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街道有记忆吗?在断壁残垣处,在粗大的柳树桩上,还是在那些躲在墙角晒太阳,眯着眼睛的老者身上?我不知道,那些记忆于一条街道的意义何在?只是偶尔穿行在这样的街道,看着眼前熟悉的、陌生的景物时,会突然有一种物是人非,时空穿越般的恍惚。
这条街道,从来就在改变着自身的一切,居住的人、沿街的建筑、风物的变化并不能改变街道的实际内容,从本质来说,它一直都在记录这街道的生生死死,千变万化,离开的人永远地离开了,故事却被一代又一代人通过口口相传留了下了。于是,街道就变得丰富而有内涵,任何一间屋子似乎都飘出一股浓郁的气息,它缠绕着生活在这里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人类所有的感情,欲望与纠结,甚至大起大落,大悲大喜都在这里一幕一幕上演,曾经的风物也许真的就沉睡在这条街道的某处,等待有缘的人将它碰触,掀起那掩盖的帘幕,看见某些真实和存在,以期触目那逝去的岁月。
这条老街,老的和这座城市和这个千年的古国一样,只是它的历史早已无从寻觅,自从司马迁写下“黄帝崩,葬桥山”句,人们才认定它是黄帝的衣冠冢,从而有了历史记录,但也许比这更早这条街道就作为守陵人的居住地,永远地传承下来。我对于它的历史从不深究,因为与我无关,我只留意它与我相关的记忆,与我相关的承接,而这所有的一切均来自于母亲,是母亲在那些喜悦的时刻,悲伤的时刻,用一种近乎叙述家史般的口吻告诉我的。而我所能见的是古老的建筑在颓败的残阳里仍旧升起烟火的气息,茅草在寒风中瑟缩,粗大的木桩兀立在四空的房屋,绵长的深邃的从繁华延至荒凉,你猜不出它曾经发生过什么,但它却用历年风霜雨雪的侵蚀告诉你:它曾有的悲喜忧欢,生离死别。
少年时,常会在有雨的日子,倚着那扇木门,看檐前滴水的瓦扉,它尖尖的下巴上总是不停地下落着成串或不成串的雨滴,一滴一滴似乎像这所老屋流下的眼泪。 抬头是迷茫一片的天空,雨幕织就的世界充满迷离,仿佛这墙,这砖,这瓦,这不停从屋脊顺着留下的雨。草一年一年地生长着,在瓦当中间,在偏僻的阴凉处,风有时吹得纸糊的顶棚呼呼地响,在寂静处,我听见一种声音,穿越时空呼啸而来,一瞬间击中我的忧伤。
母亲说:太奶讲过,这房子在极盛时曾是这条街道最繁华的所在,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匾额、照壁、高高在上的门楼无不诉说着这所老屋的荣耀,只是一朝易位,一切都变了。客死他乡的,因噎废食的,因气伤心的都一个接一个地击穿这屋子的繁华。能搬的都搬走了,甚至连门都卸下来,你有我有,大家都有,分而食之的屋子在七零八落里所剩无几,院子被挖出深深的大洞,窑背被翻了个,睡觉的土炕被拆的面目全非,有时我会想:也许,那些厚重的蓝砖也被他们细细敲过吧!我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这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只记得它的颓败。
这街道的繁华,这街道的狰狞和温情,都被一一记录在案了吗?只有岁月可知,母亲还在这样的屋子生活着,那些气息,那些风物,那些人,那些事,被母亲一一复制给我,我知道能省的都省了,不能省的,我已经了解。万贯家财又如何,家徒四壁又如何,延续的生命传承着的也许不会改变。
有时,在春天,母亲会说:土地庙那里的一树桃花开得正艳,今年的桃子肯定多,到时候我去给你们摘几个尝尝鲜(其实,土地庙只有住在这条街道的七十岁以上的老人知道,它被封存在咫尺之间,只剩骨架。);也有时,母亲会说:城墙那里人家围了起来,以后上山就不那么容易了(可实际,城墙何在?只不过一坯土围挡而已。);有那么一天,母亲突然说:住在公厕对面哪所老房子的小脚老太没了,哎!
这条街道,我整整住了二十年,可仍旧未能踏遍它的角角落落,我所能记住的不过是它的几处建筑,几个人物,那些老去的叔叔阿姨,那些母亲的老街坊、老邻居,还有她贫穷相济的老姐妹,我亲热地喊着她们,给她们送母亲做好的零零碎碎,继续着母亲和她们的情谊,老街不语,它用一贯的沉默记录着这一切,春夏秋冬,风霜雨雪,生老病死。
我不知道,一条街道有没有记忆,若有该是林林总总,包罗万象了,只是,它的记忆可以承载这些吗?也许与它早已风轻云淡,如同过眼烟云了!
轻盈的风 (2014-01-23 07:11:50) |
谢谢司马大姐,我也觉得这句有问题,只是不知怎么表达才好,哪里有问题,您就直接指出来。是在陕西黄陵,有一条街道叫轩辕街,真正的古建筑几乎没有,我所说的是一些青砖的窑洞,是民国时修建的。 |
司马冰 (2014-01-23 07:22:21) |
这条街道真的是很老很老的啦,在哪里呀,上郡阳周县南有桥山?这样老的街,沉淀着多少故事呀。 |
Amoy (2014-01-24 03:09:35) |
看这文章名让我又想起那首“风居住的街道”的曲子,如诉如泣,多少悲欢离合在这里上演啊~~ |
轻盈的风 (2014-02-05 05:42:20) |
谢谢!我也喜欢这首曲子,在空间写日志配的音乐是《一斛珠》,有时会觉得时光会把一切打磨成珠,无论悲喜最后都很珍贵。新年好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