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呃……旭日般升腾的是慈善和阴德,安详雍荣的是盛夏的万物……啊哈嗬伊,啊哈嗬伊……一曲悠远凄美的蒙古长调,把我带进了那一望无垠的充满了坎坷和悲哀,辛酸和泪水的内蒙古大草原,带进了那个并不久远的荒唐的年代,带进了北京知青钟伟明苦难的生活中……
一个悲惨的故事
在乌珠穆沁大草原,北京知识青年,反革命的“狗崽子”钟伟明上山下乡在此落户了,且这一落脚就是二十多年,小小的他在此期间经历了失恋、贫穷、孤独、寂寞,不能上大学、不能参军、不能入党、更不能回城的所有坎坷、苦难和磨砺。
原本应充满青春和希望的青年时代,却让他一个二十岁的小青年尝尽人生中的酸甜苦辣,世态炎凉。肉体的磨难如果说还可以捱得下去的话(诸如挨冻、受饿,干和农牧民一样的力所不能及的活儿等等),政治上的重压更是让他喘不过气:北京的家已荡然无存,被父亲的单位和街道“小脚侦辑队”轰到了四川乡下,只剩下孤苦无依的老祖母;身边伙伴们受不了草原的苦,一个一个走了,离开了大草原,上学的;参军的;曲线返城的,而钟伟明却因为背负着“出身不好”的包袱而无路可走,他只能在大草原上为了活命而挣扎拼博,理想泯灭了,对美好爱情的憧憬破灭了,他几次徘徊在死亡的边缘……
一曲爱情的悲歌
爱情是文学作品中永恒的主题,在冷明的小说中也不例外,主人公钟伟明英俊潇洒,正直善良,他不仅受到不少女青年的青睐,成为她们心仪的对象,正值青春期的他,心中对美好爱情同样充满渴望憧憬:对牧主女儿美丽的奥日娜的单相思;与同是知青的秦书怡的纯洁的无果之恋;与青梅竹马的军官女儿梁秀琪的长达二十年的苦恋;与身世悲惨无法生存最终堕落的展赤的一夜情;直到与农家女咏娥的最终结合,每一段感情都打着那特殊年代的深深烙印……
秦书怡,多才多艺的女红卫兵,心中一直爱慕钟伟明,但她家中有无依无靠的母亲在等着她,她在母亲面前发过誓,一定不交男朋友,一定要回到母亲身边,而嫁给钟伟明就意味着永远留在了大草原,她冷静的斩断了这段情缘,冷明的书是这样描写这一段的:
爱情没有给书怡注入新的力量,却如同一把双刃剑,时时刺痛她的心。她想念母亲,爱母亲,为她担忧;可她从心里喜欢伟明。毫无疑问,她要回北京,无论如何要回去,她不可能留在草原,不可能嫁给伟明。钟伟明家庭出身不好,这是如今最忌讳的事。家庭出身远比一个圣洁处女的贞操来的更重要些。处女丧失了贞操不过是一时的耻辱,家庭出身不好却要影响一生。
另一段爱情却是令钟伟明一生难以忘怀的,与青梅竹马的梁秀琪的刻骨铭心的爱情。但他俩的相恋从一开始就遭到了女方父母的强烈反对,其原因仍旧是因为出身问题,为了阻止女儿的执着,他们甚至扣押他们的信件,把女儿带到钟伟明不知道的福建的沿海地区去,以割断他们的爱情。
长达二十年的苦恋是钟伟明心中的希望也是永远的痛,冷明这样写道:多少个日日夜夜,数不清的梦里,他无时不在思念着秀琪,他有时甚至把秀琪的存在当作自己的精神支柱。他多么想早日见到她,多么想重温往日的旧梦。随着时日的流逝,他在心里不但没有把秀琪忘掉,相反,思念之情与日俱增。
但二十年后,当他从大草原回京后,拖着一条伤腿,重新走入失业大军时,已是物是人非,秀琪已经嫁作他人妇,且雍容华贵,美丽依旧,而钟伟明却依然因为刚刚返城,不得不为生计为找工作而奔波……在逃避与秀琪见面的一瞬间,就如神明指点般钟伟明顿开茅塞,重新认识了自己的婚姻,自己的结发妻子咏娥,冷明是这样描述的:
咏娥不是最好的,无伦长相还是脾气,无论是身段还是脸庞,还有文化、修养,能力等等,可她是适宜伟明的。经过了多少难难困苦,经过了数不清的大灾大难,享受过幸福,经历过缠绵,在山穷水尽之时,伟明终于明白,那个没有文化的农村女人,那个为他憔悴,两鬓己经斑白,身体己经发福了的田永娥才是能与他携手走过终生的人。面对她的离去(生病不忍拖累他)伟明突然急切的想见到咏娥,就像在冷冷的雪夜里第一次需要她一样。
“她才是我的神”
“一切重新开始吧,一切!”
