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太仓为故乡
融融
去了三次太仓,一次比一次感觉好。最近一次干脆把各国的华人作家朋友也带去,想让他们来测试,对于浪迹天涯的海外游子,走进太仓,有没有回家的感觉?我们都写过乡愁文章。乡愁是我们童年的记忆,是青春的迷朦,是于无声中胜有声的爆发。打工潮,留学潮,移民潮,一波接一波,把故乡的摇篮拆成破碎的风筝,拔地而起,飘流四方,飘得最远的就是我们。等我们闯出了属于自己的天地,却是回不来了。同样的路程,同样的距离,却找不到故乡在哪里?我们回到原地,想把记忆和怀念拼凑在一起,但是,怎么拼也不能还原。向往家乡的路真是越走越远,不禁潸然泪下。
家乡消失了,弄堂和天井,磨剪刀的叫喊和自行车的铃声,脚下的泥地和石子马路,消失得不留痕迹。有形的消失了,无形的也消失了。勤俭节约和助人为乐的美德消失了;口袋里没有多少钱,能活得有滋有味的淡定笑容也消失了。现代化像褪色剂,也像一瓶麻醉药,让身在其中的芸芸众生不识乡愁滋味。而我们,身在海外的游子,被逼得一步一步往后退,退到最后一个堡垒,那就是回国吃吃中国菜。然而,这几年,乡愁唯一的栖身之地,也不复存在。随着进出口的繁荣,乡愁终于彻底地失去了载体。
我们没有乡愁!这样的口号也得到我的认同。一头扑进异国生活,把根扎下去,在美国就做美国人,在哪国做哪国人,我们不是把国籍也改了吗?四海为家,当世界公民,是现代人的气派。直到有一天,阳光明媚,桂花飘香,我踏上太仓的土地,离开上海只有四十分钟的车程。我被月季夫人蒋恩钿的事迹所感动。她也是从美国回来的,比我们早了几十年。她把灵魂托付给芬芳多彩的月季花,查证出西方的很多月季品种是从中国流传出去的,因此而改变了世界月季花历史。太仓人记得她,在她百年诞辰之日里建造了以恩钿命名的月季公园。我拜访张溥故居,才华横溢,忧国忧民的明末知识分子,曾经被几千名来自民间的年轻学子和朝廷内外的文武将吏朝拜门下,他撰写的《五人墓碑记》成为《古文观止》的压轴篇,可惜生不逢时,朝廷腐败,三十九岁惨遭暗害。我走在沙溪镇的碎石路上,一步踏下去,脚底的感觉顿时钩回幼时上学的一情一景;望着石拱桥下,明清留下的青瓦飞檐在明镜一般河水中的倒影,古诗词在唇上跳跃:“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太仓,这个不起眼的小城市就这样唤醒了沉睡在我血液中的那份骄傲,那份砍不尽斩不断的历史文化。这种文化不仅表现在我的肤色和发色和眼睛的颜色上,还渗入我的骨骼和灵魂,留在遗传的密码中。太仓,突然间打开我心中的乡愁之结,连当地的方言都感到那么亲切,好象回到了外婆浦东的家乡。如今的浦东改头换面,只剩下了名字空壳,与纽约没有多少区别。在太仓的氛围中,我感悟到一生中经历过的两次文化浩劫,一次在文革,一次就是这几年的圈地造楼。我还感悟到一生中经历过的两次对大自然的破坏,一次是饿死人的大跃进,一次是强行的农村都市化。太仓也是有人想把繁华的街面拆光重建的,也有靠出售土地营造政绩的。但是,这个有文化底蕴的地方养育了秉性耿直的有识之士,有张溥良知和复社遗风,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群一批,敢于挺身而出,千方百计保护祖先的遗产,才有今天的文化太仓。没有文化的现代派是爆发户,浮躁浅薄,张扬空狂。而太仓,让我们心地踏实,流连忘返。
太仓,也是远道而来的在这里建设“German Valley”德国人的新故乡。一九九三年第一家德国企业在这里投资之后,德资企业像滚雪球一样,发展到一百六十多家。太仓有“啤酒节”,有德国风情街,海边的树林很像德国的黑森林。德国舍弗勒集团集团的总经理曾经用中文对我说:“我爱太仓”。太仓是文化的,也是现代的。太仓还是中国的“武术之乡”,“长寿之乡”,“微型小说”之乡。
常来啊,太仓人这样召唤。心动了,乡愁便由此得以复活。
海云 (2012-02-05 19:49:43) |
复活的乡愁,也是一种回归。太仓小桥流水很有江南的味道。 |
tulipow (2012-02-05 19:55:16) |
欣赏美文美图了!真喜欢倒影这张图片,把家乡的感觉给钩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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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融 (2012-02-05 21:44:53) |
谢谢,知道了。 |
纽约站 (2012-02-06 03:52:41) |
文美,图也美!欣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