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殿堂里的沉思者(十八)科研信息的来源

生活在两大世纪交界之际,有两个词始终困惑着人们,既让人震惊,又使人感到迷茫,这就是知识爆炸和信息时代。不同的词意源于同一种内涵,产生了类似的影响,就是知识的产生和更新的速度太多太快,让人来不及反应,感到手足无措。对于科研来说,信息时代的科研和传统科研已不可同日而语。有人认为,信息时代的科学研究有两个最大的特征,一是科研的对象变得日益复杂,无论是宏观世界对宇宙天体的认识还是微观世界对物质粒子或生命奥秘的揭密,其科研的客体日益变得变幻莫测、扑朔迷离。二是随着研究对象的日趋复杂,其研究手段、方法和环境也相应跟着变化,这种变化始终围绕一个中心,就是如何满足科学家的交流和合作、如何快速有效地获取信息。且不论分析是否切中了现代科研的时弊和命脉,是否概括了现代科研的主要特征,但至少反应了现代科学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特点。

何为信息时代?信息时代就是人类信息化的一切社会实践活动的总和,这个时代的标志性特征就是计算机的产生和网络化的形成。反映在科研上,就形成了科研的信息时代。科研信息时代最基本的解释就是信息化环境下的科研实践活动。科研信息化的主要内涵是巨大的信息量本身和处理这些信息的技术、设备、系统、环境和人才。这个内涵的延伸一方面是信息本身发展成为一种专业或产业,称之为信息学或信息技术,造就了大批信息领域内的专业人员,另一方面则是对科学研究在手段和方法上产生了巨大影响,形成了以计算机为平台的新的科学研究方法,称之为资料研究方法(即利用已经公开发表了的研究资料进行海量信息的综合整理、分析及推理的实验方法)、计算研究方法以及由此产生的数值研究模式和虚拟研究模式等。不仅如此,信息化的手段也大大增强了研究人员在获取信息、分析处理问题以及跨专业、跨时空的研究、交流和合作的能力。这种研究的特点被一个新的概念推向了高潮,渲染到了极至,这就是“EScience”的概念。这一概念是英国科技部主任泰勒(John Taylor)提出来的,其宗旨就是强调在一些重要科学领域内的全球合作,广泛交流,共享资源。

如此一来,科研信息似乎变得更加精彩纷呈、高潮迭起,常常使人感到匪夷所思、眼花缭乱、不着边际、天花乱坠。不管怎么说,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随着科研信息化的发展,随着科研环境、手段和方法的改变,每一个研究人员都必须改变自己去适应这种大环境的改变,这也是进化的一种必然,可以称作科学达尔文主义(与社会达尔文主义并称)。计算机的应用不仅改变了整个社会,改变了人们早已习惯了的生活方式,为什么就不能改变科学研究的模式、方法和思维呢?谁也不知道下一个科学的大发现在何时、在哪里,但我坚信,计算机的应用(包括研究信息的处理和计算,模拟的实验方法等)必然会带来科学研究的惊天喜讯,至少对生命科学研究是如此。因此,尽管EScience涉及的是科研的宏观调控和组织管理,具体到个人来说,研究人员对信息时代的适应和调整也是当务之急,势在所迫。

对于一个研究者来说,科研信息是重要的,它的重要性体现在了解学科的发展动态不仅可以避免撞车和不必要的劳动(对于现代科研来说,不必要劳动的代价太大了,不仅是物质的浪费,更是时间的浪费、人才的浪费),而且还是一种竞争的需要。说起来,对科学信息时代的过分迷恋就不可避免的会夸大协作的作用,从而忽视了科研竞争的现实(这虽然听起来跟EScience的合作概念相悖,却也实实在在是科学研究中一种普遍的现象。实际上,这也是一种合理的存在,就如同政治、军事、经济以及商贸一样,合作与竞争并存,强调一方丝毫不影响强调另一方)。在研究领域,只要是加班干活无非两种情况,一是基金申请的期限到了,必须在截稿日期前把申请投出去。二则是探听到有竞争对手在进行相同课题的研究,要抢时间发表文章。只有这时,才最能体现科研的只争朝夕精神。经常看到的现象是,为了抢一点宝贵时间尽快把稿件送出去,许多PI都会在完稿时亲自抱着稿件去邮局投递。更有甚者,为了争夺科研的优先权,一些老板还亲自乘飞机赶到杂志社,面交稿件给编辑(不仅争得是时间,还有和编辑的特殊关系。由此可见,科研的竞争实际上并不仅仅是单纯的学术竞争,还有科研政治在里面)。当看到这种现象时,你会感动吗?你又会有何感想?

