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流(三)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我做梦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这个地步。开始我曾怀疑过自强与晚枫有染,但受过太太的耻笑,便真的以为我用庸人眼光去看人间真情。后来,经我的观察,他们似乎真的不是什么男女之情,及至屡次介绍男友不成,我便把晚枫归于那种没有人间七情六欲,不食人间烟火的高雅类型。谁知,转了一圈,事情竟如我早先所料。


惊奇之余,我不禁为自己的先见之明而得意。哼!我就不信,男女之间还会有那种不是男女之情的友情。

 “哼,原来他们之间早就互相有意了,只我一人不知罢了。”

 王茹说着,扔过桌上的一封信。

 “看看吧,写得多肉麻!”

 我捡起信,打开一看,原来是晚枫写给自强的一封信。信中写道:

 

“自强:

 

良宵一夜,我的心里便一刻也不能没有你了。你走只有三天,可三天对我来说如同三年三十年。我不能想象过去那么多年的平静相处是怎么过来的。在我心中,你一直是个真正的男人,一个充满魅力的男人。仔细回想起来,当初,我的心里只所以不能容下任何一个另外男人的原因,就是因为你的存在。那一夜之后,我才刻骨铭心地感受到。这期间,我也曾思索过、也曾挣扎过、也曾痛苦过,我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这样做行不行,会不会伤害王茹。可是,现在我想通了,我们为什么要这样捆绑自己呢?我们活着不是为任何人,而是为我们自己,我们不需要那些说教藩篱。如果说我这样做伤害了王茹的话,那么,那么多年,我一直克制自己,默默充当第三者的角色,难道,这种无休无止的折磨对我又是公平合理吗?为什么我所爱的,我渴望得到的东西就得不到昵?苍天为什么独独对我不公?

 

自强,说句心里话,王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心里不忍,心里痛苦。我敢保证,除了你之外,我不会同她争任何东西,只要她愿意,我可以给我的一切,我可以仍旧做她最好最好的朋友。如果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任打任骂任罚,全凭她发落,只是我一刻也不能没有你了。

 

自强,来吧,快点来吧,我也是女人,王茹不能满足你的,我能满足你,我一定会让你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女人!和我在一起,你一定会比过去快活十倍。

 

紧吻你的  枫”

 

“瞧,他们在用什么做交意,用性,用性生活做交易,真卑鄙!”

 王茹在我看信的时候,就这么在我耳旁重复着,声音梗噎,嘴唇哆嗦,样子十分激动。

 我不能理解,一个看上去那么文静优雅的女人,爱起来会不要命,感情会象火山一样喷发。我实在不能把平日里晚枫的形象与这一纸连系起来。不是这种偶然机会,我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走入她如此丰富的感情世界里。人哪,实在是不可貌相。

 “她不是已有丈夫了吗?至少,她应该先离婚才能再和自强住在一起啊。”

 “结婚当然要这些手续,可同居呢,在美国,同居象喝水一样,无所谓的,什么都不要。他们至少可以先同居,然后再慢慢办手续吧。噢,你不知道吗,她嫁的那个美国人,五、六十岁了,听说还有什么心脏病,要死不活的,怎么能满足她?她半年前就提出离婚了。哼,女人干那事,象偷腥的猫,沾了便放不下。过去不知滋味,跟那个美国人偿偿了又不过瘾,心痒难忍,还能不打别的男人的主意!”王茹没有高声大语,可我一下子想起了她当年讽刺捉弄人的刻薄。那时她与晚枫为伍,对的是外人,口枪舌剑,招招见血。如今,她的尖刻又对着晚枫来了。只几句话,晚枫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便完全改变了模样。她一下子成了成人片中的女星,只知道用性撩拨人的欲望,演的不好便令人作呕。

 “自强现在住哪儿?”我心里思忖:自强这是着哪门子急啊,既使要办,等事情有点眉目再分开也不迟,不信王茹就会赖着他不让走。

 “住朋友家呢。是我赶他出去的。自从和她有了那事,就放不下,三天两头往芝加哥跑。我警告过他,一次可以,二次可以,三次我还能谅解,再多就不行,出去后就别再进这个门!”看来,自强已经逾越了三次警告。她向我叙述时,语气中有理有节,强硬得很。可我从话中却听出了另外的意思。按理,这种事一次也不行,何以三次还能谅解?看来,她对自强的情感亦是难以割舍。

 支零破碎,我好容易才了解了事情的大概。没想到咫尺之隔,一家子天翻地覆的变化我们竟一无所知。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还有什么话好说。

