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
我紧紧盯着卫生间滴下来的血水。
血水是顺着凸出来的墙缝滴下来的,乌红、腥臭。一滴滴地溅落在洁白的地板砖上,让我心惊胆战。我第一个念头便是该不是楼上发生了谋杀案吧,是妻子杀死了丈夫,还是丈夫杀死了妻子?我是不是该打110?
怕自己判断失误,我上楼了,敲门,没有人回应。再敲对面的门,门开了,探出一个没有头发的脑袋,我挤出一丝笑意,递上一只烟。
“老哥,您对门的小李在家不?”
“很久没有见到他了,他老婆似乎也失踪了一样,不见个人影子。习惯了他家的吵闹,这么一安静还真不习惯呢。”
“哦,哦。”我接着问一句,“他家里什么人都没有在家里吗?”
“这个不太清楚,你找他有事?”
“没,没有。”我朝那光脑袋点点头,示意我要下楼了。
回到卫生间,血水还在一滴滴地往下滴。
要不要报案?
肯定是女的把男的杀了,对,趁他熟睡的时候动的手。女人对男人恨之入骨,有几次对我说要把他剁成肉酱。看到女人对她男人那种咬牙切齿的恨,我感到害怕,连忙找个理由离开。
当初买这套房子的时候是我老婆的主张,那时我做了笔小生意,挣了点钱,老婆说就买这里的房子,你看,小学中学高中都在一起,儿子上学多方便。一向把老婆的话奉为圣旨的我,把挣的钱一分不留地交到她手里,很快老婆就把房子买下了,一次性付款,手续也简单。买下了房子老婆又不来住,还住在单位的两室一厅里,她说单位的房子水电有补贴,老婆一向会精打细算。过了几年单位取消水电补贴,老婆把房子装了,一家人搬过来,我们家是这栋楼房最后搬进来住的业主。
自那一天后,老婆和楼下的女人小张熟络起来,还攀起了老乡,小张偶尔来我家串串门,我打声招呼后,目不转睛地看电视。女人家就谈些家长里短的,说婆婆,说儿女,说丈夫……这段时间老婆带着孩子回娘家去了,我想判断楼上滴下来的是什么血水都没有人商量。
不行,我得去敲开门。
再次上楼,我把门敲得山一般的响,还是没有人开门,对面的门开了,一头白发从门缝里挤出来:“是楼下的小秦啦,她家没人,好多天都没见他们家有人回,估计小李是不会回来的,听说他去了河南,他的那个小保姆要生了,去那边伺候去了。”
“哦,谢谢敏大姐。”我道了谢,下楼。
一个人看着电视,电视里说了什么我没听进去,脑子里尽是纷乱的思绪。
敏大姐说小李很久没回了,去了河南,小张也好多天没回了。对,肯定是小张把小李杀了,有次吵架的时候,小张说要杀死小保姆和她丈夫,吓得小保姆连夜逃回河南。肯定是这样,女人把男人杀了,然后说男人去河南了,然后女人自杀,是吊死还是吃安眠药老鼠药呢?老鼠药如今都做假了,药不死人的。
肯定是这样,我似乎闻到了尸臭味。
报警,对,报警。
不过,得先请示一下老婆。
听了我的描述,老婆噗嗤一笑:“你在讲惊悚片吧,小张肯定不会做这样的傻事,她三个孩子怎么办?老公不好可以换,孩子丢下谁管啊,何况所有的钱都掌在她手里,那臭男人要走就是净身出户,她那么多钱没花完,怎么舍得死。”
看来关键的时候还是女人聪慧,老婆这么一说我觉得有道理,可是那滴下来的血水是什么呢?
