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子力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全身的酸痛使他有一种人老不中用的感觉。你说这铺草皮吧,看来活儿不重,可一天下来却也着实累得不轻。干时人多热闹,尚不经为意,夜里才偿到太急过猛的滋味。既睡不着觉便开始想心事,首先想到的自然是妻女。在一起的时候难免磕磕碰碰,一但分离,想得却又都是对方的好处。初恋初婚,孩子从小到大,件件往事一幕幕掠过脑海,愈是夜深人静,画面愈是清晰。想到切处,翻身去摸身旁,以为妻子就躺在身边,及至触及身旁空无一物,才猛然省悟自己已孤身天涯,妻女已被浩瀚的太平洋隔在彼岸。每念及此,心中便陡然一阵空虚。无奈,只得从头底抽出枕头紧紧地捂在胸前,以填补这种空虚。
胸前有了枕头,心里踏实多了。没逞想心头的空虚填补了,生理的空虚却又来了。当意识到自己紧紧搂着的并非娇妻爱女,一种无名的烦热便在周身蔓延。在这烦热蔓延之中,他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彬彬。这个自己曾经暗恋过的女人虽近在眼前,却如镜中花水中影一般,只能想着望着,却不能真真实实的感受。想到彬彬便想到了白天里私底里的一段对话。看看周围朋友之中,要说最关心他的还是彬彬。想到这里,心里不觉又有了一丝慰籍。可这种慰籍来得快,去得也嫉,片刻安慰之后,心里便又迷迷茫茫起来。作为女人,除了关心之外她还能给他什么呢?这种深埋心底的对彬彬作为女人的渴求和理智上他又必须对她作为老同学老朋友以及老同学之妻的尊重形成了一种对抗,又统一在他这富含人性七情六欲的躯体之中,使他在欲火和冷酷之中翻来覆去地熬煎。而这种痛苦的喘息又被生活中来自方方面面的压力和烦扰所掩盖、所缓冲淡化,只有在这更深人静的时候才有片刻的发作。虽然只有片刻,那种从重重重压之下泛起的感情,却足以使他刻骨铭心。在他看来,这种感情如同从犬牙交错的岩石中流出的小溪,虽是涓涓细流,却格外清醇。可就在这种不算生动的比喻一闪而过时,一种深深的罪恶感又掠过心头。这时候,他翻了翻身,长长地出了口气,仿佛要把心中所有的郁闷和不快一口吐出去。
应该说,这个法子还真灵。长嘘之后,他的心里开始渐渐平和起来,再想这事时便不再是彬彬的诱惑,而是她对自己的提醒和劝告。“这个女人太精明了。”想到她对“留学”一词的注释,他不觉笑了。这个司空见惯久听耳熟的日常用语,他竟从来没从这个角度去考量。是的,留学,留学,不留怎么学?可这留又岂是简单容易的事情,怎么个留法呢?老板又是否能接受他这个刺猥头呢?想着想着,脑袋渐渐沉重起来,问题也越发糊涂。不知不觉,他又回到了他读书时的研究所。他的博导老板正在指导几个新收的弟子,见他回来了,非常吃惊。问你不是留学美国了吗,怎么回来了?他说,我走时的课题还没有做完,放心不下,因此回来了。老板说,课题不急,既去了,就安心学,为什么不多学一点?他说,已经学得差不多了。那个实验室里就那么几招,我都会做,不是我向他们学,而是他们向我学呢。老板听了不相信,说汤姆森是世界闻名的大教授,还做过一届世界消化协会的主席,他的实验室应该是世界第一流的,怎么你去不到一年就什么都学会了,还夸口说他们要向你学?说着,老板又教导他做人的道理,说做人要谦虚,不可太傲,要明白满招损谦受益的道理。他听后便笑了,说,老师,你这些观念都太陈旧了。这年头,自己不说好谁还会说你好?不信你去美国瞅瞅,哪一个不把自己吹得天花乱坠?可真正拉出来溜溜,也不过如此。老板连忙说,你还年轻,资历尚浅,看不出门道。许多事情,尤其是科研,不能光看表面的东西,一定要深入下去才能有所感知。