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一大师写给他的妻子的最后一封信 】

 

 
  李叔同(1880年10月23日-1942年10月13日),谱名文涛,幼名成蹊,学名广侯,字息霜,别号漱筒;出家后法名演音,号弘一,晚号晚晴老 人。生于天津,祖籍山西洪洞,民初迁到天津,因其生母本为浙江平湖农家女,故后来李叔同奉母南迁上海,每每自言浙江平湖人,以纪念其先母。精通绘画、音 乐、戏剧、书法、篆刻和诗词,为现代中国著名艺术家、艺术教育家,中兴佛教南山律宗,为著名的佛教僧侣.

说起弘一法师,大家可能有点陌生,不过要是有人唱起“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这首歌,恐怕就没人不熟悉了。弘一法师就是李叔同,那个年轻时风流倜傥,才惊四座的翩翩浊世佳公子。年轻时的李叔同颇有些杜牧的风范,“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亦正是他的写照。由于出身富贵人家,他可谓少不更事,与一帮诗人文友吟风弄月,留下几多风流韵事。

有那样的一个女子,似哺育了她的富士山一般,有着宁静而炽热的美。她的人,温良谦恭,心性似她的名字纤尘不染——诚子,生于19世纪末的扶桑女子,和所有二八女孩一样,在涩如绽蓓的锦绣年华里,无数次的,于盈盈的烛光中,许下最纯真的爱情梦想。   或许,真的是老天有眼啊——她的祈愿在那一年终于成真。慈悲的佛祖让她于万千人中,遇到了那个叫李叔同的中国男人。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他那由丰富的人生阅历积累下来的洞悉人生的睿智眼神瞬间便捕获了她的芳心,他比她大许多,并且,在故国家园里有妻有子,然而,她依旧爱了,倾心掏肺。

  那个男人简直是个天才。音乐、诗词歌赋、篆刻、书法、绘画、表演几乎样样精通,像所有那个年代怀了一腔热忱却报国无门的热血青年一样,他追随他心中的领袖蔡元培,想闯出一条救国兴邦的康庄大道,然而,不幸的是,蔡元培遭人迫害,被当局通缉,作为同党的他亦难逃劫数,于是,无奈之下,他东渡日本,学习西洋油画与剧本创作,将满腔的悲愤和一身的才情,埋藏在沉默的丹青与跳动的音符之间。

   彼时,他是她家的房客,日夜在同一屋檐下相遇,久而久之,她入了他的画,他入了她的心。
  她炽热的爱,温暖了一个飘在异乡的游魂。她爱他,为了他,她不惜赴汤蹈火。而她要的却不多,一份真实的感情,一方茅檐低小的简单快乐,足以慰平生。然而她爱的这个男人,却不是可以乐不思归的蜀主刘禅,在他的世界里,家衰国败的痛,像一块经年的疤,于每一个阴天返潮,一次次的,将蚀骨的悲凉沁入一颗游子的爱国之心。
  6年的相依相伴,他们在一起度过了一生中最静美的爱情时光。她多么希望就这样厮守到终老,然而她不知,他的心无时不系着他的祖国。

  辛亥革命的成功,让一心报国的他再也无法在异国他乡的温柔里销蚀青春的大好年华,他回来了,带着一腔的热情与满腹的经纶回到了那片生养了他的土地上。他填《满江红》的词,为共和欢呼,他主编《太平洋报》,倡导精锐的思想和崭新的文化,长久压抑的生命在这片理想的乐土上重新丰润开来。

    有爱不觉天涯远,她随着他,也来了。告别满树的樱花,来到这陌生的国度。
  她不怨他,她爱他,她尊重他的选择。她站在那个男人的身后,把头深深地低进了尘埃里。为了他,她甘愿在这异国他乡忍受寂寞与孤独,只为心中那一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爱情之约。
  然而,他的热情与她无怨无悔的付出并未得到时局的认同。军阀割据的残酷现实让他不得不在报纸被关闭后移师江浙。
  又一次地,她跟了他,亦步亦趋。他就是她的家,有他在,她便是幸福快乐的。

    他在学堂里教书育人,培养了一代名画家丰子恺与一代音乐家刘质平等文化名人。他仰慕佛法之宏大,喜欢青灯古佛相伴的宁静,于是,终于在某一日,他抛却了红尘,至虎跑寺断食十七日,身心灵化,遁入空门,法号弘一,从此一心向佛,普度众生。
  从满头青丝坠落的那一刻起,他便从荣华富贵中抽身而去,俗世所有的绚烂都化做了脱俗后的平淡,而他对她的小爱,也必将从此转变成了对天下苍生的大爱。

    她爱他敬他,可她的内心却还没有强大到可以静如止水地目送着爱情的离去。
  她流泪,百思却找不到答案。她不舍,她不服。追至他剃度修行的地方。于是,那一晨的西子湖畔,两舟相向时,便有了这样的一段对话。
  她唤他:“叔同——”
  他驳她:“请叫我弘一。”
  她强忍着满眶的泪,“弘一法师,请告诉我,什么是爱?”
  他回她:“爱,就是慈悲。”
  他不敢看她,想来,他也是怕了,怕她那双泪眼会勾起昨日的种种你依我偎,扰了自己那颗皈依佛门的净心。
  她固执而绝望地看着他的眼睛,心底的疼痛,像秋日的湖水,柔软绵长,凉意无限。
  他的身影消逝在苍茫的暮色里,甚至,没有道一声珍重。她悲伤得无以复加,她知道,不过是一个转身的距离,从此,便注定红尘相隔。她的爱,她的哀,她的悲,她的泪,从此都已成了这段爱情最后的华章。