除此之外,科研信息对科研的重要还体现在如下几个方面。

首先,跟踪研究领域内的动态发展对选择自己的研究方向十分重要。大家都知道,居里夫妇的恩爱在很大程度上表现在玛丽对居里的敬重,因为是居里把玛丽引上科研道路的。尽管居里当时并不是有名的科学家,位置也不高,可他对当时物理学研究的发展动态却十分清楚,寻找放射性物质这一目标也选得很准,正是这个大前提才造就了居里夫妇辉煌的科学成就,否则,很难想象他们会在一个仅仅相当于中专技术学校里、会在那么简陋的情况下能够有这么大的作为。这也是居里夫人在作出那么大的贡献之后还迟迟不能得到正统的科学共同体(即法国皇家科学院)承认的原因。

现代物理学的基本框架就是相对论和量子力学。在量子力学的产生和发展过程中,“哥本哈根学派”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哥本哈根学派”之所以能有这么大的影响是与“哥本哈根学派”的旗手波尔分不开的。波尔不仅是哥本哈根物理研究所的创始人和主持人,而且对普朗克的量子理论、爱因斯坦的光子理论以及卢瑟福的原子模型有精深地研究,并结合三家之长建立了自己的“原子核液滴模型”理论,从而荣获了1922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成为二十世纪初和爱因斯坦并驾齐驱的物理学大师。此后,他又把研究重点转向原子核裂变及量子力学,在他的周围始终吸引着大量有才华的年轻人。正是借助于波尔和哥本哈根研究所顶尖级的研究水平和名望,才造就了“哥本哈根学派”的人才辈出、诺奖如云(说到底这还得归根于他们对研究信息和动态的了如指掌)。

大家都很熟悉J.D.沃森的名字,他几乎就是现代遗传学和分子生物学的替身或代名词。沃森之所以有今天的辉煌,完全是因为他毕业后就去了卡文迪什实验室的缘故。卡文迪什实验室是英国剑桥百年历史的老字号店,在不到百年的时间里就培养出二十六位诺贝尔奖获得者。那里,不仅是名店老酒、名师高徒,而且是科研信息的集散地,可以在第一时间内获得领域内最新的研究动态。如果不是威尔金斯展示了一张由女科学家富兰克林拍摄的非常清晰的X线衍射图给他(遗憾的是克林富兰竟没有把如此重要的研究结果发表公布出来,否则,哪还有什么克里克和沃森拿诺贝尔奖的份儿),从没做过关于DNA结构实验研究的沃森,凭什么就会推论出DNA的双螺旋结构?这些事实都无可辩驳地证明了科研信息对研究成果的重要。因此,当你选择研究方向和课题的时候,你必须将研究的进展和动态了然于胸,否则,必将事倍功半甚至一事无成。什么是研究的发展和动态?这就是科研信息。

其次,及时了解研究信息和动态可以拓宽自己的眼界,启迪自己的思想。研究中常常会碰到陷入困境的情况,僵在了那里,且长时间不能解脱。这时,多看别人做什么怎么做是非常有益的。有时,这种信息的获取并不一定要局限于自己领域的狭小范围,还可以跳开来,看看相邻领域都在做什么,往往会有触发的联想和意外的惊喜。拉瓦锡观察到了空气可以助燃的现象,却长期深思不得其解其中的奥妙。普利斯特里去巴黎开学术会议,告诉他从空气中提纯氧气的事,使他茅塞顿开、恍然大悟,立刻联想到自己长期思考着的“燃素”可能就是空气中的氧,于是,立即着手实验,从此揭开了一直困惑人类的燃烧之谜。波尔早年在研究原子的物质结构时,虽然十分赞赏普朗克和爱因斯坦在光和电磁理论方面引入的量子学说,却又不能直接用此去解释卢瑟福的原子模型在解释微观现象时的严重缺陷,陷入苦苦思索之中。这时候,有个朋友建议他不妨把他的原子结构研究和当时已获得的丰富而又精确的光谱学资料结合起来,一句话使他思路大开。通过对光谱资料的详细考察,使波尔的思维产生了巨大的飞跃,写出了“论原子结构和分子构造”的长篇论著,提出了几条著名的“公设”,这就是定态假设、跃迁假设以及轨道量子化假设,成功地解释了氢原子和类氢原子的结构和性质。在研究实践中,类似的案例可谓不胜枚举。