就实验本身来说,也许是没有什么,只是简单的技术问题,只是仪器的使用和操作问题。可真正的学问并不在你会不会一两项先进技术,而在于学术思想,他们为什么这样思考问题而不是那样?他们现在都在想些什么,准备做些什么,这些你都知道吗?他听了直眨巴着眼,不知如何回答。教授身旁的几个学生见了,都窃窃地笑,说他去了不到一年就回来了,一定是做的不怎么样,老板不要了,给赶了回来。他一听,急了,急忙分辩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美国的老板非常重用我,怎么会赶我回来?可越是着急话越是讲不清楚,几个年轻的博士生们都嘻嘻笑着,脸上现出不屑之色,转身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了。他呆在原地,尴尬之极,无地自容,心里却十分不服。暗道:哼,谁稀罕谁,你们不信我还没空跟你们说呢!神气什么?你们又没去过美国,怎么知道美国是什么样子?想至此,愤然转身离开了研究所。
稀里糊涂,不知怎么他又回到了当年工作过的医院。病区里的医生护士听说他回来了,都从办公室里跑出来看他,问他这么多年都跑哪儿去了?他说,我去美国了。那些医生护士们听了,羡慕之极,一起问他美国究竟是什么样子?于是,他拉把椅子坐下来,云天雾地的跟他们聊起美国来了。侃了半天,一名医生问他:你怎么回来啦?他说,我在那儿呆腻了,还是想回我们医院干。另一位医生接口道,别是人家不要你了吧?他听了,又急得直跳,说你知道什么,简直就是胡说八道!是美国不好,我不想在那儿呆了。有护士问,既然不好,为什么那么多人出去了都不回来,却单见你自己回来?一句话又问的他哑口无言。他觉得跟这帮人说话没意思,净是胡乱猜疑,便又抽身出来,想想还是回家吧,于是又从医院往家赶。没想到刚下公车就看见彬彬在前面走,于是急忙往前赶,一边追一边喊:彬彬!彬彬!赶至近前,那人转过身来,哪是彬彬,却原来是太太。一见李静,他又惊又喜,高声叫道:静,原来是你呀!叫着便扑过去想抱她,谁知李静板着脸,用手推开他,冷冷地说:你喊得是彬彬,不是我。他听了,一惊非同小可,急忙解释,说我从后面看是彬彬,谁知是你?李静鼻子一哼,说,彬彬……彬彬,我知道你忘不了你的彬彬,你去找你的彬彬去吧,别来缠我!说完转身去了。这一下他可真急了,跺着脚喊:静,怎么连你都不信任我?这一急一下子醒了,揉揉眼睛一看,天光大亮,一缕阳光正从窗户里泻进来,铺满了床头。定神一想,方知是梦,想想梦中情景,仍感心有余悸。心思,我怎么会把李静误认为是彬彬呢?幸亏这是梦,若是生活真实可怎么得了?
这一惊便彻底醒了,再也睡不着。于是翻身爬起,懒洋洋地进入澡间卸货洗漱。出来后见钱超也已起身,正在厨房里忙乎早点。子力走过去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抬头问钱超,假如你是老板,对做不出自己想要的结果的雇员会有什么样的看法?钱超对这种莫名其妙的问话有点摸不着头脑,半天没有反应。停了一会儿才不得已地说,我根本没有抓住你的要点。你总不会问老板喜不喜欢做不出实验结果的雇员吧,要是仅仅这样一个问题也真有点太白痴了吧?子力也想了一下,认真地点了点头说,就是这个问题。钱超愣了,问,你今天怎么啦,脑子有毛病?这么简单的问题还用问,我不知道还会有哪个老板喜欢做不出结果的雇员?子力说,我是问你若你是老板你会怎么做?钱超说,简单的很,先忍耐一下,察其言,观其行,实在做不出结果来就让他走人。混世的地方多得是,该哪发财哪发财去!子力听了,苦笑一声说,那么苛刻。钱超叫道,这是美国,你以为是什么地方,养老院哪?这就是社会达尔文主义的竞争,适者生存!