        一轮明月耀天心。无奈零落西风依旧。

      放弃了尘世之爱,菩提树下的人生,注定将更为宏大丰厚:新文化的先驱、艺术家、教育家、思想家、第十一代律宗世祖……那个男人的生命达到了世人无法企及的高度。而我却在他圆寂前写下的“悲欣交集”的四个字里,分明听到了一个扶桑女子碎心的吟诵: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一斛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这是弘一大师写给他的妻子的最后一封信 


诚子:
  关于我决定出家之事,在身边一切事务上我已向相关之人交代清楚。上回与你谈过,想必你已了解我出家一事,是早晚的问题罢了。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思索,你是否能理解我的决定了呢?若你已同意我这么做,请来信告诉我,你的决定于我十分重要。

  对你来讲硬是要接受失去一个与你关系至深之人的痛苦与绝望,这样的心情我了解。但你是不平凡的,请吞下这苦酒,然后撑着去过日子吧,我想你的体内住着的不是一个庸俗、怯懦的灵魂。愿佛力加被,能助你度过这段难挨的日子。

  做这样的决定,非我寡情薄义,为了那更永远、更艰难的佛道历程,我必须放下一切。我放下了你,也放下了在世间累积的声名与财富。这些都是过眼云烟,不值得留恋的。

  我们要建立的是未来光华的佛国,在西天无极乐土,我们再相逢吧。

  为了不增加你的痛苦,我将不再回上海去了。我们那个家里的一切,全数由你支配,并作为纪念。人生短暂数十载,大限总是要来,如今不过是将它提前罢了,我们是早晚要分别的,愿你能看破。

  在佛前,我祈祷佛光加持你。望你珍重,念佛的洪名。

            叔同戊午七月一日 


 







司马冰 (2014-05-13 21:42:30)

看破红尘,那叫“悟性”,听说“悟性”这词就来自于佛教。

木易石 (2014-05-13 21:43:06)

爱有慈有悲,但愿不用于凡人。

当年在电影城南旧事里听到这首歌。现在存在mp3里,常听

蝉衣草 (2014-05-13 23:26:34)

这也是我最喜爱最爱听的一首歌,听到它,总让我感到人生的苍凉和找到生命的灵感。

Amoy (2014-05-14 01:57:20)

爱上这样一个不平凡的人,只能接受。想来更愿意做一对凡夫俗妇的好,有悟性和慧根的人怎能在世俗中生活?

捷润 (2014-05-14 03:14:26)

绝对顶! 我曾问天地一弘取名时是否参考了一弘。 他的诗词极为动人。看破之人啊。

天地一弘 (2014-05-14 04:40:52)

欣赏你的文与文中的弘一大师!

看破红尘,必然是历经红尘,而能够放下,却,需要周身的爱和勇气,那是一份能撑起天地的慈悲。可惜,茫茫世间,我们独缺这一份爱与勇气,于是,在尘世爱恋里挣扎。

“一弘”之名,确实是被一佛家姐姐改了一字,把虹字改成了弘,字虽同,情与爱、思与念,却不同。我们终是凡尘中一员,想来,悟与慧,都很难超脱。

不知俗世还能给我们带来几多爱与忧愁,尘世之恋,依旧留恋,终难放下,慈悲之爱,一生索求,终难成全。

蝉衣草 (2014-05-14 06:10:58)

张爱玲曾经说过,不要认为我是个高傲的人,我从来不是的,至少在弘一法师寺院围墙的外面,我是如此地谦卑。这位弘一法师,青年时是一个进出名场、潇洒无羁的风流才子,后半生成为芒鞋布衲、苦修律宗的空门高僧。他被林语堂誉为那个时代最有才华的天才之一,也因为其剧变的人生轨迹,而被世人视作是一个传奇。

杏子花开 (2014-05-14 06:30:23)

如此看破红尘,真是需要极大的勇气。太超凡脱俗了!

蝉衣草 (2014-05-14 07:07:41)

出家从奢到简,从风流才子到芒鞋布衲、苦修律宗的空门法师,不是一般常人俗子所之领悟和做到,也许只有弘一法师慧言才能做最好的诠释,“不为自己求安乐,但愿众生得离苦”

蝉衣草 (2014-05-14 07:11:48)

是的 一弘的诗词和文章都很精彩和耐看!

蝉衣草 (2014-05-14 07:17:51)

冲破红尘需要勇气,超凡脱俗还需慧根。

海云 (2014-05-14 23:23:34)

我却认为他太自我太自私。Sorry. 而这正是文人艺术家们的通病。

蝉衣草 (2014-05-15 08:48:48)

有时候也这样想过,也许正像你说的,他们的人生也不是完美的,家庭的责任和社会的责任及探求的义务是很难两全的。这也许也是他人生的最深的遗憾。

火树 (2014-05-26 01:56:35)

“先生,你慈悲对世人,为何独独伤我?”

俞氏何辜?萍香何辜?淑子何辜?文涛何辜?瑞生何辜?……

若无对亲人的小爱,何来对世人的大爱?

世间烦恼岂是一遁可消?难怪“悲欣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