最后,大量准确的研究信息可以从别人的实践经验中不断总结经验,吸取教训,从而不断地调整自己的研究方向,避免少走或不走弯路。大家都知道普利斯特里世称“气体化学之父”,其最负盛名的气体实验是用聚焦镜照射汞银灰分解制备氧气。当他在巴黎与拉瓦锡会面交流化学研究体会时,拉瓦锡从他介绍的实验中得到启发,最终揭开了燃烧的秘密,而普利斯特里则热衷于“燃素学说”,根本听不进拉瓦锡对“燃素说”的质疑,甚至当拉瓦锡的燃烧和氧化学说已被广泛接受的情况下还写了许多文章与拉瓦锡论战。一个发现了氧气的人反而成为氧化学说的反对者,这是科学史上有趣而又令人不解的事实。究其原因,重要的一条就是普利斯特里在获取科研信息时不能冷静地总结别人的经验,不能随时调整自己的研究方向。

既然科研信息那么重要,一个优秀的研究人员就必须在科研信息的获得上下点功夫。科学的分类方法很多,其中一类分作理论科学和应用科学。对于应用科学而言,科研的目的针对性很强,信息多来自实践的需求和经验,所谓“实践是发明之母”是也。可对于理论科学而言,科研信息的来源就复杂的多。但不管来源多么复杂,其获取手段不外就这么几种。

首先是查阅资料,这也就是一般研究生训练中的所谓开题,又称之为研究的前期工作。虽然只是个前奏,但却有人把它看得很重,并把它加以量化,强调这部分的工作应占到整个课题研究的一半。对于国内研究生来说,这似乎是强项,因为所谓开题无怪乎就是查文献、读文献、写小结,对于读书好又肯下功夫的中国学生,自然是驾熟就轻。而真正到了做实验的阶段,心里就没了底,而且也不是书读得好成绩好就能解决的问题,一时就乱了手脚。实际上,查文献也并非想象得那么简单。刚到美国时,最大的震撼就是感叹美国大学里文献的丰富和查阅的方便,你根本不必担心查阅的方法是否得当,几乎没有查不到的东西。即使查不到你想要的参考文献,也不用着急,只要把无论论文题目、作者姓名、期刊卷数或文章的页码等任何一个信息告诉图书馆里的工作人员,他们马上就会把你要的文章检索出来,交到你的手中。再退一步,即使大学的资料库里没有你要找的文献也不要紧,只要把自己的名字和联系方法留给他们,要不了几天,文章就会送到你的信箱里。联想二十年前在国内做点科研,那份难,实在是无法诉说。无论是医院还是医学院的图书馆,就那几本期刊杂志,还大部分是中文,英文杂志寥寥无几。要检索一点文献,只能找朋友、托关系,因为就那一台电脑,还有专人保管,外人是动不得的。记忆里要想写成一篇论文,求哥哥、拜姐姐,不知要多说多少话、多跑多少路。一次,学校里那台计算机里查出的文献根本满足不了需求,下了很大决心跑到上海科技情报研究所花了四百块钱自费检索了一次。四百块钱哪,将近我三个月的工资,不仅是心痛,连肉都痛,怎能叫人不感慨?无怪乎曾听人说过,想了解一个大学的科研水平,其实根本不必去实验室看仪器设备或同研究人员交流什么经验体会,只要到图书馆里查篇文献就能了解得八九不离十了。时至今日,我仍然同意这种观点,图书馆确实能反映大学的研究水平。回母校参观时,我的一位老同学当上了图书馆馆长,他指着阅览室里的一排排电脑对我说:现在不一样啦,瞧,连我这里都有两百多台电脑。我二话没说,坐下来就往电脑里输入了我想查的一篇文章,等了半天好容易等来了标题,可正文却不出来,连个摘要也不给。他红着脸对我解释,经费太紧,买不起那么多的资料。我自然能理解他的尴尬,即使如此,也不知比过去强过多少。后来再遇上他,他高兴地对我说,现在好多了,我们跟几所重点大学联了网,能查的文献基本上满足了需求。我听了也很高兴,联网确实是个好办法,把有限的资金合起来用,大家都收益。

