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忽然又是中秋了。没有新买的月饼,只好翻箱倒柜,找出26年前老得肯定咯牙的一块儿,贴上来凑热闹。今年德国这边儿赶上的是好天儿,昨晚办完影展开幕活动回家的路上,满月盈盈,正好照着激动的心情,挺般配。翻看旧文,那时刚过三十,心劲儿和体力都比现在高远,看见看不见月亮的,都不太在意;眼下腆着不好意思的肚子奔六,不留神撞上头顶没有商量的满月,让原本安稳了许多的心又悄悄地感到些撩拨。月色常在,感激万岁!)
秋天的德国,连阴多雨,白天难得见到太阳,自然,夜里也就无缘见嫦娥了。
我不知道常年在这种气候里生活的人,该有怎样的一种耐心和毅力。所幸我从北京来,在那里留有我三十多年的时光,在我这里也就有了似乎是天然的一种对应,比方说,秋高气爽,绝不只是四个方块字组成的空洞的概念,不论别人的秋天高不高爽不爽,只要一想到曾经铺天盖地地渲染过我的地方,这四个字就足以撑开感觉中一段持久的明媚。
德国的节日多于中国,尽管弄不清许多节日的来由,但是,过节,放假,对谁都是一份轻松。难过的怕就是在德国过中国的节日了。人家都旁若无人地正常作息,你却靠着一本农历,靠着完全心造的气氛,就像无中生有似地过节,加上实实在在的时差,有时连自己都不相信它的真实了。这滋味儿,难尝,也难得。
又懒得过多地解释,不同的文化背景造就着参差的人生。中秋节,仅仅是一个满月的故事吗?德国朋友可能会友好地告诉你:对,在我们这里,也有许多人在满月的时候睡不好觉。你能讲得清这一个满月与另外十一二个满月的差别吗?你能讲得清东方的满月与西方的满月各自的蕴含吗?你能讲得清中国的月亮和外国的月亮哪一个更圆吗?
今年的中秋,我们正碰上一个德式的无月之夜。
恰巧一个朋友刚从国内回来,大家自然要一聚了。席间最费人照料的是我三岁出头的儿子,像许多顽童一样,他吃饭总不安稳,倒不用如国内的许多爷爷奶奶变牛变马连哄带骗地喂,却也得真真地为此劳神。他又不懂中秋节的饭该是怎样来吃,所以,哪口热,哪口凉,哪口硬,哪口软,哪口多,哪口少,都要妻子心中有数,一一安排。这颇引起了刚刚归来的朋友的感喟:谁都是人生父母养,我们都曾是在母爱的包围里这样一天天长大的啊!
他接着讲起了几天前离国时的情景。因为此次探亲,他发现几年不见的双亲一下子似老了许多,再次分别,总惦着多说几句宽慰的话,可是,捱到了那个难捱的时刻,除了眼里愈益流溢的泪水,真是完全地失语了,用力捏了捏母亲的肩头,一咬牙,扭头就走,几步之后,捺不住,又停下来,回首再看,双亲竟早早地退出了能见的视野。他们太有心了,不愿再给远游的爱子多添一分若失的怅惘。父母之心,谁能看得见,谁又看不见呢?
这故事讲在异国中秋的饭桌上,别有一番分量。
更给情绪的是有国内带来的月饼,甜甜的,腻腻的,我们在这甜腻得荡气回肠的品味中山南海北,上天入地。我说,别太搅扰了旁人的安静。大家说,没关系,我们一年只这一个中秋。于是乎又云山雾罩起来。
有意无意地听着窗外森林的风声,一阵紧一阵松的雨声,我们都有一种天真的渴望:说不定雨歇云过,什么时候真能有幸与圆月遥遥一望呢。窗帘被一次次地掀开,欲求也一次次地经受无名的折磨。
我讲了一个真实而诗意的故事。我在北京的一位同事,有一对双生的儿子,那弟弟绝对是一个天生的作家,刚刚七岁,就已妙文层出,其间饱蕴一个孩子的纯粹,灵秀,又不乏超出一般孩子所能的奇美而怪诞的想象。他的父亲常把小儿子的作文拿到办公室来,用带很浓的福建音的普通话诵读,引得同事们每每叫绝,意欲选一些来刊载。就是这个孩子,一天,哥哥问他:老师要我们做一篇写太阳的作文,我又没怎么注意看太阳,怎么写呢?他是如何作答的呢——哥哥,你不要写你看见的太阳,你就写你心里的那个太阳!
原来,太阳真的不只有一个。
我的故事讲在这异国中秋的无月之夜,也别有一番回响。
是夜,无月乎?有月乎?
(写于1988年11月7日)
木易石 (2014-09-08 22:11:24) |
二十六年,月亮依旧。今天还是超月呢,拍了没有? |
海云 (2014-09-09 02:48:48) |
儿子刚三岁啊,朴兄,你太年轻了!中秋快乐。 |
朴康平 (2014-09-09 05:51:05) |
那会儿三岁,转眼就三十了,时间真是不饶人哪!抓紧了,好好过!团圆快乐! |
朴康平 (2014-09-09 05:53:59) |
昨晚忙着打麻将了,真没拍。不过,把月亮搁心里就踏实了。 |
予微 (2014-09-11 05:08:05) |
天上的云,随风,时聚时散, 心中的月,随意,可圆可弯, 思亲的情,随笔,字里行间。 |
朴康平 (2014-09-11 05:35:23) |
多谢予微喜欢,让人心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