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老葛还真从来没这么晚起来过。一睁眼,太阳都要晒到屁股了。他看看身边还熟睡着的女人。咧着大嘴“嘿嘿——”笑出了声。
他穿好衣服。打开房门,嘴里哼着自编的小调,进了厨房。 他在灶台里起火,蒸窝窝头,调好了玉米糊,刚把玉米糊掺和到煮开的滚水里。
突然,房间里传来女人石破惊天的惨叫声。老葛吓得原地打了一个激灵,丢下锅铲子,几步就冲进了屋。
女人光着上身,蜷坐在炕里,一手抱着肩,挡着胸前两个白面馒头,一手里拽着被角,像是要遮住胸前,她披头散发地在鬼叫。
一看到老葛,女人就疯了似的,也顾不得冷还是光着,把床上的枕头、衣服全向老葛一件件地砸来,最后举起了柜子上的煤油灯,正犹豫着要不要也扔出去。
老葛一看,心里的火儿“蹭”地就窜上来了。他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抢过煤油灯,拽着女人的手臂,半抬半推着女人的细腰,一把把她推进了炕里,女人光着背撞到了墙边。很委屈似的,又嚎啕大哭起来,哭声悲壮,一阵接一阵,连绵不绝。
老葛摇摇头。坐在炕的一头,瞅着披头散发的女人。像瞅着一头初次下地耕田的小牛一样。他早把煤油灯,移到了堂屋。周围除了被子枕头,啥也不能扔了。他寻思着要不要把女人的手再绑上。想想,算了吧,这样,她也怪可怜的。又摇了摇头。
女人还是不停的哭。老葛就坐一旁耐心地等着,心想“这总有哭累的时候吧,又不是铁打的身子?”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哭累了。
女人哽咽地问他“这儿是哪儿?你,你跟我睡了?”女人打量着这寒碜的屋子,乡下的房子,灰水泥的墙,小小的纸糊的窗口,大白天的还像个傍晚的光景。再看看眼前这个五大三粗的土汉子,身上穿着一件缝着大补丁洗得发白的褂子,一脸未老先衰的皱纹。
虽然头痛得很。但是,她怎么可能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方?
“络和村。你是我媳妇。”
“什么?络什么村?我、我怎么成你媳妇了?我、我不愿意做你的媳妇!我---不--是-----”女人的眼跟两核桃似的,泪珠子一串串地滴到花被子上。看上去挺可怜价的。
“我花500块钱买的。你不知怎么落在人贩子手里了,我就买了。你是我媳妇。”老葛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
“我?怎么会呢?我不是你媳妇。” 女人拿着老葛递给她的破毛巾,擤着鼻涕。“我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她的头痛得快裂开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真不知道。我花了500块钱。人贩子给我的时候,你已经晕了。我怎么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自己想不起来?” 老葛瞅着女人露出的光滑的肩膀,寻思着:莫非被刘四的外甥打昏了,这记性也没了。唉,其实记不得,不是更好?
“我的头痛得很。我真想不起来了。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女人双手捂着头,又躺了下去,把棉被严严实实地盖在身上。
“我口渴,给我点水喝,可以吗?”女人颤巍巍的说,“我的衣服呢?你,你昨晚......"
老葛低头把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扔给她,“没把你怎么着,你瞧瞧你哭的。只是俺耐不住了,摸了摸。寻思着反正是俺媳妇嘛。你现在总还有个囫囵的身子。也犯不着哭得跟杀猪似的。村里人听了,还以为我老葛又干啥坏事了。”
“我、我,”女人坐起来穿着衬衣,哆嗦着又哭了,“我....想,回家.......我不是你媳妇.......我真想回家... ...”她隐约记得工厂里的大棚子。她好像应该是在大厂里做女工。怎么可能落在这个穷山僻壤的村子?她总觉得有张年轻英俊的脸在等他。万万不可能是老葛这张挂着沧桑的老脸。老葛看上去比自己都大了8、9岁了。说着,她鄙视地又扫了一眼老葛。这个人,脸上都起皱纹了,左右都看不顺眼,怎么可能是她的丈夫?
