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知青(原名:哥们儿姐们儿)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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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在傻二家门窗和院子里的那些红红绿绿的标语在风雨的剥蚀和傻二的破坏——每次经过这些标语时,他都要用手抠一抠撕一撕——的双重作用下,慢慢褪了色,变得残破不全,无法辨认了,可是屋子里的那些还是保存完好,傻二妈妈怕傻二惹事,不许他损坏那些标语。
傻二问我有什么办法把这些标语清理一下,说他看着它们心里就堵得慌。
我说这事儿可急不得,王志香眼睛贼尖,就等机会整治你呢!稳一稳,有机会再下手。别给你妈惹事儿。
贴在傻二家的那些红红绿绿的标语并不像王志香想象的那么牢靠,没几天也就被清理下来了,倒不是王志香发了善心,而是一个新机会来了。
一天晚上,傻二兴冲冲来到我家,问我是不是听说,现在要搞红海洋了。他看大街上到处在刷红油漆,我们是不是也行动起来搞一家伙。
傻二给我解释了一番什么是红海洋。原来上面嫌下面折腾得还不够,下令要革命群众到处刷红油漆,然后在上面写上毛主席语录,这样就可以震慑阶级敌人。而人们都知道,阶级敌人的特点就是恨得要死,怕得要命,结果当然是淹死在红海洋里啦。是不是真淹死了,具有妄想型精神分裂症的人们可以自由发挥他们的想象力。
我说:“好呀!这可真是个好机会。你明天就到街道居委会领油漆,咱们大干一场!”
我们商量了一会儿,什么地方需要油漆。门窗是一定要油漆的,除了玻璃和窗户纸,都要油,而且至少要油三遍。
傻二说:“门窗的木头都裂了,再不油就该烂了!这房以前是我爸买的,现在归房管局了。这帮丫挺的只管收房钱,门窗的油漆都没了也不管。另外,大菜椿树上也能贴标语,也得油一油。”
“油多高?”我问。
“低了不成,得让他们没法贴标语,至少也要一人高,”傻二说。
我举起手比划着,傻二说:“不行,你个子太矮,还得高点儿!”
我搬了个凳子,站在上面,把手伸的直直的,这下傻二点头说行。
“门窗油了以后,他们要是还贴怎么办?”傻二问。
“窗户棱子窄,不怕,贴了也沾不住。门框倒是个事儿,要不写付对联?”我说。
“写对联?……,”傻二歪着脑袋想,“就是,有他妈什么好写的?要不,来两句唐诗?就那个什么一去二三里,农村四五家,怎么样?”
他就会这么两句诗,还老记错了,而且不是唐朝的。
“写……,”我琢磨着,“写两句诗,得写革命的,你那两句不行。要不写‘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吧’。这是毛主席的诗,谁敢往上贴标语?不仅不敢贴标语,连横批也不敢乱写,除非他们活得不耐烦了。你不是还有一个孙大圣金箍棒战斗队吗?”
“行,”傻二使劲挥了一下手。“写什么都行,只要让他们没地儿贴标语就成!”
“外面差不多了,屋里怎么办?”傻二问。
“屋里?”这倒是个问题。屋里不好涂油漆,红的黄的都不合适,太扎眼。其他颜色的,估计街道居委会也不会给,而且也成不了什么红海洋。我忽然想到,红海洋不就是到处挂毛主席像,贴毛主席语录吗?在屋里贴几条语录就行了嘛!
“贴什么语录?”傻二问。
“什么都成。最好是那种‘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之类的。就不知道商店有没有卖的。要是没有,我们可以买几张大红纸,自己写。只要让他们没地儿贴标语就成了。”
第二天,傻二屁颠颠地跑到街道居委会领了不少红油漆黄油漆,把门窗上的标语全撕掉,然后把门窗油了一遍,“你看,这门窗不错吧!”他对我说,“油了就比不油强。”
油完了门窗,傻二感叹道,“要是有点儿其他颜色的漆就好了!”