子力听了发了会呆,说声知道了,转身离去。钱超见他没头没脑这么一问,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便追着问,你还有话,你问的绝不仅仅是这个问题。子力站住了,转过身,笑了,苦苦地笑了,说,你真聪明,居然知道我还有话?告诉你,我只有这个问题,虽然简单,只是想得多了,越发不能肯定。钱超也笑了,说,凭你的资质你不会只问这么简单的问题,所以才怀疑你还有话。子力听了,仍然一脸苦象,摊着手说:资质,我有什么资质?在老板眼里,我一定是一钱不值!钱超笑着说,,怎么样,这才是你要说的话。你的情况不一样,你做不出东西不是实验技术问题,而是理论问题,实验设计有问题,这不是你的过错。子力摇着头说,这有区别吗?现在的人,都讲究实际,要的是结果,不问过程。只要结果好,谁还问你过程怎么样?你说的对,一个老板怎么会喜欢对自己无用的人,这是再简单不过的生活逻辑,偏我想不通。
子力回到房间,虽然起来了,却不知做什么,于是,干脆往床上一躺,继续睡觉。可一闭上眼睛,梦中的情景又鲜活了起来,挥之不去。正在烦躁,客厅里的电话响起来了,接着便听见钱超的大声吼叫:“子力,电话!”于是,他又翻身下床,怏怏地出来,拿起听筒,电话里传来了彬彬的声音。刚刚梦中的尴尬犹在脑海,子力不禁一愣,正不知如何回话,听筒里传来了彬彬的责怪:“子力,怎么反应这么迟钝,都快十点了,还没睡醒吗?”
子力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应道:“醒了,早醒了。有什么事吗?”彬彬说昨天人太多,也太乱,来不及招呼,现在能不能过来说说话?
好久没这样相聚过了,子力已经不习惯人杰在场时的三人交往,不知人杰感受如何,反正子力觉得不好受,不知说点什么为好。见他犹豫,彬彬催道:“怎么,又有事?”子力笑了,说我没事,只不知你找我有什么事?彬彬听了,怪道:你这个人,架子越来越大了。怎么,非得有事?没事就不能在一起拉拉呱啦?子力勉强笑道,若真的有架子,那必定是装出来的。象我这种人,混得焦头烂额,人家不嫌弃就已经是福了。彬彬听了,用不容拒绝的口气说:“好啦,好啦,别那么多牢骚了,想发的话,过来当面发好了。”
放下电话,子力便忙着去冰箱里找吃的。彬彬的召唤虽说不上是什么皇上御旨,可他还是要听,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她。胡乱吃了点东西,然后又去洗手间漱了口,照着镜子梳理好零乱的头发,左瞧右瞧满意了,才急忙出门赶往人杰的新家。
坐定沏茶之后,彬彬说,人杰已经跟老板谈好了,想自己申请课题基金,这段日子也已把选题大体上定了下来,今天喊你来是想请你帮帮他,争取把这个基金拿下来。这事大出子力的意外,他压根未曾想到过彬彬会亲自出面求他与人杰合作。自从她亲口告诉他经常同人杰吵架之后,他一直以为他们两个感情不和,他甚至还曾自作多情地设想如何去弥补彬彬这种感情生活的不足。现在看来,这绝对是一厢情愿的痴呆。在他和人杰这架天平上,那一端无疑比他重得多。想到此,他不禁为自己的自作多情而汗颜,同时也庆幸自己仅仅是心里的一头热,并没有什么实质的行动,否则,那才叫尴尬和难堪!要说女人哪也真是难懂,想得说得做得完全不是一回事儿,给人的感觉竟会千差万别。他迷惑地望着彬彬,极力掩饰着这意想不到的请求带给他的惊奇羞辱和不安。
“我能帮他做什么?”子力望着彬彬言不由衷地说。他想逃避彬彬的目光,但彬彬的眼睛一直紧紧地盯着他,使他无从逃避。只此一刻,他才深刻地意识到中国文化中家庭观念的魅力,它能彻底地改变一个人,将爱恨在家庭的理念中达到和谐的统一。这不,她分明说过她不喜欢他,讨厌他,但他们的日子一样过得有滋有味。此刻,她不照样和人杰站在一起,为他设想,为他谋划,为他出面而向我请求。
“你能!我知道你能,人杰也说你能,只要你愿意。”彬彬说,恳切的目光中仍然有真诚,有信赖,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白的东西。若不是求的是去帮人杰,这种眼光肯定又会引起他的遐想。子力没作声,这才把目光从彬彬的脸上移开,去看手中的茶杯。杯里是彬彬新为他沏的特级龙井,这种好茶即使在国内也难得。足见彬彬待他用心深厚。见他不作声,彬彬继续说道:
“你是知道的,在美国混不容易,混好了就更不容易!这件事对人杰很重要。有没有基金是一道分水岭,在这之前是替老板卖命,有了基金就是为自己做事,做人的价值会有根本的改变。可以这么说,只有拿到了基金,你在美国才算混出了个人样。现在,人杰的条件成熟了,不管人杰以前怎么样,也不管你们在实验上有多么大的分歧,这一次你一定要帮他。只要他站起来了,你也就站起了一半。总而言之,只要有了钱,就有了地位,就有了一切!世界就是那么简单。可以这么说,这也是衡量你的能力的唯一标准。只要你有了科研基金,就说明你在科学研究中有了一定的贡献和地位。在人生的价值上,也只有这个时候雪团才能捏起来,才能滚动,越滚越大。子力,你人很聪明,应该看清楚这一点。再说,帮助人杰也是帮助你自己,你们是绑在一块儿的!”
