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流
默人
朋友说,生命象条河。善终者,便注入大海。凡不能归海的生命,就叫断流。从此, 我便牢牢记住了这个名词:断流!
“肖力,王茹出事了。”当电话那边传来自强带着哭腔的声音时,我一下惊呆了。
这是高自强吗?我不能相信自己,脑子里立即浮现了自强那“潇洒走一回”人生观下的风流倜傥,这哭诉烏拉的声音,与他简直天壤之别,判若两人。“自强,冷静点,慢慢说”。对于强人的眼泪,我的同情和怜悯象雨后的地皮癣,来的既多又快,却不知道来了干什么。他费了半天劲,才把事情的大概说清楚。放下听筒,我对太太说,王茹的腿被火车压断了,正在医院抢救。
“什么?你说什么?”太太听了,眼睛一下睁得比我的还大,她比我更难以接受这种事实。
“怎么会呢?这是美国,不是中国!”
是的,小镇里极少见着火车,仅仅一条铁轨横卧在小镇南边的丛林之中,风吹雨打,铁绣斑驳,很难让人相信还在使用,直到一次真的看到了火车在铁轨上行驶,我们才确信这个小镇真的是火车光顾的地方。
“这种想见都见不着的东西怎么会伤人?”
“是她自己卧轨的。”我这样对太太说,把她的惊讶和置疑硬生生地堵了回去。
“人究竟怎么了,好端端的?”太太幽幽地对我说。整个下午,我们的心都是沉甸甸的,不愿煮饭,不想做事。想说说这件事,可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太太对这种人生剧变百思不解。我呢,我亦如此,尤其是发生在他们这种让外人看来羡慕不已的家庭。
仔细算来,我们两家交往已有十多年了。
结婚那年,我们住进了师范大学的青年教工楼。那是正统年代里标准式的建筑,青灰的色调火柴盒般的结构。一条狭窄的走廊把一个个单间房两边劈开,一间打发一户。和我们正对门住着的,就是高自强和王茹。
夏天,筒子楼太热,为了通风,家家户户都把门窗四开。门上齐眉的地方掛一短幅门帘,算作眼障,如此,新婚小夫妇们的秘密,彼此才能保留一点。
那种门帘只防君子,不防小人。只要一蹲下来,对门十四平方米内的一切,便都一览无余。我并非小人,可只要我一坐下来吃饭洗脚,对门一身短打的内室起居便都一一涌入眼帘,想挡都挡不住。
不几天,我便发现,对门的女主人不是一个,而是两个。初始不经意,以为是一方的姐妹偶尔造访,时间一长,怎么看怎么不象,便十二分的诧异。按当时的风气和时尚,怎么想也不致有一夫两妻的可能性,可既然不是夫妻关系,那怎没一点忌讳呢?要知道,这并非一时的走访,而是天天生活在一起。
“这个家伙,艳福不浅,一人霸着俩。”一天,我终于忍不住了,指着高自强的背影对太太说。
“你胡说什么呀?什么一个两个的,林晚枫是王茹的朋友。好朋友,你懂吗?”
太太对我不能理解真正朋友之间的友谊而露出一脸卑夷,把最后三个字音拉得长长的,嘲笑我。是的,我不能理解男人和男人之间,女人和女人之间还会有如漆似胶的友谊?我不相信男人和女人之间能保持这样一种纯友谊的感情!若是换成我,我一定把握不住这里面的分寸。我丝毫也不怀疑自己欲望的贪婪,在一个不是妻子而又漂亮的女人面前,我会不动声色地谈那些不着边际的友情友爱。
“骗子,完全是骗子!”无论谁在我面前摆这个谱,我都会在心里骂他一句:“有毛病!”
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同高自强拉呱我便感觉他是一个极容易接近的人,他讲话轻松而又幽默。
那是一天晚饭后,我在楼底下散步碰上了他。“你是个医生吗?”我这样开始了我们的谈话。他一边笑一边点着头,同时还用手在肚子上比划了一下:“拉(切)肚子的。”
“哇,外科医生。”我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难怪这么神气.”