歪着头看了他家的门窗,傻二说:“小博,该你了,你的字好,写对联吧!”
“好!”
我拿起毛笔,蘸了油漆,工工整整地在门框左右写下了“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横批写什么,想了半天找不到合适的,傻二建议写“唐僧取经”,我觉得不合适,他又说写“三打白骨精”,要不花果山水帘洞或猴山什么的。我说不够革命,还是先空着吧!既然我们都想不出来,别人大概也写不出什么来。等哪天上街看看大字报怎么说的,抄下来就是了。
屋子外面清理干净,就连院子里的大菜椿树的树干都刷了一人高的红漆,转着圈儿地写上了几条毛主席语录。
我们正围着大菜椿树刷油漆时,东屋的大爷看见了,绕着树转了几圈,开口说:“喂,你们这俩小子抽什么疯呢?”
“您没看见?我们这是在搞红海洋呢!”我说。
“自古以来,哪有树皮刷油漆的?”
“您那是老皇历啦,不知道这是文化大革命吗?”傻二回答。“文化革命就是要破旧立新,甭说在树干上刷油漆了,哪天还可能刷到树叶上呢!”
“真是一帮疯子,”大爷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嘴里叨叨咕咕。“好好地活着不成,非得发神经搞这些。”
傻二乐得直喘,“这回好了,您看见没有,谁要是贴标语就得爬树了!”
文化用品商店有卖毛主席像和毛主席语录的,一毛钱一张。当然,那时不能说买,要说请一张毛主席像,或请一条毛主席语录,就象过年时请门神灶王爷一样。自然了,不给钱是请不出来的,在钱的问题上谁也不傻。所以当售货员收了钱,傻二就恭恭敬敬地用双手接过来这些语录,捧着“请”回了家。
一番打扮,傻二家焕然一新。邻居们都来参观,纷纷仿效,到居委会领油漆刷门窗,只是颜色都是红的黄的,不过照东屋大爷的话,不管什么颜色,油过了,门窗就不容易烂了。
王志香也来到傻二家,里里外外仔细看了一番,看着那些毛主席语录,眨巴眨巴眼睛,没说话。
“丫他妈敢说话,我这还等着她呢,你他妈那点标语比毛主席的话都重要吗?”傻二得意地对我说。
也就是半个多月吧,也可能还没有,也可能还长点儿,上面又来了指示,说红海洋是个什么大阴谋,是为了让革命群众找不到地方贴大字报,破坏文化大革命,北京市还揪出了一个什么大人物,说就是他搞的。
傻二跟我说他早就知道是个大阴谋,要不他干嘛立马就行动起来?
接着,他又颠巴颠巴地找到街道居委会,表现得特沉痛说他的思想觉悟太低,又受骗了,今后一定要认真刻苦地学习毛主席著作,彻底改造世界观。您再给点儿油漆把这红漆盖住吧!您看大街上的红海洋都刮掉了,我总不能把门窗都烧了吧,再说了,这房还是房管局的,咱们还得节约闹革命是不是?再怎么说,您可不能给黑颜色的,那玩意儿不好看,还代表资本主义,红色才是无产阶级的颜色,他这一直琢磨着怎么能把头发染成红色的呢!说起来,头发还好办,黑眉毛也能刮掉,画成红眉毛,跟那什么绿林赤眉一样,就是黑眼珠子可真不好办。傻二哀求着,还起劲地揉眼睛,把眼睛弄的通红。居委会管油漆的老太太不忍心,颠着两只小脚,跑到仓库拿给他两罐清漆,还嘱咐说省着点儿用。傻二回到家,用清漆把家具油了一遍,最后还剩了一些,他又把我们那个逮猫的箱子油了一遍。他一边油猫箱子,一边跟我说这帮丫挺的真能折腾,其实他们就是精神病,不是什么革命反革命的问题,应该关在精神病院里。不过,真盼着他们多折腾几回,因为傻二家该刷墙围子了,这回绿颜色就成,天蓝的也将就了,最不济米黄色的也凑合了。






司马冰 (2013-11-21 02:25:31)

好看,可惜没有了。等书出来买本书看看,谢谢您啦。

夏华博 (2013-11-21 02:32:00)

谢谢司马冰。下面还有一章呢!

予微 (2013-11-23 04:33:19)

这段比较乐,哥们的脑筋快!

夏华博 (2013-11-23 21:35:46)

看来傻二的确不傻。谢谢予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