“那不报警吧,万一要是真的杀了人呢?”我还是有些不放心。
电话那端老婆生气了:“你个猪,真杀了人要你去偿命啊。”
“别生气,我是说那血水滴在我们家卫生间,晦气,你知道我做生意最讲究这个。”我对老婆说。
像热窝里的蚂蚁,我在客厅转来转去,又来到卫生间,看着血水一滴滴溅在地板砖上,呈现各种形状。不管了,睡觉去。
躺在床上,小张哭得梨花带雨的面容浮现在我脑海里。
那是我家搬来不久,我老婆还不知道和小张是老乡之前。那天我一个人在家休息,忽然听到敲门声,我从猫眼里看到是楼下的女人,就问有什么事,她说她忘记带钥匙,想在我家坐一坐,等家里人从乡下送钥匙来,我说我老婆不在家,她说你在家啊。
没办法,我说你等一下,穿戴整齐,我打开门。
女人将买的菜和一些日常用品丢在进门的鞋柜处,如同进自己家一样,套上鞋套走向沙发坐下来,女人问我,你看电视吗?看,我成了客人。
我只好陪着她在沙发前坐下来,她拿起遥控器,问我看哪个频道,我说随你吧。
她先看一个电视连续剧,大约是某个情节触动了她心中最敏感的地方,她关掉电视,问我:“哎,你说你们男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无头无脑的一句话让我楞住了,我不知道她要说什么。
看到我不明白的表情,她说:“我家那个贱男人和保姆好上了,车也不开了,天天和她鬼混。”
“哦,你家男人是开车的?”
见我搭腔,她说:“是啊,我家三台客车,承包了大王村到城里的线路。我们可是白手起家的,最初,他给人家开车,我在车上卖票,后来我们把房子抵押给银行,贷款买了辆客车,他开车我卖票。”
“挺好的啊。”我搭腔道。
估计她一时半会不会走,一是等钥匙,还有女人一旦打开了倾诉的欲望,你就等着她的滔滔不绝吧。我给她倒了杯水,她道了谢。
果然,喝了一口水她接着说。
从她的叙述中,我知道了她和她男人由一辆车变成了三辆车,打通关节承包了一段客车线路,因为请了几个司机和售票员,便在城里买了房子,就我家楼下,孩子也接到城里读书,夫妻俩一间房,孩子一间房,客厅里住着司机,阳台里住着售票员和请的一个保姆,司机和售票员住的是高低床,可以想象到一百米的房子住得是多么拥挤。后来男的三天两天称病,赖在家中不出来,轮到他的班请司机代开。开始女人并不知道男人和家里的小保姆好上了,直到有一天女人因为客车轮胎爆了,她突然回家发现男人和小保姆赤裸裸地楼在一起,正在起劲地做运动。女人一气之下,跑进厨房拿着菜刀要砍了小保姆,吓得小保姆急忙钻到床底。男人个子高,手长,将菜刀夺了去,女人找男人厮打,哪里是男人的对手,男人轻巧地把她摔在地上,扭住她的手,用膝盖抵住她的身子,女人动弹不得。男人叫保姆出来,穿上衣服,安慰保姆,叫她不要怕这个母夜叉。他吩咐小保姆先到宾馆住下来。
女人说她男人和保姆在宾馆开房已经N次了,只不过是她不知道。保姆不在家做了,男人也失踪了几个月。女人把乡下的母亲请来照顾孩子们,司机和售票员也不在家中住了,多开一些工资给他们。说起创业的艰辛和后来的打拼,女人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心中着急,盼望着女人的钥匙早点送来。我怕老婆回来看见我和这女人在一起不高兴,冷着脸的老婆一生气就十天半月不和我说话,正眼也不看一下,倘若看见这女人哭成这样,还不定说是我怎么惹了人家。
老婆真回来了,没到下班的时间回的。她看见大门敞开,就嚷嚷开了:“真神啊,知道我要回来,把门都打开了,听到我的脚步声了吧。”
楼下女人见我老婆回了,抹干眼泪,甜甜的笑容出现在脸上,给我老婆拿拖鞋,解释说钥匙锁在家里,在等乡下亲戚送钥匙过来,所以在我家等。
她的热情感染了我老婆,两人一聊发现口音相似,一问果然是老乡,一攀上老乡,便姐妹相称了。老婆也顺口叫她张姐,两人聊上了,我就解脱了。
