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周刊》，2014年11月16日   

為撰寫《開著房車走北美：北美野生圈紀實》一書，我坐房車從加拿大北部沿著美國西海岸一直到加州，然後向東，經過所有美墨邊境的南方各州，再向北開到喬治亞州，斷斷續續來來回回花費將近三年的時間。三年所見所聞，除了採訪野生圈之外，也對美國的房車現狀有所瞭解。

感觸頗深的是，華人很少擁有房車（motor home），很少開房車旅遊。三年中，我們所停留的房車營地裡，沒有見過一個中國人。因此，我在此文中講述一下房車的生活經驗。

房車的季節性

房車是房子，但不能代替房子。每年10月左右，北方下霜前夕，高速公路上，美國北部和加拿大東部南下的房車成群結隊。我們也是其中之一，從西雅圖出發，最遲10月底啟程，直奔加州。

有一年，我們過了感恩節才走，西雅圖地區已經開始下雪。到了俄勒岡州，翻山越嶺時遭遇漫天大雪，車大路窄，寸步難行，後悔莫及。到了加州，就不用趕路了，冬暖如春，想到哪裡去都可以，只是不能往北開。所以奔向南方的房車族被稱作「雪鳥」（Snow Birds），像鳥一樣，每年南遷。

雪鳥全部都是退休族。他們在南方只住六個月，住到第二年4月春暖花開時，就回老家去。為什麼不能在家裡過冬？他們認為退休以後生命有限，不能受困於寒冬。有了房車，一年四季，釣魚打獵，打球游泳，一點不耽誤，等於延長了生命。這種退休生活並不非常安逸，反而帶有冒險性。冒險是西方文化的特色之一，不同於中國老人子孫繞膝，盡享天倫。

出國將近三十年，我基本生活在白人圈，周圍擁有房車的家庭並不多。郊外的中產階級家庭即便有房車，使用的機率也很小，只有在長假日拖兒帶女外出幾天，假期一結束就回來工作了。我和老伴都可以在家工作，不用天天去辦公室，所以混進房車族。

北方房車族幫助美國南方振興經濟，尤其是德克薩斯和佛羅里達兩州，房車服務非常發達，敞開胸懷迎接這些年齡不算太老、心態年輕的老人，為他們建設第二個故鄉房車營地。這些營地或靠山或臨水，或有網球場和高爾夫球場，風景極其優美。我們經過多處選擇之後，落腳在墨西哥邊境的一個高爾夫度假村。過河就是墨西哥，只要二十分鐘，治病買藥喝酒旅遊，樣樣都比美國便宜，服務水平五星級。度假村配備俱樂部，每周有聚餐，經常有健康講座、瑜伽課程、唱歌跳舞、音樂會、打牌下棋，等等，熱鬧非凡。不過都在鄉下，我在那裡過了三個冬天。

房車的依賴性

房子有輪子，但是不能代替汽車。第一，這個龐然大物駕駛的道路有限，只能行走在高速公路和城市的主幹道上，進不了商業中心，更不能去什麼風情小鎮。開房車其實是開兩輛車，另一輛是拖在後面的小車。房車只開到營地，接上電源、水源和排泄污水池，房車就休息了。短途旅遊，進城辦事，開小車去。

第二，房車必須與營地配合。如果你只知道房車，從來沒有見過房車營地，那就一定不要輕易買房車。否則，房車就會「死」在途中。開車只需要檢查油箱，開房車要檢查電源、水源污水池和液化煤氣。有些營地不供應液體煤氣，要到加油站去「輸血」，加多一個麻煩。我們曾經有一次非常難堪的經歷，外出時忘記檢查液體煤氣的儲存量。開進野生圈的當天晚上，做飯洗澡後，晚上睡覺時感到其冷無比。房車內有空調，為什麼暖氣不工作？一檢查，原來爐灶和熱水耗盡所有的煤氣。我們沒有很厚的被子，也沒有電熱毯和取暖器。外面是高山深谷，寒風颼颼，無處求救，進退兩難。我們把凡是能夠裹身的都用上，還是渾身發抖。怎麼辦？原地跑步！這一晚給我們的教訓終生難忘。