听到这里,子力抬起头来,也象彬彬盯他一样盯着彬彬:“别说了,道理我都明白,我只是担心帮不了他。”
“你只要有这个心就行,具体怎么帮,我也说不清楚,人杰会跟你具体地谈。只是我感觉,做任何事情都有目的和手段问题,手段是为了实现目的的,不必太拘泥于手段。”
子力听了,惨然一笑,说没想到你那么厉害。我是不是能这样理解你的意思: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彬彬听了,不动声色,不置可否,想了一会儿,一脸严肃地说:“只要不出大格,害人害己,可以这么理解。”
“害人害己也有不同的注释。你说没有,别人也许认为已伤害了许多,这实际上等于没有标准。”子力固执己见。彬彬听了,一脸温怒,道:“你这个人就这毛病,我不想和你辩,钻牛角尖可不符合生活逻辑。你没听过那英唱的‘山不转水转’吗?没有解不开的疙瘩翻不过的山,什么事都是活的,没有死的。”“怎么没有?同一首歌里不是唱只有瘀死的汉吗?其实瘀汉也是瘀不死的,俗话说傻有傻福,不都是留有余地吗?”彬彬听了,这才把心放了一半,转忧为喜,笑着说,你这是自作比喻,我可不敢说你是个瘀汉。你这个人要瘀,我们大家也都不要活了。
说到这儿,人杰才从里面转出来。打过招呼就坐在子力的对面,望着子力道,彬彬都对你说了。子力回道:“说了。我看,你这个人适合在美国混。”人杰望着他,解不透他说话的意思。子力笑着继续说,我的意思是你这个人很有闯劲,有进取心。人杰一听,乐了,说你不是在骂我吧?嘴里说我有闯劲有进取心,心里却在骂我有贼胆贼心,瞎闯蛮干。子力一听,急忙摇着手道,你这个人怎么连好话歹话都分不出来?我绝对没那个意思。我是说,人的能力绝对不是学校里的分数能够衡量出来的,社会上的适应能力生存能力和竞争能力才是人聪明才智的体现。这一点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但也晚了。人杰听了,急忙说不晚不晚,只要能认识到,什么时候都不算晚。彬彬在一旁听了,瞅了人杰一眼,不满地说:“给你竿子就往上爬。人家子力傻呀,是那种没竞争能力的人?他只不过是不愿意罢了。他呀,是大志若愚!”
