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世界观、美的追求、道德理想、主体情感作为艺术创作理念是个多层结构,呈由外到内、由大到小、由粗到细、由虚到实、由弱到强、由统领到跟进的状态;主体情感是内核,是载体,最积极最活跃,艺术品主要从这里生成,犹如蛋黄孕育生命,外层的蛋壳和蛋清提供范围保护和蛋白质水分诸多营养。
曹雪芹写《红楼梦》紧紧把握一个“情”字,追求情的自由。由于追求情的自由作为主线贯穿全篇,才使结构故事和刻画人物顺风顺水;宝玉之所以成为宝玉,在中外小说人物画廊里光彩夺目,皆因赋予了“情痴”这条生命线。托尔斯泰要求情感理念有三个物质(特质)——独特,清晰,真挚。写《复活》就是要把人们由于习以为常而麻木不仁的罪恶清楚明白地表现出来。陀斯妥耶夫斯基在《罪与罚》里通过穷极潦倒的小官吏马美多夫之口说:“您不明白,先生,您不明白,一个人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是什么滋味吗?”其实这种又向往幸福又走投无路的滋味正是陀斯妥耶夫斯基为社会底层泣血的呼喊,成为主导全篇的理念。近来翻译小说《达·芬奇密码》流行,小说把追杀与反追杀写得疑窦丛生,引人入胜。不难看出,作者从头到尾都在向人们提出一个悬疑:耶酥到底是人还是神。故事围绕这一悬疑展开。如果托尔斯泰要求情感理念独特、清晰、真挚,那末,又必须是单纯的。理念的芜杂和混乱必然导致作品的芜杂和混乱,理念的低下必然导致作品的低下。把握小说理念并非易事,是最折腾人的地方。一旦走错了方向便陷入深深的苦恼中,数月以至数年难以返回。理念是小说的基石,小说非凡也好平庸也罢,从一开始就在这里分野。谋篇理念不确立便难以成篇,勉强为之也如坠烟海。
托尔斯泰在《安娜·卡列妮娜》最后一章最后一节以列文的独思表明了自己成篇的理念。列文追求幸福,安娜·卡列妮娜追求幸福,两种追求有着不同的结果;列文见识了那么多生、死、悲哀、虚伪、罪恶,激情难抑:“是的,神力的明确的无疑的表现,就是藉着启示向人们显露的善的法则,而我感觉到它就存在我的心中……我在探求上帝向这层云密布的整个宇宙所显示的普遍启示……”“但是现在我的生活,我的整个生活,随时随刻,不但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没有意义了,而且具有一种不可争辩的善的意义,而我是有权力把这种意义加到我的生活中去的。”显然,托尔斯泰写《安娜·卡列妮娜》就是要抒发、传达善的法则和意义,善的理念。善的理念引起了向善人们的震撼,产生了强大的心灵感应。中国与俄国的,当代与近代的生活差异极大,而道德理想和美好情感是相似的,所以读托尔斯泰的小说倍感亲切自然。小说和其它一切艺术一样,要调好作者与读者同频率的心弦,努力寻找产生心灵共鸣的契合点。
对艺术理念的思考必然受到社会关系、利害得失的影响,有时好像趟一条凶险的大河,需要不泯的良知,人格的力量,自由的心灵和自由的空气。
创作源泉应为创作者主体以外的世界,包括人、社会、自然界,这个外部世界对小说创作者内心亦即理念来说都是表象,因此,与其说“艺术源于生活”,莫如说“艺术源于表象”,充分放眼外部世界,在外部世界里自由驰骋。从形式逻辑学分析,艺术源于表象的提法才是周延的;把生活当做艺术源泉、唯一源泉的提法从一开始就犯了逻辑上的错误。须知,主要的并非唯一的。把艺术起源引向简单化或者功利主义、唯上主义的道路势必造成艺术的畸形和萎缩。艺术史已经从正反两方面确定无疑地证明了这个结论。在当今对人与自然的关系的认识越来越深刻的时代,更要认真对待这个问题。求得人与自然的和谐是摆在全人类面前的重大课题。漠视人与自然的关系,不能善待自然,将铸成大错。为眼前利益劫掠自然资源带来了无休止的祸患,为集团私利争夺自然资源及人力资源造成了无休止的战争。从广义上说,人也是自然的一部分,来于自然又归于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