随着网络化的发展,文献检索的方法也发生了根本的改变,再也不用往图书馆里跑了。网上文献一般分为三个级别,一次文献主要指原创文献,是作者亲身参与的实验结果及分析,这类文献主要包括学术演讲、会议文摘及主要的杂志期刊文章;二次文献主要指经过一次加工整理或编篡过的文献,如文摘和综述等;所谓三次文献是指经过对一次文献或二次文献进行广泛分析加工整理后的文献,主要指字典、辞典、教科书以及大百科全书所载的科学信息。从这种分类不难看出,一次文献不仅面广量大,而且最原始、最真实和最前沿,因此,对于一次文献的获取最令人头疼,但同时也最有价值。对于稍有经验的研究人员,最主要的信息获取就是针对一次文献,同时辅以巧妙地使用二次文献,便可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目前,最常用的网上科技文献检索的三大系统(或称之为资料库或数据库)是SCIISTPEISCI全名Science Citation Index,即《科学引文索引》,是自然科学领域基础理论学科方面重要的期刊文摘索引数据库,可以检索数学、物理学、化学、天文学、生物学、医学、农业科学以及计算机科学、材料科学等学科方面的重要学术成果信息;ISTP主要是学术会议索引,即《科学技术会议录索引》;所谓EI就是《工程索引》,主要收录工程技术领域的论文,数据覆盖了核技术、生物工程、交通运输、化学和工艺工程、照明和光学技术、农业工程和食品技术、计算机和数据处理、应用物理、电子和通信、控制工程、土木工程、机械工程、材料工程、石油、宇航、汽车工程等学科领域。此外,还有许多专业领域的文献索引工具,如美国的《医学文献索引》(MedlinePubMed等)及《化学文献索引》,中国的《中国生物学文摘》,《中文科技资料目录》等。作为一个专业研究人员,你必须把自己学校或单位所使用的检索系统及检索的范围搞清楚,并且随时使用这个系统动态地了解自己领域的进展。实际上,只要你走上了科研道路,文献检索能力便成为一门终身的必修课,因为许多检索方法和相关网站变化太快,用不了几年,你所使用的手段和方法便被淘汰了,有时甚至几个月没上网,便有一种陌生感,好几天适应不过来。我是搞生命科学和医学研究的,在密西根大学,我们一般使用MedlinePubMed就足够了,偶尔不能满足需要时,如上所述,只要走到图书馆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国内的情况比较复杂,许多学校的联网能力有限,便只有寻找一些免费网站,于是,经常在网上见有一些经验介绍。我所知道的一些有名检索系统或工具都是收费的,而且价格不菲,不知道这些经验实用否,有没有侵权问题?没有的话,奉劝大家在这上面下点功夫。此外,本人也还有些不通过资料或数据库直接从网上获得信息的经验。经验之一就是如果你经常访问一些自己钟情的杂志或杂志联盟的网页的话,可以得到一些免费的全文最新文献(即使不是全文,也可得到标题或文摘,这样你也就获得了进一步查找的原始信息)。有时,这些网页上还会有免费注册点,你不妨一试,注册后,网主会自动将最新文献直接送到你的电子邮箱里。另一个经验就是现在许多杂志都是网上投稿。实际上网上投稿的过程就已经注册成为它们的会员了,它们会定期将最新的科研新闻和最新的电子版本杂志送到你的邮箱里,最负盛名的英国《自然》和美国《科学》杂志都是如此。这样一来,你的个人邮箱就成为你最重要的科研信息搜集站了,这种方法不仅能获取最新的进展,还能节省时间,是个不错的选择。当然,此类的经验很多,每人运用起来也各有侧重,各有高招。关键是你要有心,要不断去试。只有实践多了,你才有体会,才能更有效地和别人交流。古人云:“欲善其事,必利其器”,科研信息检索如同磨一把利刃,刃不锋何以制胜?连古人都那么说,我们为何不效仿?

第二种科研信息的来源当数学术会议。学术会议是获取专业领域最新动态的风向标和前沿阵地,其作用决不能忽视或小觑。参加学术会议的最大困难是经费,如果你不是PI,这种机会更加弥足珍贵。一般来说,一个老板再没钱也要给博士生或博士后一年一次学术会议的机会。对于中国学生来说,学术会议收获的大小还在于语言的能力,大部分人过不了语言的关,因此,对敏感信息的捕获就大打了折扣。这时候,你就要辛苦点,每天多花点时间去读大会手册,彻底搞清楚你所感兴趣的论题和会场地点,不要错失良机,同时最好先预习一下会议的议题和发言人的文摘,免得因为某些单词而影响对主题的理解。经常听到朋友对没有机会参加学术会议所发的牢骚,但牢骚的原因不是因为没有学习的机会,而是惋惜没有“公费旅游”的便利。当然,我并不反对借机旅游、一石两鸟,而是反对仅仅为了旅游,说明这种人心里根本就没有科研。实际上,如果真想在学术会议上有所斩获的话,学术会议还是蛮累的,压力也很大,尤其是对于语言不怎么好的人来讲。因为学术会议你不仅要秀自己的东西,还要学别人的东西,再加上还有些特殊目的的话,就更吃力了。为什么这么说,如果把学术会议的好处先讲清楚,你也许就不会有异议了。学术会议的好处有这么几条。