“听说有个外科医生开刀,把剪子忘在病人的肚子里了,有这事吗?”我对医学一窍不通,跟他搭不上话,只有用这种花边新闻继续我们寒喧般的交谈。
“有哇,没有人家怎会传说?所以,我最近总在想设计一个拉链装在病人的肚子上,真的忘了剪子钳镊什么的,拉开取出再关上,方便得很。”
他说的很认真,我还以为他真的想搞这种设计,好半天,才回过味来他在开玩笑。我一边骂自己愚笨,一边觉得外科医生果真潇洒,不同凡响。
初始认识的那个漫长的夏天,我们常常一起散步。他还特别喜爱运动,排球、篮球、游泳,我们竞技旗鼓相当。于是,共同的体育爱好使我们成为朋友。运动之后,我们常大汗淋漓地坐在场边聊天,天南海北,无话不谈。唯一忌讳的,就是我从不问起他们这个特殊家庭的情况,林晚枫在这个家庭里充当什么角色?尽管我有许多窦疑,我却尽量避开这个话题。既然已经成为朋友,何必触及朋友的隐私!
可是,有一天晚上,当我们提着一瓶酒,拎着一只鸡爬上一个尚未完工的教学大楼,坐在高高的脚手架上,一边喝酒吃鸡,一边看整个城市万家灯火之时,他竟首先同我谈起了这个话题。他问我有没有好的人选,帮晚枫介绍个朋友。当时,我惊讶之极,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走了音。
他一边呷着酒一边向我介绍晚枫,语气平静,丝毫没有陷入感情旋涡的痕迹。他说晚枫真是一个难得的姑娘,学位高,素养好,人聪明漂亮,应该物色一个配得上她的对象,帮助她成个家。
我被他的真诚感动了,心里对他的狐疑顿时烟消云散。试想,如果妻子不介意,一人能占有两个女人,有谁会愿意把本属于自己的女人拱手送给别人?换成我,绝对不干!当时,我真为自己过去的小人之心而汗颜!
“看来,他们真的没有那么回事。”我指着晚枫跟太太咬耳朵。
“给你说没有就没有,小鸡肚肠子!”
太太噘着嘴,一脸瞧不起我的神气。
仔细观察一下,我便彻底证实了自己的错误,每当高自强值夜班时,晚枫就抱着个大枕头从楼道的那一边跑上来,和王茹挤在一张床上,叽叽咕咕地说话,哧哧地窍笑。一天半夜里,自强突然回来了,说是有人替他值班。于是,我看见晚枫又抱着那个枕头,云髻半偏地走过我家那只遮君子的门帘,怏怏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那,晚枫和王茹是不是同性恋?”又一个新鲜名词跳入我的大脑。
这是改革开放之后进来的泊来物,和先进的技术与管理一起来自西方文明社会。
对于这种时髦,我始终不敢恭维。同性恋,同性恋究竟恋的是什么?我不否认男人与男人之间以及女人与女人之间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不同于一般的朋友,也不同于男女之欢。但是,这种感情终究有个界线吧!它能满足人的那种生理欲望吗?我不能想像,也难以接受。我从内心深处把它视为变态。
“你脑子里怎么都是这些新鲜玩意,关心你自己吧!”太太不耐烦地打断我。
“不是我想得新鲜,是她们做得新鲜,由不得我不想。”我为自己的正常而申辩。
瞧!这一家子多新鲜。王茹的妹妹来了,带来了一位还未成为妹婿的男朋友,他们都是学艺术的,留着长长的头发,穿着邋遢的衣裤。还只是大学生呢,王茹便把他们安排住到了一起,说现在的年轻人,时兴同居,叫试婚。
这也是西方文明中的泊来物。我虽然也时时想入非非,却始终不敢亲身体验这种时髦,并非我已经是个过来的人了,失去了偿新的机会,而是冷静里一想,大家都如此,岂不失去了伦理纲常,这个社会不就乱了套?
"家长为什麽不管管?"听说王茹的爸爸是医院里的院长,赫赫有名的专家教授,这也是自强王茹能结姻缘的原因。
“怎么不管呢:可孩子大了,想管也管不了。要不管,她妹妹岂不就把男朋友带回家去了,何苦跑姐姐这儿来凑热闹?十四平方,挤得要死。”
太太说得也不全对,乐趣也许就在这挤得要死的十四平方上。对门的屋子里,叫声笑声一直没断过。自强、王茹、晚枫哪个小,都是二十好几往三十岁爬的人了,突然间却都变得孩子一般。他们为了丁点儿小事而发狂,爆出的笑声闹得我一宿没合眼。事实上,他们的年龄和我相仿,且又都是高等学府里的教师,何以平日里讲台上一站,文质彬彬,为人师表,背地里却疯成这个样子?