小张毫不忌讳说她男人和保姆好上了,男人去了河南。我看他永远不回来吧,小张狠狠地说。从她的聊天中,我知道她在乡下做了五层楼的楼房,前后院子很大。她对我老婆说准备把三辆车卖掉,钱她拿在手里,外加一些积蓄,她说她和孩子以后的生活不用愁。就让他和那保姆去过日子吧。
我老婆说,你把车卖了,做什么呢?小张说做生意,什么生意来钱就做什么。
小张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她果真把车卖了,男人从河南回来见没有车开,傻了眼。小张也不要这男人了,但是男人不答应,要钱,那边河南保姆的生活费没有着落。钱是要不出来的,小张宁愿和男人打架,也绝对不给一分钱,男人只好给别人开车。因为钱,两人常常在深更半夜厮打,吵架,严重影响老婆和孩子的睡眠,他们娘俩又回到老房子住。
择邻而居,我偏偏择到这样的邻居,我有些责怪老婆,她不反驳,只说这是暂时的。
我还是睡不着,那血水困扰着我,我再次去卫生间,血水还在滴,这房子整个是豆腐渣工程,楼上装修时防水也不好好做,难怪很多人新买了房子搬出了这栋楼。
来来回回地看了几趟,血水还在滴,我蹲下来,仔细研究这血水来。老婆说得对,不应该是杀人的血水,人的血水应该是很粘稠的,鲜红的,这个很稀薄,是什么血水呢?我想不出来。
打开电脑,放上一盘佛音碟子,很快我进入梦乡。
我梦见了楼下的小李,他浑身是血,朝我跑来,喊着救命。他身后,小张拿着菜刀在追赶,忽然他们家的三个孩子出来抱住小李的腿喊爸爸,小张赶上前来,拿着菜刀砍着小李的头,像剁西瓜,一边砍一边说,你去和保姆过日子吧,你去和保姆过日子吧,她不就是比我年轻吗。三个孩子又抱住小张的腿哭着喊,妈妈,妈妈,那是我爸爸,别砍了。砍的就是他,我要连你们一起砍,她真的朝孩子们砍去,我急了,用身子挡住,我感到小张的刀砍向了我,我感到疼痛了。
“还不起床,都什么时候了!”我胳膊很疼,睁开眼一看,是老婆嗔怪的眼神,还有一生气就撅起来的小嘴巴。原来我的疼痛来自老婆的巴掌。
听到你昨天说的那么吓人,我回来看看。
我翻起身,把衣服胡乱套上,拉着老婆奔向卫生间,血水还在滴。
老婆疑惑地看着我,摇摇头,肯定不是人的血,哪有滴这么长时间的。唉,这个张姐,三天两头碰不着人。老婆做沉思状,我想想她的手机号。连打三个手机号,都不是小张的。
看来只好等小张回来了。
午饭时分,楼上的白发敏大姐下来了,告诉我小张回来了。
我一步跨两个台阶,敲开小张的门,看到我气喘吁吁,一脸的焦急,她诧异道:“妹夫,什么事这么急?”
我问她:“你们家小李呢?”
“他在河南啊,那保姆要生了,我和他马上要办离婚手续了,这房子我也找到买主了,要卖了,住在这里我很伤心。”
“你卫生间的怎么有血水滴在我家卫生间里啊?
“不好意思,妹夫,我最近做牛肉生意,进了一些冷冻的牛肉,放在卫生间解冻。”
“好!好!是冷藏要解冻的牛肉就好!”我的兴奋让小张莫名其妙。
下楼回到家中,老婆要清洗那些污血,我接过拖把,放在一边。蹲下身子,我看到滴落的血水像盛开的小花朵开在洁白的地板上,朝我露出笑脸。
2014-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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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一弘 (2014-05-05 15:18:12) |
想象的情节。 |
海云 (2014-05-05 15:59:46) |
虚惊一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