纵观钟伟明曲折的恋爱之路,尽管他一直执着的追求着心中那份神圣的爱,为了追求心中的这份真爱,他历尽坎坷艰辛,苦熬苦度为了她走遍草原……
但最终他明白了,那份爱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生活毕竟是生活,是实际的,爱情和婚姻也许并不是一码事,爱情是浪漫的理想化的,诗意的,而婚姻是实际的,是吃穿用住,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他最终回归了现实……
我之所以称其为爱情的悲歌,是因为如果不是因为那荒谬的年代,不是因为被冠以“狗崽子”的称谓,凭伟明的学识、人品、外貌,与青梅竹马的秀琪,与同为知青的书怡,最终修成正果应该是情理之中的事,钟伟明最终娶了一个自己并不爱的没文化的农村女人不能不让我为之扼腕叹息,深感遗憾,钟伟明的曲折爱情经历应该说是时代的悲剧,尽管咏娥善良贤惠是个好女人!
一段真实的苦难
冷明在送给我的书的扉页上写道:故事是虚构的,苦难是真实的……可我却固执的认为,故事也并非虚构,它分明是一本自传体小说,在钟伟明身上分明有作者的影子,在钟伟明身边的各种各样的形形色色的人,分明在我们过去的生活中出现过,在钟伟明身边发生的一切事情,桩桩件件我们都经历过……那就是我们这一代共同的过去,共同的生活的背景……
那疯狂的文化大革命,那没有法制的没有人权的时代,那铺天盖地的抄家,批斗,打人,抓捕,没收财产,遣返农村;那因为出身而把人分为三六九等,连十几岁的学生都不放过的残忍,那逼得父子反目,母女分离的反动血统论,那同学之间因为观点的不同而突然分成派系而相互批斗,倾轧的情景,那没有文化没有道德没有人类同情心却掌握着邻里生杀大权的小脚侦辑队……这一切的一切那么熟悉又那么遥远,那么荒谬又那么真实,边看边把我带回到久远的年代,令我心阵阵震颤疼痛……
这一切,就象我在自己的回忆录中对文革的叙述:
忽然间狂风大作乌云翻滚飞沙走石电闪雷鸣房倒屋塌妻离子散天各一方……,新中国在走过了十七年的春天以后,严冬来临了。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这一天来得这样快这样突然这样让人猝不及防,工厂停工了,学校停课了,除中央以外,各级政府瘫痪了,成千上万的人涌上亍头,没有了法律,没有了秩序,没有了良知,中国从此陷入了人与人之间的争斗,内哄,彼此打压,迫害,抄家,没收和侵占财产……人的恶劣本性:嫉妒,仇恨,贪婪,凶残,自私,伪善都被惯以革命的外衣合法的表现出来。一时间人们失去了尊严,失去了保护,失去了房屋,失去了财产继而失去了家庭,失去了丈夫妻子,失去了儿女,直至失去自由和生命。天下大乱了……
这一切也正像一位哲人所说:每个人的心中都藏有一个恶魔,而文化大革命使人们心中的恶魔以合法的面目被释放出来了……
在冷明的书中,你会再一次得出这个结论:文化大革命是一场空前绝后的大灾难,是一场人类的浩劫,是中华民族永远的耻辱!
