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罗作品选译《爱恨之间》(5)


恨之间  (5)

[] 艾丽斯·芒 

[] 棹远心闲       

 

那里一个人都没有。那把椅子还立在刚才的老地方。那根绳子悬挂在椅子的靠背上面。玛丽埃塔相信,她的母亲已早走了一步,终于做了那件事情。母亲早已死了━━她肯定已被人从绳子上弄下来后,被抬走了。 

然而,两只温暖的肥肥的手却搭在了玛丽埃塔的双肩上,而且,背后还传来萨克利夫太太的声音:“玛丽埃塔,别再哭泣了。玛丽埃塔,好孩子,不要哭了。进到屋里去吧。她没事,玛丽埃塔。你自己进屋去看看。” 

萨克利夫太太带有外国腔的发音,会把玛丽埃塔说成是“玛丽-埃-夏”,使这个名字听上去一下子有了一种厚重而突出的味道。她尽可能地对玛丽埃塔表现出和蔼的样子。后来,当玛丽埃塔同萨克利夫夫妇一起居住的时候,全家人都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一般来对待她,这是一个非常温馨、令人觉得非常舒服的家庭,它跟以前她在想象中所认为的那些家庭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但不知怎的,她在那儿总无法体会到做女儿的那种感受。 

在萨克利夫太太的厨房间里,贝丽尔正坐在地板上嘴里吃着一块葡萄干酥饼,一边同一只名叫迪基的黑白相间的猫咪在逗着玩。玛丽埃塔的母亲则坐在饭桌的边上,她的面前放着一杯咖啡。 

“她真犯傻,”萨克利夫太太说。她指的是玛丽埃塔的母亲,还是玛丽埃塔本人?她所掌握的英文单词并不多,无法恰当地描述事物。 

玛丽埃塔的母亲笑了起来,玛丽埃塔却眼前一片漆黑。经过一早上在小山坡上跑上跑下,大声喊叫的折腾,又加上暖和同时又很潮湿的天气,她不禁头晕了起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她所知道的,便是她正从萨克利夫太太手里端着的一把汤勺里,喝着颜色深黑但味道甜甜的咖啡。贝丽尔抓住迪基的两条前腿,将它拎了起来,要把它当成一个值得开心的礼物送给玛丽埃塔。玛丽埃塔的母亲依旧坐在那张桌子的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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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碎了。我老是从我母亲的嘴里听到她说这样的话。一切到此结束了。话说到此处,事情也就被束之高阁,被尘封起来。我从来不会问,究竟是谁让她的心碎了呢?我从未问过。那些男人带有毒性的话语里到底说了些什么?用下流这个词的背后意思又是什么呢? 

玛丽埃塔的母亲自杀未遂后出声笑了。她早早地就坐在萨克利夫太太的厨房餐桌边上,在那里发笑。她的心碎了。 

每次听完我母亲讲的故事并且跟她谈话之后,我总有一种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膨胀起来。就像有一朵云彩,你不能从其中看穿,你也无法走到它的尽头。在我母亲的一生中,有那么一朵云彩,如同一种毒药,一直在深深地触动着她。每次我让母亲感到悲伤时,我也变成了这毒药中的一部分。于是,我就会将头抵到母亲的腹部或者是她的胸前,顶住她那高大而结实的身体前面,要求得到宽恕。母亲总会让我向上帝祈求。然而,我必须要与之直面的并不是上帝,而是我的母亲。看来好像母亲完全晓得,跟我有关的东西,其实要比平常的一个谎言,诡计,或者吝啬,都要有过之而无不及,都要远远的糟糕。这实在是一个令人厌恶的耻辱。我用头碰撞母亲的前胸,就是要让她忘掉这一切。 

我的两个兄弟从来不会为这些事烦恼。到如今,我还是这么认为。在我看来,他们倒更像是两个快快乐乐的小野人,整天自由自在地到处疯跑,也不想有什么长进。后来,等我自己只生了两个男孩子、却没有一个女儿的时候,我才觉得好像现在能够放下些什么东西了━━那些故事,那些悲伤,还有过去那些你无法抗拒或者解决得了的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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