学文的,学文的毕竟和学理工的不同。那晚,在那个留着长头发男生的吭吭电子琵琶声中,我得出了这个结论。如果要活得快活、自在、洒脱、放荡,下辈子一定要找个学文科的老婆。
我没有辜负自强的委托,很快便给晚枫物色了一个人选。那是我们研究所里的一个硕士生。小伙子家在农村,人虽土气点,可老实。在我的潜意识里,老实可是当今社会里男人最稀有的美德,加上学位高,还有什么话好说。要知道,这个年代,技术一下吃香起来,学位就是本钱,就是饭碗!我心里很得意,总以为这个月下老人一定当得成,怎么算小伙子的档次也不算太低,对得起晚枫,更对得起自强。
正沉浸在要吃喜糖的想入非非之中,消息传来,晚枫一口回绝。我不能想象自强向我回述他们见面的情况,他说晚枫一付心不在焉的样子,连正眼也没瞧过对方。
“貌不出众。”一定是这个原因?在象晚枫这样女孩子的心目中,婚姻的天平上绝对不会有世俗的法码,什么学位呀技术的,统统是庸俗的偏见,只要碰上她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她会把所有的附加条件统统扔到一边!
我这样总结着失败的原因,并敢断定这是事情的唯一解释。于是,在我的心目中,晚枫一下变得高雅渺远。
三个月后,我又帮她物色了一个人选。是我们研究所长的儿子。父母高职,家境优越不说,小伙子可真是帅极了。一米八的个头,极富柔情的面孔。我敢断言,凭他这块料子,稍加包装,一定把港台走红的歌手给比下去。家境长相不说,再说自身条件,小伙子虽不是正式大学毕业,可上进心极强,自学拿了个大专文凭,正在一家电子企业做技术员。从他谈吐便知,小伙子事业心极强,一口一声技术,一口一声攻关,不难予料,几年之后,一定是块工程师的料子。
如此算来,条件可够足了。可没想到见面之后,得到的答复依然是不同意。“这究竟出了什么毛病?”我一头雾水,摸不清头脑。
“人嘛,看起来不错,可说起话来,奶声奶气,婆婆妈妈,没一点阳刚之美!”
本以为无可挑剔,可还是给她挑出了毛病。听了这种答复,我不服气,专门找机会同小伙子谈了一次话。小伙子给人的印象绝对一流,虽然语气中确有阳刚不足温柔过盛之感,可绝对没有晚枫描绘得那么严重。不用挑剔的眼光,换一个角度,说这种性格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绅士风度又有什么不可?
却原来,美的东西给人的感觉竟会如此天差地别。我难以想象在这种女孩子挑剔的眼光里,人还有什么值得称颂的地方。
这期间,除了我介绍,自然还有其它热心人的张罗,看了几次,无一不是这种结局。至此,我一颗热烫的心才彻底冷却不来。我知道,凭她目下的状态,只怕皇帝的儿子她也末毕中意。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可这个当嫁的女人究竟要的什么,我真如隔岸观火,雾里看花,只见热闹,不得真切。我实在弄不明白晚枫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日子依旧。他们三人象过去一样甜甜蜜蜜地过日子,亲如家人。我见多不怪,早已顺过眼来。可在其它人看来,这一家人仍然无法被理解。左邻右舍,单位同事,总免不了有人背后指指点点,说三道四。我很佩服他们的这种生活态度,只要自己喜欢,自己的选择,管它谁去指手画脚。嘴长在别人脸上,爱怎么说就说去。
这种态度看起来平静如水,实际上却需要很大的勇气。他们的生活给我一种超然的感觉,我想来起了苏子泛舟江上,月夜怀古的情景。这几位活得岂不正是那种独立遗世、羽化成仙的味道?
这之后不久,一天晚上,对门突然传出了争吵声。夜已经很深了,那虽然压得很低的嗓音,依然给我一种怒不可遏、暴跳如雷的感觉。
接着,传来一阵挣扎声,夹杂着“哧哧”的喘息。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忽地一下从床上坐起,竖起耳朵向对面听去。
夫妻打架,邻里相劝,这是中国人独持的相处准则,没有见死不救的。可问题是,很多范例都告诉我们,夫妻打架劝不得,说轻了,不过当事人的瘾,说重了,气头一过,夫妻俩倒过头来一起算你的帐。
这种笑话早已屡见不鲜。我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办。正在迟疑,忽然传来王茹一声惊叫,接着,只见她掀开布帘,夺门而出,向楼下冲去。
深更半夜,一个女人,别再出什么事?我第一个反应是她会不会寻短见。
我来不及细想,急忙跳下床,披上衣服,尾随王茹向楼下追去。
楼外一团漆黑,我眼睛一下无法适应,什么都看不见,只好寻着王茹急促的脚步声和气极而泣的抽噎声往前追。奔出箭地之远,王茹停下来,倚着路边一棵桐树站定了。
我赶上前,只见她双手捂着脸,侧对着我抽泣,肩膀一耸一耸的。
“王老师,你不会出事吧?”