 我坐着,只有听王茹一人絮絮叨叨。尽管无话,我想我的角色也已起到了作用。试想,没有我这个人坐那里让她出气,把话讲出来,否则,全闷在心里,不闷出毛病才怪。

 一周后,自强找我帮忙搬家。他说新房子已经租定,就在我的旁边,他要买点家俱及生活必需品。我好为难,劝说无力倒也罢了,如我帮助自强,等于帮忙拆散这个家,岂不愧对王茹?可不帮吧,又没道理,话说不出口。自强毕竟是我的朋友,从中国到美国,有几人是一直朋友做过来的?他有什么难处,我岂有不帮之理?

 我左右为难,支支吾吾。自强装作不见。我亦不可过份,干脆,脑子一下刹了车,什么都不想,呼来唤去任他支我去哪里。

 自强什么话都没说。等我们吭哧哧把一个大沙发抬到门前时,门便自动打开了。我正诧异。一抬头,看见了站在门背后的晚枫。

 我的眼前一下亮丽起来。几年不见,晚枫几乎换了一个人。披肩的长发剪了,额前一个高高耸起的发型,把本来椭圆的脸庞变成鸭蛋型,一袭紧身的牛嵬衣裤,勾勒出她的丰腴和苗条。

 她和王茹不是一种类型。王茹高佻清瘦,她呢,身材匀均,给人一种玲珑剔透的感觉。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一别几年晚枫更加迷人。她望着我,微微笑着,不象我一脸惊讶。

 “谢谢你,肖力。”

 刚放下沙发,她便递过来一筒可口可 乐,凉凉的,刚从冰箱里取出,一付女主人的热情。

 “谢什么,都是老朋友,”我接过饮料,去看自强,怨他什么都不对我说。

 自强还是那付德性。不看我,也不解释,忙着丈量沙发摆在哪里合适。

 我绕着客厅转一圈。好一个温馨的家,原来什么都安排好了,客厅里电视柜,饭厅餐桌椅,更让我羡慕的,是他们卧室里的水床。一按下去,波浪四起,我陡然想起晚枫的那封信,心想,夜里在这个床上折腾,真够浪漫的。

 “都是新买的?”

 我指着屋里所有的陈设,心里想,自强真牛气!刚过来的中国人,有几个象他这种活法的,挣得几个洋钱,个个都攥在手心里,没一个象他这么洒脱。

 可话又说回来了,没有这般潇洒,会有这么多女人死心塌地跟他?我向自强望去,他并没有过人之处,个头刚过一米七,属于三等残废的阶级。蒜头鼻子,裤腰大嘴,连那一对耳朵都不怎么样,支楞楞地竖着,象对招风耳。他怎么就会有这种桃花运呢?我愤愤不平地想。

 “哪里,这些东西全是我从芝加哥带过来的。”

 晚枫见问,急忙解释。

 “从芝加哥运来的?”我想,这么大动作,除了我这个死党,他们没有什么朋友啊,怎没见动静?

 “是搬家公司运过来的。”

 晚枫说着,透出一种只有新婚女人才有的甜蜜。

 “艳福不浅!”

 晚上,我回家说与太太。

 “福矣祸所倚,祸矣福所倚。这么折腾,未见得就是福。”

 太太听了,直齉鼻子,末了又加上一句:“你可不能象自强一样,有歪心眼,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人嘛,哪有不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只要锅里有,就得瞅着!”

 我这么回答着,太太指头一点,按在我的脑门上:“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我听了,急忙翻身争辨:“怎么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他们这事,自强虽是主角,可晚枫呢?也不是配角。你没见那封信,写得多么热情洋溢。你没见那个新家,里里外外全是晚枫的东西。她不铁了心跟自强过,自强能有那本事!我们家乡有句话,说男女之事最通俗,算了,不说了,比喻不好听。”

 太太见我卖关子,倒来了劲,揪着我的耳朵非要把话说清楚不行。揪疼了,我只好说:“母狗不调腚,公狗不敢爬。”“去你的,下里巴人!”

 太太手一松,唾了我一口。

 我一本正经地对太太说:“晚枫真疯,为了能跟自强天天在一起,那边的家不要了,工作也辞了,着了迷一般。”

 

“她在那边干什麽?”

 太太问。

 “听说在一家银行里做事。要知道,象她这样学文的,在美国找份工作还真不容易呢。那边辞了,这边怎么办,能再找一份银行的差事?”

