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平愕然抬头看着梦琪,一般人看不出这把琴的门道,难道她。。。。? 康平故作镇定地说:“是我父亲的琴。”
梦琪小心把琴放在茶几上仔细端详:“你父亲一定是在纽约得到的这把琴, 这是佛里尔茨家族的琴,是吗?”
康平心里如春寒乍暖,石破天惊!
父亲去世二十年了,从来没有人认识父亲的琴, 而这个女孩竟然在他完全想不到的时候一语道破!
梦琪看着康平的面容:“一定有你父亲不平凡的故事在里边, 能告诉我吗?” 她小心翼翼地说,“你是不是憋在心里很久很久了?从来没有人能听懂,是吗?”
康平感觉心里的闸门轰然而开, 他如梦呓一般,讲起了这把琴的来历。
康平的父亲康韵之,四十年代初是一位留美的少年中提琴家。在美国,康韵之的一大梦想就是拥有一把世界水平的中提琴。 经过多方踏寻,在音乐学院教授的介绍下,康韵之找到了二战后刚刚从欧洲移民来到美国纽约的四代祖传造琴大师,佛里尔茨家族。康韵之多次登门拜访,倾其所有,花重价定做了这把中提琴。 他在美国的音乐教授第一次听到这把琴时, 说:“简直堪比摩西在西奈山上,来自上帝的声音!” 康韵之如获至宝,把这把提琴带回祖国。
在以后的年年月月里,在文化大革命的血雨腥风里,无论是在音乐学院教书,还是蹲牛棚,还是被放逐到黄河边的荒山野岭,还是最后回到音乐学院,康韵之一路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了这把宝琴,从未稍离。 在黄河九曲转弯处的贫瘠小村,康韵之娶了一个黄土高坡的农家闺女,当儿子呱呱坠地时,康韵之要给儿子起一个有艺术气息的名字。 但孩子娘说:“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好,就叫平娃吧。” 康平是喝着黄河的水,听着父亲的琴声长大的,是吃着娘烙的荞麦饼,喝着娘熬的地瓜粥长大的,他的父亲用那把宝琴,把他教成了一个出色的提琴手。 康平记得,父亲和娘唯一一次发脾气,是当家里断了顿的时候,娘说:“把那琴卖了吧,给平娃换点小米熬粥喝。” 父亲的暴怒,和娘的泪水,永远印在了康平的记忆里。
父亲平反,回到音乐学院,康平已经到了高中的年龄。娘坚决反对他报考音乐学院:“那东西是能当馍吃,还是能当地种? 不如学大夫,有谁一辈子能逃得过看先生抓药的?”就这样,康平进了医学院。 父亲临终, 把心爱的中提琴交到康平手里,说:“你娘是对的,爸爸一辈子没出息,什么都没给你留下,就是这把琴了。”
康平完全迷失在回忆中,他不是在对梦琪说话,而是在给自己的记忆做注释,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语无伦次,也不知道梦琪听懂多少。 他看到梦琪已经来到他的身边,卧在他的脚前,仰头看着他,梦琪的手抚在他的手上。 康平想握住梦琪的手,但他退却了,他把自己的手抽出来。
“我拉一首曲子给你听。” 梦琪坚定地站起来,回到座位,迅速把自己的大提琴调了音。 她面色庄重,看了看康平,毅然下弓。 优柔委婉的查尔达斯序曲响彻房间。 康平顷刻间泪眼迷蒙,他知道此刻,没有什么比如泣如诉的查尔达斯曲更触动他的心,他感激这个女孩子,在这样的时刻,为他奏响这样一曲。 如歌的行板,似黄河九曲回流的平稳和宽广,让他又回到娘的身边, 急促的变奏,如奔流的怒涛,诉说着父亲的苦难,谐波的流畅,洋溢着黄土地爱的光辉, 飞驰如云的第二变奏,是他们一家重返音乐殿堂的激情。 他在这样的音乐灵魂中站起,走到梦琪身边。梦琪放下琴,迎着康平的目光,俩人同时抱紧对方,炙热的唇燃烧在了一起。
这一刻,康平不是什么主任,不是晓苏的丈夫,也不是盈儿的爸爸,他就是那在盘古恒荒的黄土高原上,天人和一的纤夫。他感受着太阳的灼热,那让他无可忍受的,却让他愿意为之献上一切的灼热。 他褪去现代社会的沉重盔甲,抓紧缠绕在身上的缆绳,让它承受自己的生命之重,他踯躅前行,用蕴藏的力量,踏过浪涤的河滩,寻找草肥水美的牧场。 黄河的水涨上来了, 查尔达斯序曲响起,他就是戏水的孩子,在欢快的乐章中起舞。艄公的号子从远处传来,混合着黄土的清香,透过黄河的水雾,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亮,越来越铿锵。 汹涌的波涛一浪又一浪,仿佛带了怒气和狂野, 这就是他的黄河,他的天堂! 查尔达斯华彩的变奏,急促迅猛,把他抛到黄河的万丈激流中,他努力浮出水面,又一排滔天大浪,将他完全吞没。他拼命抓住救命的稻草,抱住他心爱的宝琴,整个人就消失在河底的静寂和混沌中。
仲夏百合 (2012-02-01 03:40:47) |
先抢个沙发! 梦琪的道行很深哪, 那样年轻,居然识得名琴!期待后面的交待。 |
红花 (2012-02-01 05:51:20) |
一口气看完,气贯长虹。不知怎么写评论了。后段的勃发的力量,用黄河之水来比喻,再恰当不过。 等待续篇。。。 |
木桐白云 (2012-02-01 08:15:46) |
最后一段真好。 |
飘尘永魂 (2012-02-01 12:52:02) |
康平的父亲还有一把名琴留给儿子。有什么刻骨铭心留给后人呢? |
牧童歌谣 (2012-02-01 13:00:41) |
是啊,现在的小姑娘们不只是一张漂亮脸蛋了, 有内容着呢。 |
牧童歌谣 (2012-02-01 13:01:07) |
谢谢红花! 总是这么鼓励我。 |
牧童歌谣 (2012-02-01 13:02:48) |
谢谢木桐兄。 这一段想了很久,觉得是重要的一段,不想略略带过,但也不想落入香艳俗套,就这样写了。 谢谢鼓励。 |
牧童歌谣 (2012-02-01 13:04:07) |
是啊,康平的父亲实际上给他留下很大的一笔刻骨铭心的宝藏。 康平作为父亲,是没有办法跟自己的父亲比的。 |
henrysong (2012-02-01 18:04:48) |
感觉梦琪不是一般的老练啊,应该有一段不同凡响的身世背景与阅历。 |
海云 (2012-02-01 23:33:47) |
好!牧童美妹请继续! |
牧童歌谣 (2012-02-01 23:36:58) |
现在的女孩有很多不简单的,有品味的,有心计的。有时四十岁男人也不是对手呢。 |
牧童歌谣 (2012-02-01 23:49:15) |
谢谢海云鼓励! 文轩朋友们是我的动力。 |
一休 (2012-02-02 03:08:10) |
好看! 嗨!草肥水美的牧场!嘿嘿。。。 |
牧童歌谣 (2012-02-02 04:17:18) |
这个一休啊, 呵呵! |
予微 (2012-02-02 05:27:47) |
目瞪口呆! |
牧童歌谣 (2012-02-02 17:54:58) |
不至于吧,你那边都要开家禽餐馆了,这算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