我不敢过近,离她一米远站住了。
她平息了一会,把脸从双手中抬起来,对我说:“我没事。谢谢你,肖力。请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好吗?”
迎着远远路灯的微弱亮光,我看到一颗豆大的泪珠在她颊上滚动,我的心不由得一缩。啊,女人的眼泪,尤其这个活得赛神仙一般的女人眼泪,我难以把她与平日里的清高俏丽联系起来。
看来,一米远是不够的,我得离她更远,她这不是向我下逐客令了吗?
“王老师,有话好好说,别想不开。”我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无奈地向宿舍楼走去。回到楼上,只见自强一脸怒色地在过道里踱来踱去。我们已是好朋友了,没有不劝一句的道理。可我云里雾里的,不知道小两口为的什么吵架,一句劝解的话也讲不出来。
“进去坐坐吗?”
看他困兽一般转来转去,我指着自己的房间问他。
“不啦?”
他铁青着脸,问道:“有烟吗?”
他素来抽烟,我偶尔逢场作戏,因此,常备一包待人。
我转进屋里拿香烟。他接烟在手,又问:“到楼下坐一会儿,行吗?”
无可推诿。恐怕我唯一能帮他们的,也只有陪他坐一会了。
摸着黑,我们又爬上了那个建筑工地的脚手架。他点着烟,狠狠地吸一口,烟火在他的吸吮中滋滋地向上蔓延。黑暗中看不真他的嘴脸,只见火花得意地跳跃,象顽皮的星星在眨眼。
“知道为什么吵架吗?”
他憋不住了,终于开了口,实际上,我最想知道的就是他们吵架的原因,只是碍于情面,难以启口。此时,想不到他首先触及话题,我屏住呼吸,望着他面前的烟火,期待他的下文。
“她不正常,连性生活都不愿意过,每次都烦得要死。”
他愤愤地说,一付还不能凉解对方的口气。我听了,一下楞住了。夫妻吵架,档次低的,为的是柴米油盐,档次高的,为的是情趣爱好。为性?怎么会呢?二十多岁,正值火旺,如干柴泼上油一般,怎么会性欲低下呢?
我脑子里一下跳出王茹的身影,修长的体态,白皙的皮肤,汪汪的眉眼,任何人看了,都不知会产生什么样的暇想,怎么会是一个性无能者?
碰上这个话题,我一下卡壳了,一句话也接不上,望着他气恼的模样,不由感叹:原来,世上竟没有完美无缺的事情。瞧,那么让人羡慕的一对,却有这样难以启齿的苦恼。
“都是晚枫的事,不能让她们再呆在一起了。”
他把手里的烟一下甩了出去,火花在杠杆间跳跃着向下栽落,看那火与嘴的距离,分明还有一截子。
这与晚枫有什么关系?我更惊愕了。可是,他说得那么肯定,分明是理由确凿。
她们真的是同性恋,因此疏远了他?我脑子里电光一闪,马上又不敢多想了。
大概是感激我那晚对她的关心,王茹再见我的时候,比过去热情多了。她主动地同我打招呼,还跟我谈一些我们过去从未接触的话题。
一次,不知道怎么突然讲起了气功,她如获至宝地惊喜道:“原来你对气功感兴趣!”
我是被迫赶上架的。在她的惊喜面前,我不能不说感兴趣。其实,我对气功的狐疑比谁都多。看到万人带功大会的热闹场面时,我本欲燃起的火苗便一下子熄灭下来。哭的哭,笑的笑,有人叫有人跳,瞎子睁开了眼,跛子站直了腿,就连截瘫几十年的病人,也在气功大师的带功下爬了起来。有这么灵吗?常说这么一句话:真理是不能多走一步的,多走一步,真理便成了谬误!
