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知青(原名:哥们儿姐们儿)15

15

金晓兵回到家,有些腰背酸痛,躺在自己的床上,兴奋的心情一直平静不下来。打人这种事还真不简单,这可是个力气活,不是人人干得了的。他活动活动腰,解下牛皮带仔细端详,这家伙可立了大功,那帮老师们在这条皮带的抽打下鬼哭狼嚎,什么师道尊严都没了!明天一早红卫兵要去抄家,对那帮黑五类可要狠着点。
“晓兵,你给我出来!”金晓兵听到有人招呼他。
“晓兵,到这来一趟!”是妈妈在叫他。
金晓兵从床上跃起,把武装带系好,快步走到客厅。
老头子——金晓兵背地里总是这样叫他爸爸——气哼哼地坐在沙发上,妈妈和妹妹站在沙发一边。
老头子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金晓兵,一身旧黄军装,一顶旧军帽,一条牛皮带,一个红卫兵袖章。
“你这身衣服哪来的?”
“小刘叔叔给的,”金晓兵回答。
小刘叔叔是爸爸过去的警卫员,现在还在部队里。
“你今天干什么去了?”老头子问。
“造反去了!”金晓兵回答。
“造什么反?”
“造资产阶级的反!”
“你那是胡闹!”老头子指着金晓兵说。
“造反怎么是胡闹?毛主席支持的怎么是胡闹?”金晓兵不服气。
“打人不是胡闹吗?打人违法你知不知道?”
“打黑帮也违法吗?打地富反坏右也违法吗?”
“当然违法!打人就是违法!你们这帮小混蛋们懂什么!还说什么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这是什么逻辑!”老头子气得打抖。
“对联有什么不对?怎么也不能是老子英雄儿混蛋,老子反动儿好汉吧?”金晓兵一步不让。
“你还顶嘴?你知道吗,你爷爷是地主,你老子就是混蛋!”老头子急了,站了起来,手抖动着指着自己,吼叫着。“我是混蛋,你是什么?”
金晓兵不吭气了,爷爷是地主?怎么革命革到自己家来了?
“你问问你妈妈,她们家是干什么的?我们都是混蛋,你也是混蛋!你个小混蛋还跑到学校去打人,打老师……”
“好啦,好啦,都别说了!晓兵,跟你爸爸认个错,以后别再干了!”金晓燕的妈妈在一旁劝道。
“毛主席号召我们造反,我有什么错?”金晓兵嘀嘀咕咕地说。
“造反就是打人吗?就是抄家吗?”老头子火更大了。
“造反不就是打人抄家吗?你看看毛主席的《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怎么说的!”金晓兵可抓住理了,顶了他爸爸一句。
“哥,你能不能少说两句。你看你把爸爸气成什么样子了?”金晓燕劝她哥哥。
“好好,我不说了,”金晓兵拉开房门。
“你滚!”老头子吼起来。“我没你这个儿子!我和你脱离关系!”
金晓兵赌气出了院子,去哪里?只有上学校了,先在红卫兵总部猫一夜再说。以后怎么办?金晓兵没有勇气和他爸爸决裂,爷爷真是地主吗?爸爸不是挺早就出来革命了吗?不管怎么说,自己还是红五类,革干子弟,和那帮狗崽子不一样。爷爷是地主的事还得保密,姥爷大概也有什么事,所以对联看来也不全对,基本如此是有点儿过了,也有例外嘛!
在学校住了一个月,金晓兵的妈妈来了几次要他回家,说老头子的气早消了。哪有父亲和儿子记仇的?而且老头子的日子也不好过,单位里也有人给他贴大字报,说他是走资派,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
妈妈担心地对他说他爸爸已经几天没回家了,说是在单位做检查,家里想看看都不让。不会出什么事吧?
金晓兵并不在意,爸爸参加革命那么多年了,什么风风雨雨没经过,有那么几个人捣蛋怕什么?“没事,哪天我去看看他,再叫几个哥们把他们那里的大字报都给撕了!”
“你可别给你爸惹事啊!”妈妈有些害怕地说。“你还嫌你惹的事少啊?”
“您放心,没事儿,我过两天就回家,”金晓兵大大咧咧地应承着。那么多红卫兵战友,叫上几十个到老头子那里,谁敢拦着就抽他们丫挺的。
真是过了两天,下午,金晓兵和两个同学骑着自行车回家了。他们一路上说说笑笑,金晓兵说回家待一会儿,拿点东西,晚上还是回学校住。这没人管没人叨叨的日子还是挺不错的。
大红门没有关严,有条缝,这可是不寻常的事,平时大门总是关得严严实实的,老张大爷糊涂啦?
金晓兵推开大门,招呼着同学们把自行车往院子里搬。从月亮门里走出几个胳膊上扎着红布条的人拦住他们,问他们是干什么的。
“我住这儿,这是我们家!”金晓兵上下打量着对方。“哎,你们是干什么的?”
“啊,你是金晓兵?来得正好!”好像是领头的一个人指着金晓兵身后的同学问。“他们是干什么的?”
“我的同学,嘿,你是干什么的?”金晓兵横了起来。“你们到我们家干什么来了?”
“你先进去,”那人指着月亮门,又对金晓兵的同学说。“他们家今天有重要的事,你们先回去吧!”
两个同学看着金晓兵,等着他放话。
“行!你们先回去吧,咱们明天学校见!”金晓兵对同学说,撂下自行车进了月亮门。
金晓兵的妈妈和金晓燕都站在正房前的院子里,还有几个胳膊上扎着红布条的人站着那里,妈妈见金晓兵进来,朝他点点头,轻轻招呼了一下:“你回来啦?”
“怎么回事?”金晓兵问妈妈。
“站好了!不许说话!”一个人训斥道。“你爸爸是走资派,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你要和他划清界限!”
“你胡说!”金晓兵指着那人喊了起来。“我爸是革命干部!你们他妈的是哪儿的?”
“你还横?你这个狗崽子!”那人指着他,拎着根棍子走上前来。
金晓兵解下武装带迎了上去,“谁是狗崽子?你他妈骂我,想打架是吧?我爸参加革命时,你爹还不知在哪里转筋呢!跟我这儿玩什么横!”
“晓兵,回来!”妈妈叫道,伸出手想去拉他。
“哥!你回来呀!”金晓燕也叫了起来。
金晓兵突然窜了上去,抡起皮带,皮带上那个带着五角星的电镀铁头在阳光下闪着光呼啸着砸在那人的头上。
血从那人的额头上流下来。
“狗崽子,你还翻天了?”那人捂住头,棍子落到地上。
金晓兵的皮带又抡了起来,其他几个扎红布条的人也围了上来。
皮带又一次落在那人身上时,金晓兵感到头被什么东西重重地砸了一下,他只听到妈妈和妹妹在一个远远的地方喊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