第一,既把学术会议喻为风向标或前沿阵地,因此,学术会议的首要功能就是察看风向和了解敌情(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从来都是把科研看作成一种竞争或一场战争,因为这不是你情愿不情愿的问题,而是一种事实。在人类历史上,科研从好奇和兴趣发展成为一种竞争,经历了不同的时代变迁,有关这个问题,我还将专门讨论)。也许,前沿阵地的比喻火药味太浓,不如相互交流、相互学习、相互探讨及相互启迪来的更有科学情趣、学术芬围,冠冕堂皇,委婉动听。可这仅仅是一箱情愿的上帝天国里的幸福家园,不是人间生活的现实。正如令人玄目的博览会汽车展,表面的华丽和迎来送往的绅士风度及彬彬有礼的背后,是不是异常血腥的商业大战和残酷竞争?当科学走向社会、走进市场之后,是不是就被逐渐的商品化民族化了呢(科学由简单变复杂,既是进步,又是退步。但有一条,不管是进步还是退步,都别指望把科学孤立起来、包裹起来,变成独立遗世的世外桃园。这实际上是不可能的,因为科学与政治、军事或经济一样,都是人类高级社会活动的一种,不可能在血淋淋的政治、军事和经济之中还存在着一种温柔的科学活动。事实上,今天的科学再也不是昔日的科学了,今天的科学已与政治、军事和经济一起打碎了再揉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血肉相连、密不可分)?也许,这个话题太沉重,已走得太远了。科学象其它所有的社会活动一样,本身就是一种许多矛盾对立的集合体。科研存在着竞争,却同时又需要交流与协作,这种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行为实际上却象许多自然现象一样,存在着既对立又统一的合理性。因此,无论谈及哪一方面,你都不必惊讶和意外。我对伟大的丹麦物理学家波尔的钦佩,不仅是他学术上的成就,也不仅是他所缔造的“哥本哈根学派”和“哥本哈根学派精神”,而且还在他的“互补性原理”的哲学思想。什么是互补性原理?就是自然界的许多事物并不是仅仅存在着简单的因果关系,而且还存在着许多因素同时起作用的互补关系,因此,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待同一事物,就必然会得到不同的结论和印象,这是世界复杂性的一种必然。自然界如此,人类的社会活动如此,科学自然也逃不过,亦然如此!因此,学术会议带给人们的益处也就远远大于它带来的害处。也因此,在侦探了竞争对手的实力和动向的同时,许多科研的思想和方法也开导了你、启迪了你,会给你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门捷列夫的化学元素周期表对科学的贡献举世瞩目,连门捷列夫自己都承认,他萌发建立元素周期表的念头是受到意大利化学家康尼查罗的启发。当时他正在德国海德堡本生实验室里进修,有幸参加了在德国卡尔斯鲁厄举行的第一届国际化学家会议,听了一场康尼查罗的学术报告。他的原子量的发现和原子重量决定元素性质的基本思想对他冲击很大,使他豁然开朗、茅塞顿开,于是,用测量原子量大小的方法来建立有秩序有规律的元素周期表的念头突然涌入大脑。科研上,类似门捷列夫的这种事例可谓数不胜数,成功的,不成功的,随处可见,比比皆是。

参加学术会议的第二个好处就是可以利用这种机会结识名流,建立关系。说好听点就是聆听名师教诲,说不好听的就是找后门、拉关系、拉帮结派、结党营私,以建立学术人脉网络。这属于科研的软实力,无论从正面还是负面去理解都非常重要,不仅要积极把握,而且要善于把握。海森伯是“哥本哈根派”的干将,被荣称为“量子力学之父”,1932年诺贝尔物理学奖的获得者。海森伯师从索末菲,却利用学术会议的机会结识了波尔和波恩。两位何许人也?都是当时鼎鼎大名的世界级的物理学大师,且都对量子有精深的研究。波尔是“哥本哈根学派”的创始人,有“原子物理学教父”之称,因其研究风格的特点又被称为“量子哲学家”。波恩则是格丁根大学物理研究所的权威教授,因擅长运用新的数学方法和技巧研究物理学问题,又被同行们称之为“量子数学家”。海森伯结识并有机会受教于两位大师的过程十分有趣。一次,波恩去慕尼黑大学讲学,休息的时候,海森伯递给他一张纸条,并谦虚地对他说,这是我对先生研究理论的一点体会。当时,波恩根本没把这个“毛孩子”放在眼里,只是随手把纸条塞进口袋,连声道谢的话都没说。回到格丁根之后,无意中翻出了海森伯的纸条,一看,不觉大吃一惊。原来海森伯提出的正是他的理论当中被忽略的环节,没想到这个当时连正眼也没瞧的“毛孩子”竟能提出这样的问题,心里不由对当时没能找他好好谈谈而后悔不已。从此,海森伯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俟他毕业之后,立刻把他要去做了助手。海森伯结识波尔也是相似的经历,当时波尔正在台上讲有关量子论和原子结构问题,海森伯突然从后排站起来发言,对波尔的一个见解提出了不同看法,这正是个波尔自己也已意识到但还不能作出清晰解释的问题,一般人是很难从中看出破绽的。波尔既感到吃惊又很佩服这位年轻人的眼光,产生了了解他的强烈愿望,散会后便邀请他一起散步。毫无疑问,海森伯抓住了这个机会,从此与波尔结下了不解之缘。

