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生活(2)
[加]艾丽斯·芒罗 著
[加]棹远心闲 译
凡要去镇上的人，他会顺便给搭一下车。他把病人从医院接送到家里。在他送货的那条道上有这么一个疯女人，有一次，他正帮着她从卡车上卸下她买的杂货时，一种本能让他强行转过身来，才发现她站在他身后，手里握着一把短柄斧子，正要冲他的脑袋劈过来。事实上，她高举的手臂已经开始挥动了，他一扭身闪开后，她还是收不住手地往下劈去，几乎要劈中摆放杂货的盒子，结果将一块黄油给一劈两半。那事之后，他继续给她送货，根本就没有要将她送交给当局去绳之以法的心事，而后者肯定会把她送进精神病院。她再也没有重新向他举起过斧子来，却送给他一些纸杯蛋糕，上面撒满了看着很邪恶的种粒，他把这些蛋糕统统都扔进了胡同尽头的草丛里。其他的女人——还不止一个呢——则出现在他跟前，脱得浑身一丝不挂。其中有一个从沐浴的浴缸里站起身来，就这样子走到厨房地板的中央，而艾伯特只好弯着腰，把送来的杂货一件一件地堆放在她的脚前。“有些人是不是很奇怪？”朵莉说。接着，她又告诉他们一个单身汉的故事。这个人的屋子里住满了老鼠，所以他就只好将食物全装进一只口袋里，然后悬挂在厨房的横梁上。但老鼠们还是沿着横梁跑了出来，跳到口袋上面后用尖爪将口袋撕破了。最后，这可怜的家伙没辙，只得将全部食品搬到床上与他为伴了。
“艾伯特总是说，独居的人们是值得同情的。”朵莉说道——仿佛她并不清楚自己现在也已是他们当中的一员了。艾伯特把心都已掏出来——他就只有把车靠到路边将它停住这么一点点时间。他死去的那个地方倒是挺可爱的，河床边洼地里长满了黑色的橡树，一条细细的清泉在路旁静静地流淌。
朵莉还讲到了哥哥之前曾经告诉过她的其它一些事，都是有关贝克家族早年的故事。他们是如何在河里坐着小筏子来到此地的，就兄弟俩，如何在大本德河那里开办了一家磨坊，当时那里除了野生树林外什么都没有。即使是现在也什么没有，留下的就只有那座磨坊和水坝残破的遗迹了。那片农场从来就没有可以靠着生存，当他们在上面建起一幢大大的住宅并从爱丁堡买来家具后，那农场仅仅当作了一种爱好。床架，椅子，木雕的衣柜，后来都拍卖掉了。朵莉说，这些家具是他们绕过合恩角，又经过休伦湖，最后才从这条河上搬过来的。哦，朵莉，这根本不可能，米利森特说道。她将她一直保存的一本小学地理书拿了出来，把错误指给她看。这么说来，那一定是条运河了，朵莉争辩说。对，我记得是有一条运河的。巴拿马运河吗？它极有可能是伊利运河，米利森特说。
“对，对，”朵莉说，“绕过合恩角后，进入伊利运河。”
“朵莉可是位真正的淑女，不管别人说什么。”米利森特转向波特说，后者是从不会参与到争论里来的。他早已习惯于她绝对的个人判断。“比起穆丽尔·斯诺来，她还要更淑女一百倍。”米利森特说，所提到的这个人，也许称得上是她最要好的朋友。“我嘴上虽这么说，其实我是非常非常喜爱穆丽尔·斯诺的。”
波特也早已习惯于听她这么说话。
“我非常非常地喜欢穆丽尔·斯诺。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会出来为她说话的。” 米利森特常常这样说。“我爱穆丽尔·斯诺，但这不等于是说，凡是她所做的事情，我都得同意。”
比如说，抽烟。说该死的真热，看在主的份上，撒尿这类的话。我快要尿湿我的裤子了。
其实，穆丽尔·斯诺一上来并不是米利森特闺蜜的第一人选。刚结婚那会儿，米利森特将自己的眼界都定得很高。内斯比特律师夫人，芬尼根医生的太太，还有杜德太太。她们让她在教会的妇女辅助会里承担了一大堆乏味的重活，却从来不邀请她参加她们的午后茶聚会。她也从没迈进过她们的屋子里，除非那是为了要开一次会议。波特只是个农夫。不管他拥有多少个农场，他依然毕竟是个农夫。她早就应该知道这一点。
她遇见穆丽尔时，正是在她决定女儿贝蒂·珍要不要去上钢琴课程那会儿。穆丽尔就是位音乐老师。她不仅在学校里教音乐，而且在家里也私下授课。那个时候，她教一堂课才收取两角钱的费用。她在教会里弹管风琴，还是几个不同的唱诗班的指挥，但其中做的这些是分文不取的。她跟米利森特相处得非常融洽，很快，她就成为米利森特家的一位常客，就像朵莉那样，尽管她与他们处于一个相当不同的关系当中。
穆丽尔有三十多岁的年纪，一直没有结婚。结婚这件事是她公开谈论的，常带着某种的戏谑，而且直言不讳，尤其是当波特也坐在一旁的时候。“波特，你都认识哪些男人啊？”她会这样跟他说。“你能不能帮我挖掘到一位不错的男子啊？”波特就会回答说，或许他能帮她找一找，不过，她可能并不会认为他们有多出色。暑期当中，穆丽尔会到蒙特利尔去探访姐姐，有一次，她还去费城跟她一些从未谋过面、只是靠着书信来往的表姐妹们住了一段时间。回来后她说起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她看到的主要状况。
“太可怕了。她们年纪轻轻就全都结了婚，她们都是天主教徒，妻子们永远死不了——因为她们都在忙着生孩子。
“哦，天哪，她们让人都排起队来见我，不过我马上就能看出谁会不会被淘汰掉。在那群有母亲的人中，他是他们当中的一个。
“我的确跟一位见了面。不过，他有一个非常糟糕的缺点。他不爱剪他的脚趾甲。长长的脚趾甲都变成黄颜色的了。不信？你们难道打算要问我，我又是如何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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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桐白云 (2015-01-02 03:22: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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棹远兄在做一件极具意义的事，芒罗的作品生活味浓郁。 |
| 海云 (2015-01-03 15:07: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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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待。新年问候。 |
| 棹远心闲 (2015-01-05 03:30: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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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物欲横流，急功近利的现今世界，能静下心来做一件有意义的事情真不容易。谢谢木桐君的鼓励。我也知道你在努力写你的长篇，祝你一切顺利！ |
| 棹远心闲 (2015-01-05 03:31: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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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祝海云新年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