 “找事干吗?让自强养着呗。自强薪水高,还怕养不起她!”

 “养她不成问题,可王茹呢,王茹怎么办?她也还没找到工作呢。”

 “要不,都养着。”

 “哪那么多钱?”

 “你操什么心,又不要你养!他能做,自然能受,大不了把过去存的钱都给王茹,以后挣的,再和晚枫一起花。”

 说的也是。太太说我瞎操心,我不是想操这份心,可也怪,只要眼一闭,这件事就浮在脑子里。

 虽然自强晚枫就在隔壁,可我心里总觉得疙瘩,加上又同情王茹,总不敢象过去一样同他们亲热来往,怕人说我助纣为虐。不管自强他们怎么说这种事在美国极其正常,可在我潜意识里,总觉此事欠妥。再怎么说,我们也是炎黄子孙,走到哪里,老祖宗留下来的伦理道德也束缚着我们。是的,社会的法律管不着,可道义上的法律呢?

 实际上,我并不懂得美国的婚姻法。有一次,我突然想到,象自强这种案例,既使在美国法律上也不能允许,因为他和王茹毕竟还没离婚,还有一纸契约。我把想法说与太太,太太又说我瞎操心。当事人不告,既使触犯法律也没事啊。

 因此,我就想,王茹会不会告他?恨极而告,这事很有可能。可是一周过去了,二周过去了,并不见王茹有什么动静。唯一意外的,是王茹给我的电话多了。开始,她几乎每天都要给我打一次电话,唠唠叨叨地说着我差不多听了一百遍的故事,说着那些听起来十分刚硬可心里却十分脆弱的话语。我能理会这个死要面子的女人的心机,因为自强晚枫就在隔壁,她以为我们两家会象在中国住筒子楼一样来往,因此,拐弯抹角地想了解一点他们的信息,可又不好意思直接问。

 我叹了一口气对太太说,实际上,王茹是个很可怜的女人。她人不坏,很衷情,也很善良,若换了别人,一定会告自强,岂能让他就在眼皮底下逍遥自在。

 太太说,自强这个家伙也缺德,这事干就干了,干吗不跑远点。俗话说,眼不见,心不烦。就这么几步路隔着,叫王茹怎么受得了?

 太太这么一说,我也抱怨起自强来了。可一想,自强也不是故意的,他现在的位置很好,老板很器重,总不能连工作也不要跑芝加哥去吧。

 “那晚枫怎么能把那边的工作辞了,往这边跑?”

 “晚枫的工作和自强的工作不同,她是一般性工作,什么人都可以做。自强呢,技术性很强 ,缺他不可。”

 “这么说,更应该自强辞了工作往芝加哥去。”

 不知怎的,绕来绕去我也糊涂了,闹不清在帮谁说话,也不知究竟谁该辞了工作。咳,这种事,本来说不清,也怪不得我笨。总之一句话,自强快乐时,也该替王茹想想。

 自强很自觉,我不去找他,他从来不找我。下班回来,那扇门总是关得紧紧的,有时一连数日不见一面。

 如此一门之隔,竟然陌如路人。两人如同石沉大海,一下消失在人群里,不见踪影。常常,我怀疑他们是不是呆在屋里,便绕出楼外去看有无窗灯。窗灯亮着,依稀能见着两人亲密的身影,原来,他们一直在家。

 自强就象一块石头投入晚枫的爱河,开始还激起浪花,接着就被吞没,融化了、消失了、了无痕迹。有时,那扇窗灯早早就熄了,于是,我跑回屋,隔着墙听那边有没有翻江倒海的动静。可是,我听了几次,总是什么也听不到。

 王茹的电话逐步减少。开头一天一次,后来几天一次,再下来,一周才能又听到她的声音。我以为,这是王茹在逐渐适应这种改变,接受面前的事实,时间一久,便会慢慢好的。谁知,上次接了她的电话后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于是,又给太太说:“我觉得王茹有点异常,不大对劲。”

 “什么不对劲,都那么长时间了,还能怎样?”

 我也那么以为,时间是医治这种伤痛最好的良药。时间一长,什么都淡了。可她上次打电话,总跟我说一些命运归宿的问题,我就感觉有点怪。从我拒绝跟她学气功的时候开始,她就知道我们的世界观相去太远,因此,从来不跟我谈什么人生观信仰问题。可上次电话中她却突然谈起这个问题来了,我担心地告诉太太。

 “她都说了些什么?”

