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托清明承载

《侨报》副刊,2014年4月1日

      思念,像是插上了翅膀,在浩瀚的大洋上飞得沉重却不疲惫。彼岸,我的故土,我的家乡,我的亲人哪!您的召唤,您的吸引,已汇成一股助推的动力,牵着我的心绪,向遥远的东方翱翔。

      我乘着心灵的航班飞进国门,飞往文登,飞向儿时的元宝上。那里,是爷爷和奶奶的长眠之地。
      庆幸,在特殊年代的扒坟高潮中,红卫兵的铁镐眼看就要下扎爷爷奶奶的遗骨,恰在那时,上级下令扒坟运动就此停止,我家的祖坟保住了。
      想儿时,每逢清明节,我都跟在父亲的身旁,同他一起到元宝山去给爷爷奶奶上坟。每每,父亲忙着为祖坟培土加高,我会瞪着俩眼,四处寻找刚破土而出,把极待挑逗春意的小花摘下,再插在新培的暄土上,留给爷爷奶奶看。
      童真的心,在萌芽着纯洁而美好想象,想象伴日月驰骋,驰骋会因突发事件受到拦截,却阻挡不了想象的延伸,思念的恒久。
 
      思念把我领到了西沙滩。当年在上级的统一规划下,母亲的遗体必须要安葬在那方的沙土里。1994年我回到家乡,母亲的坟墓早就夷为平地了,沙土上站立着株行有距的大梨树。
      那天,我冒着五级北风,披着深秋的霜寒,同外甥王力军一脚深一脚浅地扑向了西沙滩。在力军的想象中,在他估摸的方位上,在一个天然的沙坑里,我双膝跪地,为母亲磕头,为母亲焚香烧纸。轻烟扯着纸灰在风中加大力度地扭动着,飘散着…….
     我眼含悲泪,心沉重,望长空,想老娘,想母亲生前的件件桩桩。力军猜透我的心思:“别难过了,我姥姥现在可富了!每年的三十晚上,我都给她老人家烧纸钱,一次就烧去几个亿。”
     我瞪他:“咱能拿得起多少就烧多少,烧得太多……”
     他抢话:“真服了您了,烧点纸钱也要一五一十呀?”他仰起头来:“就想让她老人家在在天国里成为亿万富姥姥。”
     这是孝心的另种诠释,我当理解接受才是。我随手拍他一把:“你的愿望已直达上苍了。”
     话毕,我俩先后跃出沙坑,一步一回头地向母亲告别。我在心里咕念着:妈,再见了!妈,亮子要去北京看我爹了。
 
     五年后的霜寒枫红时,父亲故去了。母亲离世后,爹自己又过了28年。在那漫长的一万多个日子里,曾有人劝他再找个老伴吧。每次,父亲都重复着一句话:“我不想让孩子们有两个妈。”
     宋家的一辈又一辈,都很在乎这个“坚守”。爷爷这样,父亲这样,二哥永方也这样。
     岁月收录着桩桩往事,思念播放着幕幕实况……
 
     那年的清明节,堂哥永方顶着沉沉的乌云,直奔大姐家。
     二哥进门就说:“今天我下班早,想接小妹到我家去过个节。”
     “别折腾了,晚上我给你们包饺子。你吃完再走。”大姐说。
     “不行,小妹来大连有些日子了,我这个当哥的得领她出去逛逛不是。”话说至此,二哥笑了:“几年不见,亮子都长成大姑娘了。”
 
     走出大姐家,清明节立马就显出它独具的魅力,开始细雨霏霏了。二哥随之打开他特备的黄油伞,忙罩在我的头顶上。一路上,二哥一手领着我,一手擎着黄油伞。我使劲地挤着二哥,像个被父母从幼儿园接回家的孩子。
     到家了,二哥边收雨伞边跟我说:“等天放晴了,哥再带你去百货公司给亮子买个新褂子。”
     我双眼跑泪了。那汪泪水不是感激二哥要为我添加新衣,而是心疼他的半边身子全让雨水打湿了。那一刻,我是那么的不能原谅自己。年迈的老哥哥,一路为我打伞,那伞一直朝我倾斜着,可他自己……