讲起海森伯的故事,不由也想起了自己的经历。出国之前(算来二十年已过,真是弹指一挥间),我去北京开一个医学教育研讨会,开幕式上马旭教授到场讲话,中心话题是谈医学教育改革。他讲完之后,我不知哪根筋抽了,站起来针对他的一个观点提出反对意见。我记得好象是关于对问题教学法的看法。谁想,这一驳斥倒引起了马老的兴趣,散会后也是拉着我坐下来又谈了半个多小时,并问我有没有兴趣就这个问题跟他合作,当时,他的这个要求也着实让我受宠若惊。马老什么人?北京医科大学的校长,全国医学教育研究会的会长,顶尖级的医学教育专家,一般人谁敢顶他啊。偏我,既有点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味道,又有点初出茅庐不知深浅的楞劲(因为我当时只知道他是个大专家、大教授,但还不知道那么大),这才敢站出来发言。

现在想来,这确实是一种机会,不利用这种机会,平时想见这些人上哪儿见去哪?因此,参加学术会议不仅是了解研究领域内最新动态的绝佳机会,不仅可以开拓眼界、活跃思想,而且还是兜售自己的绝佳机会。这里,不同层次的人可以做不同的事情。大师可以推出自己的新理论,扩大学术影响,巩固学术地位;年轻人可以结识大师,寻找机会;至于不大不小的研究者们要做的事更多,就更忙了。他们不仅要熟悉学科状况,了解学术派别,最主要的还是要认识一些重要人物,如基金委员会里的显赫人物和杂志编辑等等。因此,参加学术会议的第三个好处就是增强科研的软实力,又叫做不是科研的科研、不是技术的技术、不是经验的经验。甚至,有时这比真正的科研能力还重要,这决定了你能不能在科研这条路上走下去,至少可以保证你在作出大发现之前不要被淘汰出局。这些事情,在中国叫做走后门拉关系,在美国叫做社交能力。过去,自己也很鄙夷这种事情,对此行为不屑一顾。几个臭味相投的朋友们总是聚在一起,细数身边一个个走上了PI道路的人,颇不服气地自问互问:凭什么?毫无疑问,这一声“凭什么”全来自对纯学术、纯知识或纯经验的考量,惟独没有科研软实力的比较。而这种考问又有什么意义?只落得自己的空自感叹与伤怀。现在才认识到,事情未必就如想象那样。今天的科研现实是科研已经商品化职业化了,发不了文章拿不到资金你就活不下去,还谈什么献身科学?而那些现实主义的科学家们,首先就把主要精力投放到软实力的构建上,实验可以不做,研究对象也可以不予深究,可研究领域内的门派对立、权力关系以及人头脸面不可不知、不可不熟。文章投给哪家杂志、找哪些人来审稿,基金评委会里又都是哪些人,各自的秉性爱好、学术观点等等,如数家珍,丝丝入扣,听了都让人咋舌。可这些功夫又确实下得值,下得有效率,比埋着头死做的人强得多了。等前者什么都有了的时候,该转过来笑话后者了:脑子真笨,不够使的!听了这种评价,好几个朋友一起心痛,可痛归痛,事实确是如此,说得一点不错,丝毫不差。

此外,学术会议还是个找工作或跳槽的绝佳时机,不管你是有心投奔名教授还是仅仅找块跳板,寻个饭碗,学术会议都给你创造了平日里难得一见教授们的机会。你可以有的放矢,也可以挨着门地拜访,只要你主动,机会就会向你开门。我周围很多朋友来美国,就是在学术会议上找的机会。找工作学术会议有个最大的优势,就是专业相同。一般而言,老板们还是比较喜欢找有相同专业背景的博士后,不仅是省去了训练的时间,拉过来就能用,而且有些人还相当有经验。这时候,老板就不仅是找了个助手,实质上是找了个合作伙伴,还不必担心这个合作伙伴日后会跟你争夺研究成果(假如做不出大的成果倒也罢了,一旦抱上了金娃娃,产生分歧的可能性就大了。这并非危言怂听,而是经常发生的事实)。虽然这只是学术会议带来的副业产品,却成就了很多人的科学梦、美国梦,是个你必须了解的卓有成效的一条途径、一种方法。

