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生活(9)
[加]艾丽斯·芒罗 著
[加]棹远心闲 译
“我们正在等你呢，”她对朵莉说。“我们在等你过来一起吃晚饭。”
朵莉答道：“我一定是把时间给搞岔了。”
“哦，你所有的钟都停了吗？”米利森特被引导着穿过后客厅，里面照旧满是熟悉的神秘兮兮的杂乱，她一边走一边在恢复自己的情绪，同时又问道。她可以闻到煮饭的味道。
厨房里很暗，有一棵高大的紫丁香任性地挤在了窗子上。朵莉还在使用房子里那老式的烧木材的煮饭炉子，厨房里的餐桌也是老式的那种，带有一个抽屉装刀叉。看见挂在墙上的日历还是今年的，总算让人松了口气。
朵莉正在煮着晚餐。她把一只紫色的洋葱切到了一半，正要加到她正在锅里煎热着的腌肉丁和切了片的土豆里。原来就是这样把时间给搞岔了的。
“你继续做吧，”米利森特说。“继续做你的晚饭吧。我心里想着要过来一下找到你之前，已经吃了一点东西。”
“我已沏了茶，”朵莉说。它一直放在炉子的后面保温着，当她将茶倒出来时，才发现茶的颜色已像墨汁一般了。
“我不能离开，”她又说道，顺手将正在煎锅里噼里啪啦乱响的腌肉抄了抄。“我无法离开这里。”
米利森特决定将这话当作是一个孩子向她宣布无法去学校上课那样来处理。
“哦，这个对于斯皮尔斯先生来说倒是一个满不错的消息哩。”她说道。“当他不远万里来到这里的时候。”
当锅里的油爆得不可收拾时，朵莉的身子不由得往后仰了一下。
“最好把那只锅子从火上拿走一会儿。”米利森特建议说。
“我不能离开。”
“我以前就听过了。”
朵莉做完饭，将食物盛到一只盘子里。她又往盘子里添了一些番茄酱，将两片切得厚厚的面包在锅里剩下的汤汁里蘸了蘸。然后就坐在桌前吃起来，一声不吭。
米利森特也坐在那里，等着她开口。最后她自己等不及地说：“给我一个理由吧。”
朵莉耸了耸肩膀，继续咀嚼着食物。
“也许你知道了一些事情，是我不知道的。”米利森特接着说。“你究竟发现了什么？是不是他很穷？”
朵莉摇了摇头。“他很富有。”她回答说。
果然，穆丽尔说得很对。
“这可是许多女人不顾一切想得到的啊。”
“我才不管这些呢。”朵莉回应说。她咬着嘴里的东西，将它一口吞了下去，然后又重复了一句：“我不在乎。”
米利森特想再碰一下运气，虽然，这让她弄得很难为情。
“如果你心里此刻还在想着那些我认为你也许正在想着的事儿，那么，你很有可能是在无事自扰。有许多时候，当他们年纪变得越来越大时，他们甚至都不想来打扰。”
“哦天哪，根本不是那一回事！我知道得清清楚楚。”
噢，你真的知道？米利森特心想。假如是这样，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呢？朵莉或许自己在想象着她是知道的，从动物们那里知道。有时候，米利森特在想，要是她果真知道的话，没有女人再会想着要结婚的。
不管怎样，她还是说道：“婚姻可以将你从你的自我那儿带出来，赋予你一个真正的生活。”
“我过着生活呢。”朵莉回答道。
“好吧，随你怎么说。”米利森特这么说着，仿佛她已放弃了争论似的。她坐在那里，喝了一口变了味的茶。她心中正在获得一个灵感。她让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然后她才开口说：“一切都由你来决定，肯定得你定。不过呢，将来你住在哪儿，这可有个小问题。你不能再住在这里了。我和波特知道了你要结婚的事情后，早已将这个房子放到市场上去了。现在我们已把它出售了。”
朵莉立刻跳起来：“你骗人。”
“我们可不想让它搁在那儿空关着，给那些流浪汉们提供一个天堂。所以我们就决定了，将它卖掉。”
“你从来绝对不会在我身上搞什么诡计的。”
“你都快要结婚了，哪还有什么诡计可言呢？”
米利森特早已在相信她所说的一切。要不了多久，一切都会成真的。他们可能真会以一个足够低的价格将这个房子放进市场里，肯定会有人来买的。房子可能仍然需要修修补补。或者，可能索性将它推倒重来，那些砖头和木材也可派上用场呢。波特会很乐意将这处房子弄倒呢。
朵莉还在说着：“你是不会把我从这所房子里赶出去的。”
米利森特一言不语。
“你是在骗我，是不是？”朵莉一个劲儿地问。
“把你的圣经递给我，”米利森特对她说，“我就会在上面起誓。”
朵莉还真地四下里寻找起来。最后她说：“我不知道将它放哪里了。”
“朵莉，你听着。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表面上看来好像是我在赶你走，但是，朵莉，我做这一切的目的，就是要让你起来去做光靠你自个儿还无法完全去做到的事情。”
“噢，”朵莉说。“为什么呢？”
米利森特心想，就因为结婚蛋糕已经做好，绸缎的婚纱已经就绪，婚礼招待会早已布置好，请帖也早已发出。还因为为此所付出的一切麻烦。人们或许会说，这可是一个蠢蠢的理由，但说这种话的那些人可不是那些付出了辛苦的人。若是将一切的努力都付诸东流了，那实在是不公平的。
然而，远不止这些呢，因为，自己在告诉朵莉她该如何开始一个新生活时，她对她所说的话，深信不疑。此外，朵莉说到“这里”，她是什么意思呢？假如她的意思是指她会想家的话，那就让她想家好了！想家这种事情，永远不是你可以摆脱得了的东西。米利森特打算不再多花什么精力在那个“这里”上面了。没有人会再想着继续在“这里”居住下去的，倘若他们被给予了已经全部给予了朵莉那样的机会。要拒绝这样一个给予，实在是一种罪过。放弃固执吧，放弃害怕，不要再犯白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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