子力听了,苦笑一声:“我的老同学,都到这个份上了,还给我什么高帽子戴。我不想竞争?给你说吧,我能不想?想,苦胆都想出来了,只不过没法子,想了也是白想。我愈来愈感觉到科学这碗饭不好吃。科学象一块巨大的海绵,不管多少时间都能给你吸进去,又象一个万花筒,看着象你要的东西了,可手一抖就变了,变得连你自己都不知是什么图象了。”人杰听了,也不无感慨地说,不假,科学这玩意儿就象迷宫,一会儿柳暗花明,一会儿又山穷水尽,就这么变换着折腾人。子力听了,咧着嘴干笑了几声,说你算运气,还见过点柳暗花明。多少人一辈子辛辛苦苦,连一次柳暗花明也没见过,只有平平凡凡默默无闻了。说白了,这些人一辈子干的,也就是混碗饭吃罢了。人杰又接道,依我说,真正的柳暗花明又有几人见过?只是说说罢了。不过,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道,再难也得变着法子往下走。我觉得,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缺少的并不是勇气和条件,而是思维方式。我的意思是科学思维要变变模式。子力一听,来了精神,说这话新鲜。你是说科学需要新思维吗?什么新思维?说来听听,愿知其详。
人杰见他较了真,反而没了劲。他心里有鬼,怕子力捅他以前的老底,便摊着手道,我只是随便说说,既没有什么理论,也没有什么其详。只是我感到,传统的科学思维讲究严谨和周密,这对创造性有很大的抑制扼杀作用。对于一个职业科学家来说,更重要的应该是创造性思维,想常人不敢想的事,走常人不敢走的路。子力听了,无怪乎还是老调重弹,并没有什么新鲜。于是笑着说,我当然知道不拘一格的好处。科学要进步,自然少不了发明创造。可我不知道这里面的分寸究竟应该怎么掌握,什么样的大胆思维是有益的,而什么样又是有害的。人杰说,我也不知道,我想还没人能总结出这样的经验。但重要的是自己要放开,不要人为的把自己禁锢住束缚住。依我说,以你的习惯思维,再怎么大胆都不过分!
听到这里,子力心里自然又不舒服起来,说我怎么一和你坐在一起就成了因循守旧的保守派了。我不反对大胆设想,但我惧怕胡思乱想,异想天开是把双刃剑,可以扼杀科学,也可以推动科学技术的进步。算了,你今天找我来也不是讨论这些问题的,这些都是闲扯淡,还是谈谈你的新课题吧。说吧,我到底能帮你做什么?
兜到了正题上,人杰来了精神,说我早已经想好了,这次课题就选在胰腺蛋白胃相分泌的调节机制上。子力一听,笑了,问他为什么选这个题目?这可是最经典的生理学研究课题,你有什么花样好出?人杰胸有成竹地说,这如同打仗一样,出奇才能制胜。现在无论哪个实验室,不搞分子生物学,不搞基因工程似乎就意味着落后,大家一窝蜂地上,我们如果凑这个热闹,肯定占不了好去。有人统计过,五年十年前申报课题,只要涉及分子生物学和遗传工程,报一个批一个。可今天再报这类题目,顶多十分之一才能获得赞助。再加上分子生物学又不是我们实验室的强项,我们的强项是传统生理学研究,使用动物模型,我们干吗要以短击长,去凑这个热闹?我们要发挥自己的长处,扬长避短!你知道吗,今年国家卫生部消化专业基金审批小组的负责人是谁吗?是索罗门教授。索罗门教授也是搞传统生理学研究的,总不至于戴有色眼镜去看待传统生理学研究吧。更有利的因素是他和我们老板的关系很好,两家多有往来,他非常欣赏我们实验室里动物模型的技术,上次在加州开会时他还曾专门邀请我去他们实验室作示范表演呢,我借口有事,被我推掉了。子力顺口接道,干吗推掉?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是大教授,又有名气,你在他面前露一手,肯定前程看好!人杰笑了,说我何尝不想露一手,只是我心虚,不敢去露,怕露不好反而露了馅。你知道的,要说我们实验室里做的好也是有你在的原因,没有你,我们哪里有清醒鼠的模型?连头都抬不起来。
子力听了,苦笑一声说:“鬼话,来到美国,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这么谦虚。这要是因为用我才夸我,那可是不受用哪,听起来心里不舒服。”人杰听了急忙解释,这并不是抬举你,而是实事求是。象你这样的手术技术,在美国到哪儿去找?不是说美国人手笨,即使有这种技术也都干临床挣大钱去了,有谁愿意在实验室里干这种事?
这话确实不错,出自肺腑。掂量掂量,自己也确实受之无愧,子力便不再反驳。正在这时,电话响了,彬彬过去接电话,扭过头来喊道:“子力,找你!”
“找我?”
子力吃惊极了,谁会追到这儿找我?即使是人杰也才开始使用这个号码。子力满腹狐疑地走过去,接过话筒一听,原来是钱超。钱超在电话里大声喊道:“子力,快回来,有事找你商量!”子力问什么事这么急,钱超不耐烦地说,你快回,在电话里一句两句怎么能说得清楚。子力听他不象开玩笑,便搁下电话对人杰说:“我有事先回,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会尽力帮你,细节我们到实验室里再谈。”说毕,便匆匆告辞赶回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