科及以下层面就读人数增长仍然迅猛，低龄化趋势明显。2013-2014年度，在美读中学的国际学生人数达到41,723人，而中国赴美读中学的人数增幅速度高居榜首，其中多数没有父母相陪。

除非孩子心智特别成熟，我不赞成他们１８岁前自己去国外读书。由著名发展心理学家和精神分析学家，Dr. E. H. Erikson（1902-1994)　提出的“心理社会”阶段理论指出，青春期（13～18岁）是自我同一性和角色混乱的冲突期。这期间青少年面临的主要任务是建立一个新的同一感或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以及寻找他在社会集体中所占的位置。同时，青少年期间因为荷尔蒙的变化，情绪易波动，行为等各方面需要父母更多的耐心和引导。这么关键的发展阶段，父母怎么能放弃对孩子的引导，而放心让他在异国的同学和老师来影响呢？

在菁 Kids 杂志讲座结束后，一位母亲告诉我，她的独子已经被康洲一所私立中学录取，九月就去读七年级了。她想让我帮她看看，孩子是否能很好地适应美国学校。我说自己没和孩子接触过，不了解他，怎么能下结论呢？她很肯定地建议，“我给您发张照片”。

我理解这位母亲的心情，可孩子的心理素质，学习和行为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养成，就像教育心理测评不是相面的。

可很多家长都是在为孩子的教育寻找一个简洁的答案。比如“什么年龄留学最好？”当我在讲座结束时提醒大家，年龄不是关键条件，很多家长要求我一定给个具体年龄，她们才放心。

如果是全家一起移民，我觉得孩子七或八年级左右是个考虑的时间，因为美国的初中和高中教学方式完全相似，可以给孩子机会在入高中前适应多间教室，多位老师及课外活动。八年级的课业成绩还影响九年级的选课，避免被排到不适合自己程度的课程。不建议孩子在小学就出来留学的原因，在加州生活工作了１６年，我深有体会，哪怕在华裔云集的硅谷，哪怕中国的节日社区都高调庆祝，哪怕每周去读中文学校，孩子们能掌握的中国语言和文化也是皮毛。虽然父母在家坚持讲中文，大多数孩子在小学三年级左右就只能听懂，然后用英文回答父母了。我们养育孩子的目的是什么呢？让他们从五岁开始接受全盘的西方教育，没几年和父母交流都有障碍，将来成家立业后更是没有共同语言，多遗憾啊！至少学完小学课程，把中文底子打结实了。

话说回来，我从没觉得非得到美国接受基础教育不可。硅谷几十万华裔移民，很多是各大高科技公司的中坚，不都是完成国内基础教育后出来的？我们可以抱怨应试制度的弊端，却不能否认大多数同学在这个过程中养成了勤奋的习惯，而这又成为他们日后在工作岗位成功的基础。

国内的基础教育对表达能力重视不够，但这个缺失，如果孩子好学，也是很快可以赶上来的。我２３岁到费城读博士时，前三个月完全不敢在课上发言，虽然自己本科专业是英语，之后就越来越活跃，以至于欧裔的同学们在毕业聚会时调侃， “Look what we did to you? You couldn’t speak a word in class when you first came, now we couldn’t even shut you up!”（看看我们做了什么? 刚来时你一言不发，现在我们都不能让你闭嘴！）我十分感谢自己在国内接受的基础教育，为适应任何文化的高等教育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我能理解为什么很多家长急着把孩子送到国外来读书。国内的教育资源不均衡，虽然好的已经远远超过了美国普通公立学校的水平，但竞争激烈，去非重点学校又不甘心。我也承认，很多孩子，像我家精力过剩的弟弟，确实不适合一天六到十个小时坐着学习。但因此而觉得国内基础教育一无是处不公平。希望家长们在送孩子出国之前，从他们的性格和习惯出发，并多了解西方教育的特点和要求，客观地分析，帮孩子找到最适合他们发展的教育制度，而不是只考虑如何让孩子去适应环境。

林玫phoenix (2015-10-19 20:38:49)

入情入理的大实话，有理有据，指点迷津，这就推荐给国内亲友看，或许对他们有帮助。

阿尧 (2015-10-20 02:51:09)

好文，每一篇都跟读。对于在美国生长的孩子去上boarding school高中，在身心成长上有何利弊，想听听专家的意见，谢谢！

司马冰 (2015-10-20 05:15:08)

篇篇跟读，受益多多，我也想听听上boarding school的看法。

心桥 (2015-10-20 05:27:43)

感谢林导鼓励。去北京讲座之前，湾区的朋友们告诫我: 谢老师，现在的潮流就是，有条件的要送孩子出国，没条件的创造条件也要送孩子出国，您已经档不住了。我告诉她们，我没心思去阻挡潮流，只想分享自己在工作中所见所闻，给家长第一手资料做参考，为孩子做一个　educated decision。

心桥 (2015-10-20 05:45:05)

感谢您的信任和鼓励。我原来并不赞同寄宿高中，原因掺杂着母亲的私心和对孩子发育阶段的担心。一是总觉得孩子和我们朝夕相处就那么１８年，少四年太亏了。二是那高中四年是他们读大学前世界观飞速形成的阶段，不放心自己放弃参与权。但今年朋友两位优秀的孩子自己选择去 Culver Academies （http://www.culver.org/），采访了妈妈，了解了这个学校之后，才发现还真有特别适合孩子品格培养的寄宿高中。Culver 类似军校，着重培养孩子的荣誉感，纪律性和健康的品行。那两位孩子也都是独立性和生活能力强，敢想敢做的领袖型，参加完两年 Culver 的夏令营后自己做出的决定。所以选择寄宿高中与否，最重要的取决条件，还是孩子本身的素质。

心桥 (2015-10-20 05:49:56)

司马大姐，感谢您的关注。关于寄宿学校，虽然像上个留言中提到确实有着重孩子品格培养的寄宿高中适合某些孩子，但大部分孩子在那个年龄阶段还是需要父母的关爱和引导。另外，没办法亲眼看着孩子天天成长，从少年到成人的转变过程，我会觉得遗憾，不管寄宿学校多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