获取科研信息的第三条途径是学术讲座。大大小小的学术讲座可分为系列讲座、专题讲座、专业讲座、科普讲座等等。不管是已经跨入了科研队伍还是准备投身科学,学术讲座都是必听的。要知道,不管是什么样的讲座,开办者不是大师级的泰斗,就是学有所长的特殊经验。所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就是对这种信息获取方法的最好评价。法拉第是个小小的学徒工,正是科学大师戴维的全国系列学术讲座将这位学徒工引上了科学道路,成就了在法国甚至世界科学史上比戴维成就更高、贡献更大的科学家。这不仅是法国的荣誉和骄傲,也是世界的幸运。去年,国内发生了3.14西藏事件,法国人之所以跳得那么高,之所以看不起中国人,就是因为他们的祖先出了象拉瓦锡、卢梭、巴尔扎克这样的学者智者,就是因为中国人在近现代的科学、文学或艺术领域内几乎交了白卷。中国人要知耻而愤,知耻而起。但这不是光凭唱高调、光凭眼高手低就能雪去的耻辱,而是要脚踏实地地苦干实干。两周来最大的新闻就是美国产生了有史以来的第一位黑人总统奥巴马。奥巴马新官上任,做了许多出人意料的举动:上任第三天即亲赴国务院,释放出了一个强有力讯息:美国将用外交手腕取代过去八年的军事外交政策;上任第七天,奥巴马便将上任后第一个白宫电视专访的机会提供给了阿拉伯电视台,改变过去美国敌对中东国家的态势;上任第八日,奥巴马访国会面见在野党议员,一改过去布什要求议员前去白宫会面的传统,且一会面就是两个小时。瞧,一个务实的总统都做了些什么?“从小事做起!”难怪《时代》杂志称,奥巴马已改变过去新任总统以抢媒体目光为主要任务的传统,选择“务实而不作秀”的路,且“目光长远”。美利坚大学政治系教授利兹曼(Allan Lichtman)也表示:“我不记得有任何总统在上任后如此坚决地要从所有小事著手,以彻底改变华府的形象。”一个美国总统姑且如此,更不屑说我们这些职业就是做小事的人了,还有什么架子可端呢?高考改革后,我们刚入学就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了一场大讨论:从我做起,从现在做起!一眨眼,三十年过去了,现在想来还热血沸腾。要干,就要务实,不能务虚。比如说那比全世界任何国家都要多的两院院士们,有谁免费出来开个讲座啦?有谁出来科普科普啦?是无心还是水平不够呢?至少我没听说过,即使有也是凤毛鳞角,太稀少啦!中国需要科学振兴、需要科学普及、需要科学教育,但不需要那种光喊口号式的重视科学,那样,必将适得其反,害了科学。为什么?喊得久了,人们的视觉听觉疲劳,真正普及教育的时候就不是零起点的问题,而是负起点了,同样的效果就要花更大的力气。

在密西根大学医学中心,各种各样的讲座名目繁多,我常想,这是不是反映科研水平的又一扇窗口呢?遗憾的是,许多人置身于这样的科研环境却不以为然,感觉很麻木,有点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味道。现在“管理”一词很热,企业讲管理、学校讲管理、实验室也讲管理,可这管理那管理,我倒觉得最有意义的一个管理反而给忽略了,这就是“自我管理”。无论是谁,也无论干哪一行,不善于管理自己的人是很难成功的。现在日历很多,年底的时候,凡来实验室推销产品的公司大都会送你份免费日历,你大可充分利用挂在桌前的日历的功用,标好日期,以免忘记,再根据这些时间组织安排好自己的实验。有人认为讲座听多了会影响实验,纯粹是无稽之谈,如果一个人实验做得连听讲座的时间都没有了,这种态度也就犯了科研的大忌,成了地地道道的“光埋头拉车,不抬头看道”。这样的人,料定科研也是做不好的。至于信息,无论系里信箱、秘书、管科研的负责人,还是医学院的简报,只要留心,总能获得。常常,甚至于过道里的许多广告栏都有,问题是你愿否驻足,花上几分钟流览一下。此外,在讲座的选择上,我倒建议只要时间允许,不妨视野拓宽点,不要死盯着专业那点狭窄的范围。不过,这样的选择很难短期奏效,但只要坚持,久之必有大的收获。讲座的好处很多,但有一个好处却是难以启齿,这就是在密大,凡是讲座都有免费午餐。既有吃的,又能获取新知识,何乐而不为?从这种鼓励不难看出主办者的良苦用心,也足见讲座对科研是多么重要。当然,专门去找吃的就不足为谈了,虽然是民以食为天,毕竟这么赤裸裸的,格调就未免低下了。