 太太问我。

 “她问我相信不相信人有灵魂。说人可以死,灵魂却不死,而且有永久的归宿。”

 “这有什么怪,一惊一乍的。她练气功,练乾坤大法,都是说得这些玩意。过去不跟你讲,是因为自强在,有讲话的对象。如今一人孤单单的,才来找你讲,你以为有什么稀奇?”

 我没有证据,只有预感,因此说服不了太太。但我觉得她跟我说这些话一定蕴含着什么动机,可我却不能证实这种感觉,便只好把这种担心放下了。

 这仅仅是一周前的事,这不,王茹卧轨自杀,应验了我的预感。我只恨当时为什么没有去看看王茹,假如去了,同她好好谈谈,疏导一下她阻滞了的思维,也许她就不会守着一个死结不放。如今,好好的一个人没有了腿,就是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太太可能也因为当时没听我的分析而后悔,一遍又一遍地在我面前自问自答:“王茹怎么会走上这条路的呢?她不应该是这种人啊!”

 是啊,我也以为她不应该是这种人。当年我行我素的她,买过什么人的帐,受过什么人的约束,怎么这点事就想不开了呢?俗话说,死了胡屠户,不吃连毛猪。天下好女人多的是,天下好男人也多得是啊,难道就高自强一人值得你活在世上?

 “不单是为了自强吧?”

 太太一开始就对自强没有太好的印象,觉得他不论哪方面,条件只是平平,值不得这样。就是因为两个女人争来争去才抬高了他的身价。

 “是被这个世界闹腾的。你瞧瞧,这上面都报道了些什么!”

 太太说着扔过一叠报纸。她从里面翻了几张出来,抖给我看。

 “你瞧瞧,加州二十九个新教徒集体自杀,说什么这是去天堂享乐。欧洲有个什么邪教,活动就是脱光了在沙滩上乱交,说这是什么回归天性原始。还有台湾一帮教徒也来凑热闹,飞到美国来,说什么来等耶稣接他们升天。你说,耶稣真的来接他们,干吗非跑到美国来,在台湾耶稣就不接啦?这事还没了,什么气功又来了,昨天芳香功,今天乾坤功,明天后天还不知什么功呢?我说,人心全是被这帮人给闹散了,可怜王茹,好端端的一个人,练来练去,练成这般模样。你说,她要不是迷恋什么气功,既使自强抛了她,她又能这样吗?依她的条件,再找一个比自强强的,我看也不难!”

 “什么不难,男人四十一朵花,女人三十便是豆腐渣了。再说,她是二婚,既使条件再好,想找一个比自强强的,恐怕也难。别说那么多了,不管是世界闹得乱糟糟,还是她自己神经有问题,先顾眼前的吧。刚才自强打电话来,想必是有用意,我看,他是希望我们能去医院探视王茹,照顾她一下。”

 “我们自然要去,可他们呢?再怎么说,王茹现在还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再怎么说,晚枫也是跟她好了一场。不看僧面看佛面,一起吃住那么多年,哪能连一点感情也没有?”

 “这样吧,我们过去商量一下,最好大家一起去看王茹。”

 说罢,我们收拾了一下,走过去敲开了自强的门。

 屋里没有亮灯,晚枫就坐在我帮他们抬进来的那张大沙发上,一句话也不说。

 我对自强说,我们一起去看看王茹吧。自强没接腔,扭头去看晚枫。太阳已经落山,晚枫背着光线,脸上一团阴影,什么表情都看不到。

 沉默了一会,晚枫爬起来,去厨房的大冰箱里收拾了一会,然后提着一个袋子走过来,交给自强说:

 “你们去吧,我想我还是不去的好,她现在正生我的气,去了对她是个刺激。”

 三人开着车来到医院,七弯八转,好容易找到王茹住的病区。值班室里看上去象护士的工作人员问明了我们和王茹的关系,然后领我们来到王茹的房间。

 房间很大,仅王茹一张病床。王茹正在睡觉,整个人埋在雪白的床单里。头露在外面,缠着绷带。我看到王茹的第一眼,便觉得她一下子变得瘦小伶仃,象枯萎了一般,昔日的风采荡然无存。不知是那张床太大了,还是我的心理作用。

 我偷偷向她的下半身看去,想证实她是否真的没有了腿。可是,床被蓬松着,我看不出任何异象。

 自强看上去很激动,一步跨到床前,从被子下拉出王茹的手来,紧紧地握着。

 王茹听见了动静,微微睁开眼来。看见自强,她嘴唇哆嗦了几下,没出声,然后把头扭向一边,眼睛看着我和太太。她吃力地把手从自强的手里挣脱出来,伸向了我。我犹豫 了一下,不知如何是好。

