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 梦断北极星 (49)


〔长篇小说〕梦断北极星 (49) 

原著  []  彼得尼柯尔斯

翻译  []  棹远心闲

  

珀西瓦尔船长命令将船速放慢下来。船速立即下降到八节的位置上,但处在已大大缩短了的能见度范围内。船仿佛在云雾里漂浮,船外唯一看得见的东西,就是在船身边流淌过去的上下翻腾着的白色浪花。突然间,就连这个速度也显得极快的了。每过一分钟,船上的雾笛就会鸣响一次,笛声在雾中慢慢散去,站在船头的人在仔细听着有没有任何的回音。船在潮湿里行进,水滴滴得到处都是,细流在涂过清漆的船舱舱壁上纷纷落下,褪色后泛白的柚木甲板现在也已变成了深黑色。 

那天早上八点的时候,博登从下面的锅炉房走到甲板上想喘一口新鲜空气,被这么慢的船速弄得心中沮丧。他晓得,正在南下的巨大冰山,正是靠着在此处海岸边上南行的拉布拉多洋流这个最主要的载体,被载送着进入到大西洋里的。这些冰山离开戴维斯海峡南移,就像离开纽约港的船舶,一样的雄壮而拥挤。他也晓得,从迪斯科岛以北二十多个格陵兰冰川上分裂出来的冰山每年平均多达七千五百个,它们被洋流往北推至格陵兰岛的西海岸并进入巴芬湾,在那里,它们经过一个冬天的重新固结,到第二年的夏天时被重新释放,向南漂移,再度经过戴维斯海峡,一直向着拉布拉多的海岸漂去。每天的夏季,多达五百多个一英亩地那般大甚至更大的冰山,往南穿过他们目前正向北行驶在其中的这片水域。这属于一个单行道的冰川高速公路,而他们正盲目地穿行于其中,正顶着冰山流动的方向。根本没有任何一个办法,可以用来告知船的前方会有什么东西。这简直要让人发疯了。 

博登站在那儿,麻木得一动不动——无论是在哪艘船上,这种情况对于他都是极为罕见的——并且,还踌躇不定起来。他只是个锅炉工,一个非常低下的职位。除了管好锅炉房里的燃煤之外,船上任何别的什么事都跟他毫无关系。他不能跑进驾驶舱里,去让他们把船停下来,而他的直觉却又在告诉他应该这么做。他朝前走向船头,盯住前方的大雾,想象着必定已在迎面而来的冰山的出现。艾弗里是船头的了望员,他穿了一件流线型黑油布短衣,戴着一顶水盈盈的羊毛了望帽。他站在那杆像大炮似的捕鲸枪边上,那枪现在似乎在排出很多的水,就像一个正在漏水的消防水管似的。

“雾好浓啊!”男孩对博登说,两只肩膀在油布短衣底下耸了耸。 

“是啊,雾真大。”博登回答说。艾弗里来自巴斯,对大雾本该习以为常,显然他没有对在大雾里轻率地赶路受到什么困扰。博登心想,这小伙子肯定对他的船长是满怀信心的。 

他转头望了望身后的驾驶舱,看见珀西瓦尔正站在玻璃窗的后面,两眼紧盯着正前方。这家伙现在正在想些什么呢?驾驶舱里装了热热的散热器,一定会很暖和的,而温暖就会给人带来一种安全的幻觉。博登把他的外套留在了下面的锅炉房里,但他发现自己现在无法离开船头半步。他往后就看了那么短短的一会儿,就不得不赶紧转过身来,继续看向前方。他开始浑身猛烈地颤抖个不停。 

了一眼艾弗里。“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要小心冰山?” 

“当然啦。冰山,或者其它任何东西。” 

“那船长来这儿看过吗?” 

“来这儿?甲板上?没有,自从我值班到现在。我八点钟才刚刚来替班。” 

“你在这儿替了谁的班啊?” 

“莫伊尔先生。我上来的时候,他早已在这儿了。” 

“他告诉你什么了吗?” 

“他说要好好了望,要是我看到任何东西,就赶紧摁响这个喇叭。”艾弗里举起手中的一只黄铜做的廉价单调喇叭,它要是吹响的话,就会给船桥上的人发去一个警告信号。 

博登再次看向前方,然后转过身,往后快速地走到湿湿的甲板上,走向船员休息室的舱梯那里。 

他从楼梯上下来,走进船员休息室中间的空地。休息室里,沿着船体两侧排放的书架上摆满了图书和杂志;左舷一侧摆放了一张大大的餐桌,桌子边上是两排有靠背的长椅,供大家吃饭时使用。穿过后舱隔板,有一个通道,跟整艘船都连通,首先经过船长的舱房,接着一直向后通往轮机室和锅炉房。 

船员休息室的前面,有四个舱位,两个在左舷,另两个在右舷,每个舱位里一上一下放了四只双层床,顶着船体分开平行放着。是为一位绅士的船队巧妙安排的,虽然,在狭窄的船头显得有点拥挤。 

莫伊尔的舱位在右舷一侧,他坐在自己的床上,正端了一只咖啡杯子喝着。博登站到了他舱位的门口。 

“这简直是发疯了,竟然在这样的大雾天气里行驶。还那么快的速度。” 

莫伊尔看了他一眼,一边举起手中的咖啡杯,一边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你应该去告诉他,”博登对他说。“他也许会听得进你说的话。这个地方到处都是冰山哪。要是天气好的话,我们可能会看得见冰山。他没有——” 

“他可是船长啊。”莫伊尔打断他说。 

莫伊尔的床紧靠着那薄薄的嵌板,那块嵌板与船体的钢架里侧加固在一起。在距离莫伊尔的头仅有几英寸的地方,可以听得见海水在那里奔流而去的声音。 

“冰山会从这儿穿过,就像一块石头击穿一只鸡蛋壳那样。” 

“这一侧,或者那一侧。”莫伊尔说。他将手里的咖啡杯放到头顶边上的架子上,旁边是一个咖啡罐头。随后他在床上伸展起身子来。 

博登再次说道:“他也许听得进你说的话。” 

“他是船长。我不会告诉他任何事情。他妈的。” 

“那其他人怎么办呢?” 

“这不关我的事。” 

博登重新返回甲板上,再次注视着船的前方。他的两只眼睛紧张地盯着前面,心里头清楚他是不会看得到任何东西的,要一直等到它来到船头自己的鼻子底下。要真是那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