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有个住在北京胡同里的读书女子，名叫子君，在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她缺乏远大的革命理想，没想过和贫下中农相结合，而是象所有的柔弱女子，把爱情看得象生命一样重要，最后情无所托，在病中夭折。在她去世后，鲁迅先生为她写了本书，名叫《伤逝》，书里管她叫子君，看了令人伤感。几十年后，北京胡同里又出了个女子叫子蕴，听起来象是子君的同胞姊妹，但她除了叫子蕴，还曾经叫知青，被流放到关外，好多年后想起过去的青春，写了本书叫《我曾经的名字叫知青》，在台湾出版了。女人是面镜子，最能反映不同时代的面貌。子君和子蕴，这两个北京四合院里的女子，一个生活在张爱玲的年代，一个生活在文革的年代，一个为情而伤，一个流放关外。
中国古代管流放叫“流刑”，位于徒刑之上，死刑之下，《宋史·刑法志》记载：“大辟之次，处以流刑，流之远方，无所资给，徒隶困辱，以至终身。”那时被流放的犯人叫“流人”，没有知青这种叫法，也没扎根边疆一辈子的说法。古代的流放都是针对男人，没针对女人的，孟姜女哭倒长城，是哭她丈夫被发配到长城。子蕴说我曾经的名字叫知青，如是放在古代，就象一个女人说我曾经的名字叫流人，没人会相信。将女人流放！这是什么概念？几千年的封建社会都没人想到，秦始皇都没那念头。到了革命年代，情况不同了，女人要被流放了。子蕴被流放了，一代年轻的女子都被流放了。
当年子君在北京胡同的四合院里为情而伤，鲁迅用“伤逝”来形容她。子君伤心，还能在厢房看书，屋里挂钟滴答，窗外梧桐落叶，多少还有些让人怜香惜玉的小资情调，可如是将她流放到关外和贫下中农相结合，管她叫可以教育好的子女，白天干活，晚上睡炕，窗外白雪茫茫，周围一片荒芜，耳边都是干哈干哈，还要学习毛主席著作，倘若子君落到这般境地，鲁迅还会用伤逝这个词来形容她吗？古今中外有许多描述女性悲剧的故事，象什么《梁祝》《红楼梦》《桃花扇》，还有外国的《罗蜜欧与朱丽叶》《巴黎圣母院》《复活》《魂断蓝桥》《安娜.卡列尼娜》等，诸如此类的女性悲剧通过艺术的描述闪耀着人性的光辉。然而在不幸的程度和性质上，女知青的经历要比这些故事中的女子凄惨得多，因为她们所处的生存环境是一个毁灭人性、断绝文明的暴力世界，不仅女性尊严不复存在，女人不被当成女人，还有骇人听闻的粗暴、匪夷所思的荒诞，女性自身也被扭曲成了一个野蛮的世界。在北京的四合院里，几个姑娘在鞭打一对房东母女，还让母女俩不停地叫打得好、打得好，直到断气，这是子蕴在她家院子里亲眼目睹的一幕场景。如果鲁迅还活着，如此情景叫他怎么个写法，还能写得出子涓吗？
人间的女性遭遇是人性遭遇的缩影，任何一种毁灭都比不上毁灭女性的凄凉，中国女知青的经历不亚于世上所有女性的悲剧，却颠覆了世上所有关于女性悲剧的描述，人类史上从未有过如此大规模的女性流放，如此无情地剥夺女人的尊严，这种以极为罕见的粗野方式改造女性、迫使女性男性化并向原始退化的历史事件，古今中外绝无仅有。那么，有没有女人还能在这样的境遇下守住自己的心灵，还能以高雅的姿态保持着自己身为女性的特征和尊严吗？有的，但只有一种女人能做到，那就是知识女性，二战集中营里有这样的女性，知青中也有这样的女性。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岁月褪去了这些女人的青春容颜，生出了一种叫气质的容颜，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想起在子蕴家院子里将一对母女活活打死的那些姑娘，中国女性在文革中出现了人性与兽性的两极分化。我不认识子蕴，只觉得在这样一个沉重的年代，还能出现让我联想到子君、联想到张爱玲时代的女子，好比在荒野中看到晃动的萤火灯笼，在冬天闻到林中的芳香，有点象天方夜谭。还有小屏和枫叶，听来都像是民国年代的书香女子，她们是知青，又不是知青，知青只是她们曾经的名字，见证了这代女性的经历。她们曾在《让我们荡起双桨》的儿歌中长大，唱过《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年轻时对未来充满过美丽的憧憬，没想到后来会那样，全当了知青。如今她们在用自己的经历告诉人们，女性的命运比政治事件更能反映文革对人性的伤害。子蕴、小屏和枫叶，知青中还有这样感性的知识女性，是件令人欣慰而又稀罕的事，说明人性的东西是灭不掉的！
| 司马冰 (2014-03-09 05:48: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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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灭绝人性的年代，空前绝后的荒谬事情，历史上会永远记录的。 |
| 棹远心闲 (2014-03-09 18:45: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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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每个时代都有悲剧与喜剧。历史就是这样翻滚着过来的。 |
| 梅子 (2014-03-09 22:34:5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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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目是子君，内容是子涓，是笔误了吗？ |
| 子蕴 (2014-03-10 01:36: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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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笔误了,我马上改,谢梅子! |
| 子蕴 (2014-03-11 03:22:5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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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们那个时代的悲剧太多太普遍了啊…… |
| 子蕴 (2014-03-11 03:24: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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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美国含饴弄孙开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