“唉!”老葛瞧见了她这模样,心里拔凉拔凉的,不由地摇摇头。寻思着:要把这女人强留下来,硬跟她成亲了,早晚她得跑。假如人家真不愿意,这事,能强求吗?他觉得烦透了。突然想起了快煮好了的窝窝头和玉米糊。他叹了口气,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了厨房。不一会儿,盛好的玉米糊,窝窝头,自家腌的萝卜咸菜摆了一桌,怎么着,也得一起吃个饭吧。
“来吃点东西吧。”老葛喊着。
女人已经穿好了,可是脚绑着下不了地儿。老葛坐到她旁边,把她的脚搁到自己大腿上,小心帮她解着麻绳。女人的脚长得还真玲珑小巧。
“你不怕,我跑了,你的500块钱不见了?” 女人问。
“命里注定的。你要跑,就跑吧。我只当还了我娘的遗愿了。注定了。横竖你也看不上我, 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只是我傻了,唉!不该学人家去买什么媳妇。”
女人没吭声,下地,试了试脚。摇晃着又坐到了炕边上。
老葛懒得再搭理她。自顾自地走到堂屋的八仙桌旁,吃着饭。过了一会儿,女人走到他身旁,怯怯地问“我想去洗个脸。可成?”
“哦。”老葛才想起来,男人,总是粗心。
他领着女人来到灶台间,脸盆里舀了些水。递给女人一块上面写着“早安你好”的白毛巾和一把小牙刷、牙膏。
他自己径自又回到堂屋。坐在桌前等着女人。
女人神清气爽地在太阳下走进了屋。老葛迎着耀眼的阳光,眯着眼睛 ,望着她。白嫩得掐得出水的皮肤,乌黑的头发,细长的眉眼,唉,这么好的一个女人,看不上他,也是应该的。 他心里泛着酸水。垂下头,看着自己的碗,继续吃饭。
女人似乎饿了,几口就喝完了玉米糊。一眨眼,就吃下去三只窝窝头。老葛看着她,心想:这么能吃?还是昨儿一整天没吃饭。不知道她夜里跑桥边上去做什么了?真寻死的话,倒是可惜了。老葛不由的说“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怎么都得想开点。”
女人一愣,迷惑地看了看老葛。“我怎么称呼你?” 女人嘴里塞着窝窝头,支吾着。
“老葛。外号:嚎子。我有癫痫病,发起来,会打人。我寻思了一整夜,我还是得跟你说清楚了,再跟你,跟你“成亲”,否则,也是对不住你。”老葛低下头,声音小的也只有自个听得到,“不过,现在看来,怎么着你也是不会留下了。”
女人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说"我真记不起来我是谁了。我只记得有个很大的厂子。你随便叫我个什么吧。你给我起个名字吧,不管我啥时候走。”
老葛一愣,想了一下说 “就,就叫秋红吧。秋天还是比冬天好... ...”
女人白齿红唇感激的冲老葛笑笑。老葛傻了似的看着她,“真美”!老葛心里想着,却又一阵的悲凉。昨天那股开心的劲儿,早儿没了影子。
“我洗碗吧。”女人看老葛也吃完了。利索地收拾了碗筷,跨过堂屋的门槛时,细腰扭得像麻花似的,进了厨房。
老葛坐在桌边,满怀心事地卷起了纸烟。
青洋 (2013-10-12 20:56:33) |
写得真好,还没完吧,等待续集 |
阿朵 (2013-10-12 21:54:02) |
跟读! |
碧蓝天 (2013-10-15 06:07:31) |
非常感谢青洋!刚添加了第4章!谢谢! |
碧蓝天 (2013-10-15 06:07:50) |
感谢阿朵! |
予微 (2013-11-06 03:48:04) |
看似平和一段,有悬念啊,善良的普通人,有人情味。写的真好。 不明白,癫痫发作,是大脑发出错误的脑电波给肢体,于是身体肌肉抽搐,僵硬,扭曲,昏厥,但怎么有力气打人和摔东西呢?过后,因为心情不好才发泄的? |
碧蓝天 (2013-11-07 14:34:16) |
非常感谢予微的鼓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