     二哥的儿子福中和妻子迎了过来。两人争相上前,一口一个小姑的叫我。二哥粘着那半边湿,指指点点地跟他儿媳说:“赶紧弄盆热水让你小姑洗洗脸洗洗手,好暖和暖和。”
     我把双手浸到水温的适度中,片刻间,丝丝暖流通过掌心渐散周身……
 
     待二哥换好衣服,大我20几岁的侄媳,已在灶间忙活晚饭了。
     二哥那光亮整洁的炕席上,站着一个四腿短粗的长圆桌,那上面摆放着我今生都无法忘记的:油炸花生米、大葱炒鸡蛋、红烧黄花鱼、肉片烩蛤蜊,还有一大碗三鲜汤。
     二哥知小妹不会喝酒,便差其儿媳给我弄来一杯白糖水,他自己倒了一杯山东老白干。二哥让我举起‘酒杯’:“来,跟哥碰个响儿。”
     我没有遵从二哥的命令,而是开口直问:“哥,怎么不让我侄子、侄媳和孩子们一起来吃呀?”
     “他们是晚辈。”二哥仍在举杯邀我:“跟哥响一个。”
     当一声,二哥饮酒,我品甜。
     二哥放下酒杯,忙着给我夹菜:“吃鱼、吃肉、吃鸡蛋……”
     我本能地端详着面前的老哥哥。哥的模样像极了他的叔叔,我的爹。就连脸上的皱纹都恨不得全长在一个地方,且一样长,一样宽。
 
     如今思故园 ,爹娘二哥都不见 。昂首问苍天, 苍天 ,苍天也无言。感谢清明的呼唤,让我用绵绵的思念,回暖着人间的四月天。

 






Amoy (2014-04-02 12:33:06)

清明时节雨纷纷,这是一个思念的季节啊~~我也想念祖母的坟头,不知老家的人去挂青没有

宋晓亮 (2014-04-02 13:44:12)

身在异乡,更加倍思亲......

问好!

梦娜 (2014-04-02 14:14:09)

下午再上文轩来,看到姐姐文字,坐下来,与姐姐同思念。

“别难过了,我姥姥现在可富了!每年的三十晚上,我都给她老人家烧纸钱,一次就烧去几个亿。”

读到这里,突然一阵凄凉袭来,清明节吊青,牵着多少人的泪,多少思念,多少曾经的遗憾和曾经的温暖。

姐姐的一字一句都打动我的心。

又是清明,让我们在遥远的他乡,为故去的亲人烧一柱香,聊补我们不能亲去上坟的遗憾。

宋晓亮 (2014-04-02 14:32:42)

外甥王力军看后与鸣同感,来了一大段评论。读后,我心里又凄楚又温暖。感谢亲朋,深知我心。

遥握鸣妹!

西山 (2014-04-02 19:26:49)

亮姐,看得我眼泪夺眶而出!

一直喜欢你朴素的笔触,巧而用心!

海云 (2014-04-02 21:12:16)

每年的这个时候......

宋晓亮 (2014-04-02 23:34:27)

问候山妹妹!妹妹心地善良,见思念亲人的文字,眼泪就止不住了。抱抱!

 

宋晓亮 (2014-04-02 23:35:50)

就思念已故的亲人。

春安!

予微 (2014-04-03 02:50:42)

“我本能地端详着面前的老哥哥。哥的模样像极了他的叔叔,我的爹。就连脸上的皱纹都恨不得全长在一个地方,且一样长,一样宽。”

一代代的传承,铭刻的皱纹。

Sujuan (2014-04-03 04:41:57)

晓亮大姐,好文感人!你的家人情深哪!多多保重!

宋晓亮 (2014-04-03 10:12:45)

妹妹的留言,点睛之笔!

宋晓亮 (2014-04-03 10:16:20)

谢谢妹妹鼓励!

家人对我甚好,想想心里特暖和。

棹远心闲 (2014-04-06 21:18:02)

好亲切的文字。

宋晓亮 (2014-04-07 10:07:25)

感谢阅评。春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