那一场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更是我们这一代逃脱不开的宿命和厄运:
火车站上锣鼓喧天,青年们胸戴红花,广播喇叭中播放着豪迈的歌声: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于是二千万知青从此向不可知的未来走去……而钟伟明这一分支则投身到茫茫的深不可测的大草原中……他们在大草原中经历了饥饿,寒冷,疾病,无助,绝望和生与死的考验。
二十多年后,当伟明终于拖儿带女回到北京时,却不得不面临着又一次失业、下岗、无文凭、无特长、无房、无钱;病痛、衰老接踵而至的尴尬和无奈……,这难道不是我们这一代共同经受的真实?!
值得感恩和称颂的是,那贫苦的农牧民,贫下中农给予知青们浓浓的亲情、温暖和关爱,使得钟伟明以及和他一样的知识青年们能够坚强,能够成长,能够勇敢的承受并面对一切,这种感情也是那个年代留给知青们弥足珍贵的人类的阳光、同情和爱……
是的,苦难是真实的……
一本成功的小说
冷明在后记中说:历史的风沙无情地要将知青岁月悄悄地掩埋,,无论如何我们要说出来。这就是我创作的初衷。我想,这个目的,作者达到了,因为通过作者的小说,已经把那一段历史,那一段岁月的真实留给了我们,留给了后代……
作者对大草原的描写无疑也是本书吸引人并成功之处,在景色的描写中无不透露出作者对那片大草原的深沉的爱,内心的复杂感受,以及对大自然的无情冷酷的敬畏和无奈,更透露出作者的写作功力:
随便摘录几处作者对春夏秋冬四季景色的描写:
春:温暖的南风连刮了两天两夜,田野里最后的积雪已经消失了,春天的溪流淙淙有声,草原上的洼地和小河沟也都涨满了水。第三天风停了,浓雾笼罩了草原,蒙古包和畜群全都溶入了白茫茫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中……
夏:一条闪亮的溪流蜿蜒地穿过深绿浅绿相间的草地,西边是长着浓郁芦苇的芦荡,脚下是明亮的充满阳光的牧场,北面是夏季草场,放眼望去,雪白的蒙古包点缀在一望无际的翠绿的草地上,牛群和马群站在混浊的水泡子里乘凉,羊群在牧羊人的轰赶下懒洋洋的低着头吃草…
秋:深秋,草原像着了魔似的一片死寂,偶而露面的阳光并不暖和。微风无声的吹动着发黄了的野草,四周连一声鸟叫也听不到。道路好像永远没有尽头,蜿蜒曲折,时而爬上一座小山冈,时而下到一片沙窝子里。让人看到的是使人无限伤感的枯黄……
冬:钟伟明骑马驰上山岗,从山岗上远眺,可以看到一片白雪覆盖的忧郁的原野。大雪被太阳映得泛着白光,绵延数里,一只只被狼掏胸破肚的死牲畜尸体横在雪堆上,雪原一眼望不到边。比起令人生畏的野兽,大自然似乎更加可怕。茫茫雪原白皑皑好似无边无沿,要想穿越它,没有非凡的本领和气力几乎是不可能的……大雪填平了峡谷,凹地和深沟都齐平了,看不见大路,也看不见草原小径,周围是一片被风舔得光溜溜的空旷的雪原。草原仿佛死去了一般。连一只飞鸟儿也没有。寒风把呜咽声送向远方,久久地忧伤地在草原上、在钟伟明心中回荡。
最令我赞赏和感动的,还是本书的书名:《为了你走遍草原》那是一个诗意的引人遐思冥想的书名,你可以理解为为爱情走遍草原,可谁又能说,作者不是为希望、为信仰、为心中那份永远的憧憬走遍草原呢……
最后,让我在《森吉德玛》这凄美动人的歌声中,结束我看冷明的书《为了你走遍草原》的读后感吧:
啊哈,森吉德玛,为了你,我走遍了茫茫草原……
子蕴写于北京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