也许,气功就是被这样的气功师们断送了。我的怀疑使我对它望而却步。没想到王茹痴迷般的热情又把我带到了它的面前。既然人家把自己当成了知音,没理由我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在我的面前,她一方面夸我们学理工的脑子灵,一边骂自强脑子笨,象个死木榆疙瘩,不开窍。这越发使我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起来。
“他是学医的,应该比我们更容易接受气功。”
我试探着想把自强拉得靠近自己一点,这样,免得有一天她发现我也是一个死木榆疙瘩时失望太大。
“什么学医的,他是个开刀匠?匠者,艺 人也,跟木匠、剃头匠没什么两样。”
不知道是否真的想贬一下自己的丈夫,还是借贬玄荣?
明铺栈道,暗渡阵仓。精明的女人都是这般夸耀丈夫的。我心里这么想,嘴里咦咦呀呀地应着,不置可否。不管怎么说,在我的心目中,外科医生还是神秘的,是决不能与木匠剃头匠相提并论的。
看我是块可造之材,她开始慢慢向我兜售起她的气功来了。我知道,她是轻易不与一般人为伍的,只所以愿意同我分享,大概是看我还有一点不同一般的气质。在她的信任下,我也真的动了心。气功是老祖宗留下的宝贵财富,修练起来,健身益神,不无裨益,为什么要把眼睛盯在那些看不惯的轰轰烈烈上呢?
她给我灌制了一些练功心法,录音带录像带都有。她告诉我她是有师父的,不是瞎练。她说她的师父修行很深。
“怎么个深法?”
我想起带功大会上气功大师们的那一套,以为不过是摆足了架式,凝眉提气,于是,被治之人便开始了莫名其妙的燥动。而且这种手舞足蹈怎么解释都行,功力所至迷倒了众多的信徒,可我头脑一直清楚。我无法推断受试人的切身感受,可至少心理暗示的作用不会太少。
我想,王茹总不会也用这一套来迷惑我吧。没想到,她说出来的师父修为远远超过了我的这些想象。她告诉我,当她师父发功的时候,能把银行保险柜里的钞票移到面前。
“真的?”
我敢断定,我的瞳仁一下放大了。跟着这样的师父,再也不愁穷了。而且这种移换手法如同外星人来地球作案一样,当今的侦破技术只有望洋兴叹了。
“这样的功练得?”我笑着说。
不知她真正看出我笑的动意没有,仍然一本正经地对我说:“练这种功是要有功德的,功德不好,再练就不灵了。”
“那不打紧,一辈子只干一次就够了,无需第二次。”我也坚持着正经。
“不行不行,师父说了,连这种歹心也不能起,否则,就不灵。”
“完了!”我长出了一口气。无论干什么事,总得先有个想法,连念头也不能起,啥事能干成?
我以为她能看到她这种不攻自破的神话的荒谬,没想到她竟被气功痴迷了。这个看去那么聪明漂亮的女人,心智竟然不清。她接着对我说,她师父的师父功力还要深厚。
“又是怎么个深法?”我又忍不住好奇。
“你知道大兴安岭的那场大火是怎么扑灭的吗?”
“怎么灭的?”
那场震动中外的大火整整烧了一个多月,多少消防人员,多少部队干警被调往灭火,电视上每天都在报道灾情,全国上下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那就是我师父的师父发的功,是他老人家亲自发功才灭了那场大火。”
这一次的惊奇比任何一次都大。我不仅是吃惊,简直有点愤怒了。那么多人的拚死拚活算是白干了,再说,既然有那本事,早干什么来着,为什么不在大火刚起时就灭了它?让它足足烧了一个多月。有力不出,有能不为,他不但无功,而且有罪!想到此,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怎么见得?”
我压住火气,竭力维持着君子风度。
“是我师父的师父在总参谋长家里发的功,是总参谋长亲自出面请他老人家出山的。”
听她说话的口气,她对这点确信无疑,可我怎么能接受这种近乎谵妄的胡言乱语?我刚刚培养起来的对气功的一点点兴趣,瞬间全被这种虔诚荡涤无存。我望着王茹那双幽深幽深的眼睛,真不知该说点什么是好。
阿朵 (2014-10-04 00:41:39) |
王茹信的是FL功吗?很好奇。 是长篇小说吗?可以做个系列连载。 |
默人 (2014-10-06 14:42:22) |
谢谢阅读。这是一部中篇,我会分四次刊完。此中篇写作年代较早,那时FL功尚属合法。我对任何一种功法都无成见,认为无论身心,皆有脾益。我反对的是极端和私利,两者皆害人不浅。我周围不断发生此类悲剧,这也是创作初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