 还是太太机灵,从我的背后跨上来,一把拉住了王茹伸在半空中的手。我们俩同时趋向前去,把自强挤到了身后。此时再看王茹,早已面目全非。半边脸肿着,嘴唇泛白,象死鱼肚皮一样翻着。眼圈青紫,眼球却是红的,晶莹的泪珠溢满眼眶,但她硬生生地把它们圈住了,没让眼泪滚下来。

 她拉着太太的手,用细如蚊虫般的声音说:“怎么会这样呢?又见到了你们。”

 太太一边抚着她的手一边说:“王茹,别这样,我们本不该这么早就分开的,咱们的日子长着呢!”

 不知她是否听进了太太的劝说,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那火车太快,把我又弹了回来。”

 我们不知她对自强的真实态度是什么,但看开始的反应,至少现在还不行。于是,我和太太商定,这两天还是由我们陪着王茹为好。

 太太要回家照顾孩子,我值头班。我发现,王茹这人还是那么怪,自强在,她不愿理他,可自强走的时候,她却露出不舍的神色,我在一旁看到了她那双殷殷的眼神一直把自强送到门外消失。

 那天晚上,王茹的精神特别好。我怕她说话太多伤神,安慰她好好休息。可她一个劲地跟我唠叨。实际上,她说的那些事我早就听腻了,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说他们的事情都坏在自强父母的手里,是自强的父母一定要儿子离婚的。

 “知道吗?他们回国的时候,晚枫领着他们在芝加哥玩了好几天,什么样的餐馆都吃了,什么样的商店都逛了,又给他们买了许多东西,这样孝顺的媳妇哪里找?他们说了,我怪,又不能生孩子,有什么好?”

 早就闻知她们婆媳不和,关系紧张。但家丑不可外扬,自强王茹自然在我们面前只字未提过。可王茹对另外一个人说过,没想到那个人在教会里把此事当笑话讲时我正好在场,她不知我和自强王茹的关系,讲起来无所顾忌。我听了,甚觉好笑。什么婆婆嫌媳妇懒啦,说儿子真可怜,上班忙了一天,回家还要烧煮。还嫌媳妇不知尊老,吃饭连声招呼都不打,眼里没人,只顾自己。王茹呢,据说王茹更绝,说婆婆不知天高地厚,把美国当成了中国,住到这里来了还摆臭架子。并扬言,如婆婆再要不知好歹,无理取闹,马上打电话找警察,轰出去!我不知王茹说过此话没有,更不知她为此打过911没有。反正我相信一条,无风不起浪。最起码,她们之间闹得很僵。

 听了王茹的絮叨,我心里想,这事是断然赖不到公婆身上去的。自强心里不变,公婆再说也没用,自强心里变了,公婆的态度只不过是助燃剂罢了。不是公婆的唆使,就是晚枫的勾引。在王茹的嘴里,至今还没有听到自强的不是。哪有主犯无罪,过从受刑的道理?我知道,在内心深处,王茹不断地在谅解着自强,说到底,她对自强的那份依恋之情还是那么深厚。

 等她自己也觉得这个话题讲得太乏味的时候,她终于停止了唠叨。时间很晚了,我抬腕看着表,算计着什么时候才能离去。我想,只有她睡了,我才好走,第二天在她未醒之前再赶过来,这样,不仅我方便,又能尽量减少她独自一人呆着的时间。因为她不仅需要医治身体的创伤,而且要医疗心灵和静神上的创伤,孤单一人时,谁知她又会胡思乱想什么。

 沉默了一会,我以为她已经睡了,谁知,她突然又开了口,问道:

 “他们过得还好吗?”

 “好啊,好着呢!”

 我信口回答,突然觉得不对,急忙改口:

 “你问的是谁,自强和晚枫吗?”

 她眼睛盯着我,点了点头。

 我一下窘住了,不知如何回答。

 实际上,他们究竟过得好不好,我根本不知。但眼下该怎么回答她呢?我看得出,绕来绕去绕了半天,这才是她最想知道的事。

 怎么回答她呢?说我根本不知,瞧她那殷切的样子,一定会大失所望。说他们过得很好,她心里一定会很难过。于是,我自作主张地胡乱编道:“其实,我看自强跟晚枫并不一定比跟你更好。”

 






阿朵 (2014-10-19 04:48:42)

期待下一集!

默人 (2014-10-20 19:07:39)

谢谢阿朵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