在科研信息的获取上,深层次的个人交流是很有成效的,尤其与资深研究者的交流,定会收益匪浅。这种个人交流需要把握两点,一是最好没有利益冲突或直接竞争关系而又研究领域相近者,这样的交流才能敞开心菲、畅所欲言,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且交流的内容也都能锤锤敲在鼓点上。二是最好多交流些技术结点上的问题,少牵扯属于“Idea”范围内的想法。因为技术层面的交流可共同收益,思想的火花则是一生的荣辱与共,不可等闲视之。这倒不是小气,研究到深处,也许一辈子寻寻觅觅的就是那么点儿事,合盘拖出,你不会,别人也不会,还是别有这种奢望为好。

大学里还有一种交流合作的方式也是获得科研信息的重要来源,这就是实验室之间的合作,叫做Collaborative Laboratory(简称Co-Lab)Co-Lab最主要的合作形式是在一起合开实验室会议或一起举办“杂志俱乐部”(Journal Club)。“杂志俱乐部”的活动相对较简单,就是大家轮流挑选一篇感兴趣或认为有价值的参考文献与大家分享。其动机也与上面所谈的科研信息获取的方法类似,不同之处似乎这种方法更有效率,可以节省搜取的时间,也可避免因为其它事情太多太忙而挤掉了读文献的时间从而造成重要信息的遗漏。至于合开实验室会议却值得一提。无疑,只要以这种形式合作,那这些实验室的研究内容和方法就无秘密而言,大家做什么,进展到什么程度,有什么技术难点等等,全都公开,并且大家还可以在一起共同讨论。有问题的时候,也一起出主意,想办法,群策群力地解决问题。因此,这些合作的实验室多有这些特点,就是应用的技术和方法一样,却又不是一个领域,至少不是同一个很小的领域。比如说这个实验室是生理系的,那个实验室则是生化系的。即使同一个系也不要紧,只要研究的不是同一个方向或侧重点不同即可(我并没有作过专门的调查了解,只是一种并不全面的观察,也许纯粹是出自于我自己的小人之心,胡乱猜疑。实际上,由于生命科学研究的对象太过复杂,牵扯面太广太深,复杂广泛到已不足于去彼此猜疑防范,只要通力合作就行,根本不必顾及互相剽窃抄袭)。

最后值得一提的信息来源就是高科技公司或生物制品公司的产品展销会以及围绕新技术、新方法或新产品所举办的各种讲座。千万别把这种活动仅仅看成是一种商业广告作用的推销,实际上,这些活动也是很有学术价值的,而且参与的往往都是非常有名望的大教授和知名学者。这种信息来源的最大好处就是能保证你迅速跟上研究领域内新技术新方法的发展脚步,并且通过这些新技术的应用给你研究思路带来启发或跨越。也千万别小看了这种研究思路的启迪和拓展,有时确实能将你的研究从山穷水尽带到柳暗花明。比如说肿瘤细胞转移机制的研究,一直苦于找不到一种标记示踪的方法,可荧光蛋白的发现和应用(再加上免疫荧光素技术的应用)便迅速打开了研究局面,带来了许多研究领域内的新气象。再比如能量代谢的跟踪与检测技术必将会带来生命科学研究的革命,因此,这些技术层面的进展必将会对基础理论研究带来深远的影响。明白这些道理之后,你也许就不会再瞧不起你认为是商人才感兴趣的东西了,你也许就会挤出时间去关注新技术的发展,去听这些你本来很瞧不上眼的讲座了。

 

综上所述,当代科研人员面对的最大挑战之一就是如何处理浩如烟海的科学信息,且应对之策也在随着信息的来源和数量而日新月异。不争的事实是,这是一个终身的课题,只要你一天不离开科研,你就必须面对。但如何才能保证既走进去而又不陷进去,而且还能淘得宝贝,这就是每个人不同的态度和造化了。说到底,所谓科研能力就是这种应对之策的结果,正如一句古语: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海云 (2015-02-19 14:08:03)

新春问候。

默人 (2015-02-19 15:16:15)

谢谢海云!同祝新年佳节美好!

默人 (2015-02-19 15:19:23)

也借一隅向所有关注拙作的朋友们拜年,中国年到了,拜大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