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是小学,它竖在我们大院门外,路过了不知多少回,却从没仔细打量,今天抬眼端详,样貌跟印象极不吻合,成长随着环境变迁,记忆却停留在原地,万万没有料到,小学楼宇的长相如此平庸,不是脑海里开阔敞亮、婷然矗立的那座。兵子博闻强记的脑子可以将记忆时钟倒拨回一两岁,小学的事情很清澈,里面却没有细节的我,只在一年级的时候,他记得我在大院门口跳皮筋,是呀,我的皮筋跳得不一般,是老棒将,终于我的点滴作为,栩栩如生地映射到他长河滔滔的记忆里。我是小学乒乓球队的队员,至今仍记得好几位男队员,可他是队长,我竟然不记得。我只记得他的声音时常响彻寰宇,因为他是学校广播员,在大喇叭里音色悠扬。
往事不堪回首,我们两两相错。一转眼,三十五个年头奔腾而过,这才相见恨晚,这才踉踉跄跄地赶赴迟来的幽会。我感觉,他是我等了大半辈子的情人,每个情字爱句都撩动我心深处,在精神的层次,在恋爱高度。自从他隐隐约约地暗示“稀饭”我,我整天思的想的都是这个并不熟悉的小学同学。
星期天在家不能上网,我坐在观景阳台上无所世事,晴空万里的初夏,赏着风景想着网事,摇下阳台上的遮阳篷,忍不住打开手提电脑,给他写了一封类情书,多年没谈恋爱,字句生涩不化:
“星期天的下午,习习微风爽爽吹拂,视线穿过一望无际的麦田,思绪穿越一去不回的小学风雨,我假装依然少小年幼,将人物场景重新布置,重新演绎无知的爱恋,随心所欲地爱上原本没有交集的校友,将两人相遇相识的求学史,篡改为求知求爱的罗曼路。跳跃的想象在新天旧地里穿梭,用今天的了解编织昨天的对白。亲爱的,原谅我一个不小心,在现实的虚境里,做了一个迷离的梦。梦里没有黄金屋,只一棵古杏树,瘫倒的女墙,笑开的桑葚,爬树的知了猴,小课桌和小课椅,曼妙的课堂,会心的对视,狡猾的诡辩,调皮的玩耍,心计过人的捉弄,好与坏的较量,刀剑相拼的乒乓……。脑子里的小学,是你我的小学;有你有我的小学,才是我们的小学。梦醒时刻最最难掐,从来没觉得小学有过深深的遗憾,从来没觉得这辈子还有未竞的追求!傍晚,推开遮阳篷,让血色斜阳,洒满梦幻的心脏。”
中间那三个撩情字,我犹豫再三,原先是兵子,后改成亲爱,又折回兵子,反反复复地折腾,为埋藏一个小小的心之所归。他的反应竟然是:有意思,象过家家。他没回应我的暗中亲昵,没有借事抒怀,畅想过去。长大了,长得太大,没了一同做梦的念想。看了扫兴的回执,我要让夕阳之血,洒满空寂的阳台,不再对着夕阳叫卖心中的痴梦。我的心,白白为久远的小学迥迥激荡。
小学有很多属于私藏的记忆:比如小学一年级,有个短跑大拿的女生,是个工人子弟,她看我六十米的成绩比她好,不服,跟我单挑,结果我比她快一点,她很生气,把怨气撒在我身上,拿起板砖就砸过来,我逃,但被厄运砸中后脚跟儿,疼得我眼泪顿时如雨,但强忍着悲伤,我没有抽泣,一口气跑回了家。我不知道是测试错误,还是我发挥异常。以后,这女生每每都是短跑冠军,我没戏。
一次去陶然亭野营,母亲为我准备了果料面包和火腿肠,在席地而坐准备野餐的时候,我掏出食物刚要下牙,还是这女生,狼一样从旁边飞身而来,一把抢走了我的火腿肠,喀嚓就是一口,咬完了她有点后怕,胆怯地望着我,甚至把那火腿递还给我,可看到她肮脏的脸和被她咬过的带牙印的火腿,我实在无法下咽,虽然我又馋又饿,还是没要她递还的食物。于是她狼吞虎咽地吃掉了我的午餐,留我坐地上馋虫上涌。
有天上学,坐在靠窗的座位,外面大雨滂沱,自由散漫的我无心向学,眼睛睃罗着窗外,看见几个大兵在桃园里干农活,地上间种着白薯,突然,一个足球大的火球,在空中骤然形成,鬼一样飘飘荡荡地靠近了锄地的大兵,啪叽,火球爆炸得粉身碎骨,大兵应声倒下,是罕见的球形闪电,击中了大兵,幸亏他身穿军绿的胶皮雨衣,依然严重烧伤。
学农劳动:剥蒜,捆大白菜,摘豆角……
小学的段子太多了,一路哪里讲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