營地只占一點點土地，鋪上水泥，旁邊有電源和水源接頭，還有污水池。小的營地就是房車加小車的面積。有的稍微寬一點，加一個野餐桌和燒烤爐。三年中所見最大最好的營地是在亞利桑納州圖桑市附近的高原上，每個車位前面有草坪和小花園，雖然小得不到十步，卻賞心悅目，臨時住幾天，貴不了多少。營地的租金，每天幾十美金，每月幾百美金。

第三，停車位。美國所有超市只有沃爾瑪給房車設置停車位，並且可以過夜。我們每一次途中購物，都在沃爾瑪購買，大包小包起碼夠一個星期的用量。換言之，給房車「吃飽」以後，沒有必要繼續住在營地付租金，利用免費的停車位可以節約一些開銷。

房車的獨特性

房車旅遊並不便宜，除了營地的開銷之外，汽油費用也高得驚人。以我們的房車為例，一加侖汽油只開六哩。如果小開車和住旅館，既方便又合算，還節約時間。但是，有的地方沒有旅館可住，只有房車能夠去，比如野生圈。有時候，我們把房車停在最靠近野生圈的營地上，然後開小車去拍照片。有時候，荒涼得根本沒有營地，只能開房車，找個可停車的地方，晚上在車上過夜，白天開小車進去。

房車大如房子，可以高密度載客。這是另一個長處。有個朋友組織了一個女子旅行團，大概有近十個人，租一輛房車，全部住在裡面。她們租的是一睡房，床很大。房車的長沙發可以拉成一張床，餐桌和椅子也能拼成雙人床，幾個孩子打地鋪，這樣平均下來就比較合算。房車也有兩睡房的，屬於豪華式，價格比買一棟房子還要貴。

房車還有一個長處，除了司機，其他人不用坐在旁邊陪同。開車時，可以做飯，甚至開派對，也可以休息，還可以洗澡、寫作、看電視等等。這個長處只有豪華遊輪才能與此相比。房車旅遊隨心所欲，不用預訂酒店和餐館，全部在車上完成，自由度特別大。

房車的多用性

房車肯定不能當房子住嗎？不然。天氣暖和的地方可以當房子住。我在德州拍鳥時，遇到一對退休夫婦，原來是雪鳥。德州的鳥類特別多，他們被迷住了，不想回家鄉。於是買了一塊地，準備造房子。房車停在宅地上，水電接上以後，照樣生活。他們大部分的時間都在野外觀看飛鳥，只在房車裡吃飯睡覺。後來，他們在自家後花園佈置鳥槽，餵養野鳥，很多南方的鳥兒都飛來相聚，成為著名的觀鳥中心。

美國南方是鄉村民歌的發源地。一個家庭就是一個樂團，到處演出，以房車為家。樂團非常簡單，幾把吉他和電子琴，一邊彈琴一邊唱歌。我看過很多這樣的演出。有一家五個孩子加上父母都是演員。孩子最小的只有四五歲，也登台演出。他們在房車裡出生，在房車裡長大，就像吉普賽人的大篷車一樣，開到哪裡唱到那裡。我們問他們，上學怎麼辦？回答是，房車就是學校，媽媽就是老師。

有個朋友開農場種有機植物，自己並不擁有土地。美國對有機農產品的要求很高，尤其對土壤，被農藥和重金屬污染過的土壤不讓種植有機植物。他找到了好的土壤，租用幾年，換一個地方。這時，房車就成了流動的房子，幫了大忙。

加州四季如春，農場收穫季節，不少農場購買淘汰的房車給臨時工居住。若是家裡來了很多客人，租幾天房車當客房用，也不失為好主意。

房車的精緻性

我開房車三年，別以為我愛開房車。第一年，有點稀奇，第二年，有點勉強，第三年，就在德州買了房子。

我們房車的睡房有很大的壁櫥掛衣服，還有洗衣機。有兩個洗手池，一個在睡房，一個在廁所，洗臉時，沒有衝突。淋浴和廁所分為兩間，互不干擾。我很喜歡這些細節。廚房裡有冰箱、微波爐、大水池和四眼爐灶，樣樣具備，還有寫字台和放置電腦的台子。汽車開動時，所有的家具不受震動，抽屜不會滑出來，冰箱不會自動開門，桌椅穩穩當當，各就各位。

大房車有伸縮裝置，停在營地時，可以擴展睡房和客廳的面積。但是，房車畢竟有那麼多的局限，外出時開房車，臨時的幾天至一個星期可以接受，但整年住房車不是我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