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梦断北极星 (48)
原著 [英] 彼得•尼柯尔斯
翻译 [加] 棹远心闲
博登把他的六分仪,天体高度方位表,一张航海天文历,那本已陈旧得连封面都卷曲了的北极导航手册,还有几张航海图,都带上了船。他注意到腕表上时间流失的速度,在离开康乃迪克州之前,他曾将手表跟收音机里的时间都校对到了分秒的精度。尽管在此次征途中,他的身份或许只是个司炉工而已,但他想要清楚知道自己在大海上的方位,想要知道自己眼睛所看到的这一段段海岸到底是在哪里。从甲板上往下看,看见海水正沿着船体往后流去,也看见船尾掀起的长长的尾迹,凭借这些,他能够判断出船目前大致的航速,他们所经过的大部分航线,他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这些他只要瞥一眼海岸线就可以得到确认。有了这份信息,一副完全经过计算的航海图,就始终装在了他的脑海里。
出了乔治沙洲的北边,进入缅因湾之后,在暮色中,博登观测到了一圈闪亮的星星,于是他在航海图上,在连接凯什暗礁、耕者浅滩的东北、乔治浅滩北部、布朗斯沙洲的西边这几个地方的一条海水深度达上百英寻的弯曲线里侧,标注了一个新的方位。他非常熟悉这一块海区,甚至超过他在长滩的那个老街区。前方雾锁,得谨慎漂流,有多少次,他一直在“处理着”导线1——在一根标着英寻刻度的测深绳的尾端,他装上一个测深锤, 接着用动物油脂或别的什么粘糊糊的东西,塞满在这个测深锤底部的孔里——然后将它举起之后,从船上扔进海里,最后带上来一堆来自海底的杂物,从海底的特征及海水的深度,他由此来确定大概的位置。你越往北走,走到芬迪湾,海底的碎石越多,直到你碰见岩石和海藻。在乔治浅滩那里,海底沙子越来越多,而到了布朗斯沙洲,海水则越来越深,所含的泥分也越来越多。以前,他曾经在这一带海域来回行驶过将近二十个年头,也在这里经历过各种各样的海况天气。对于这片水域的感觉,博登是靠着无数的那些回忆,他对海底的起伏地形及其组成像鱼眼一般细致而深入的观察,以及心中对于那个时候的他全部的记忆,而渐渐形成起来的。再次回到此地,给予他一种甜蜜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地方。
珀西瓦尔船长在早晨也对星星做了一次观测,而且,在午间他又同样做了一次。他站在桥翼上,用六分仪观测了一会儿,然后返回到驾驶舱,在航海图桌前花了好几分钟的时间,一直在做着计算,直到他把新的方位标注到航海图上。
贾站在驾驶舱的船舵旁,他的眼睛却一直在关注着这两个人,他俩所采用的方法显然是相差甚远。珀西瓦尔船长手拿望远镜就那么观察一下,马上就回到里面来计算自己的航海方位。而博登呢,却要花上很长的时间,将六分仪在手中轻轻地翻来覆去,像个钟摆似的,而且同时在不断地调整它。黄昏时刻,对准不同的星星,他要花上四到五分钟,从不同的方向来瞄准手里的六分仪,还不时地看看他的手表,然后才转过身,消失在甲板下面的前舱楼梯里。
贾一心想学会天文导航这深奥的秘密。他也想着要加入到海员专属的这个俱乐部行列里,这些海员只须靠观测一下太阳和星星,就能知道自己在世界上所处的任何一个地方的位置。他先想到要请珀西瓦尔船长来教教他,但船长依然是一副令人敬而远之的模样。在城市岛那会儿,在歇工后的饮酒聚会当中,贾跟威尔·博登的关系已经变得更加友善了。上船后,他们常常在一起了望,也在船员休息室的餐桌上一同吃饭。
“威尔,您愿不愿意教教我怎样使用六分仪呢?”上船后的第二天,当他们驶离新斯科舍海岸之后,贾这样问博登。
“当然愿意啦。明天中午的时候,咱们就一起来看看。那就说好,一点钟差几分的时候。我会在前甲板上等你。”
然而,第二天一早,他们却驶入了一片大雾之中。
夜间的时候,船已经过了贝尔岛海峡,向北转进了拉布拉多海。自从离开长岛湾之后,天气就在一直不断地变得愈发寒冷,在经过缅因湾的时候,靠暖气管送热气的中央供暖系统也已经打开。一进到拉布拉多海,不过一个小时的时间里,甲板上的气温已从华氏四十八度骤降到三十九度。贾把一只铜质气温计悬挂在一根铜丝上,将它从船的一侧放下去,然后再拿上来,看到上面的读数降到了三十六度。夜里,钴蓝色的薄暮笼罩了一切,除了几颗闪耀的星辰之外,什么也看不见。彻夜的云雾过去之后,太阳在凌晨四点的时候冉冉升起。在上午低射的阳光之下,拉布拉多海岸边棕蓝色的峡湾突然出现在船的右舷一侧。高而陡峭的悬崖矗立在那儿,悬崖的边缘顶上呈现出一片翠绿,生长不良的矮树从巨岩边上蔓延出来。本来看上去不错的一个天气,但毫无征兆地,当船驶出蓝天白云的上午之后,便驶入一片浓雾之中,突然得就像拐进了一间房屋。
连一丝风都没有。海面如同一块平坦的锡板一样,离船边仅仅几码的距离,完全就消失在一片迷雾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