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的十一月，背着它公认的“坏天气”的名声，来得果然名副其实：不是捅不开的浓云，就是撕不断的细雨，也有太阳偶然走错了门儿的时候，不过，顶多是一个匆匆的过场，根本来不及张扬，就被典型的德式冷秋遣送到南欧的什么地方去风光了。留给我们的，就是一连串不知该怎么打发的尴尬和无奈。
各家旅行社如期打出大小海岛蓝天白云的广告，诱引让欧元闹腾得囊中羞涩的百姓，再多一番战胜自己的折磨。有的杂志实际而得体，干脆把十一月称作“桑拿月”，鼓励大家钻进小小的木屋浴室，用蒸发肉体的热烈，排挤外界的冷酷，换来一份爽快的好心情。要是让我支招儿的话，更简单更经济：谁都有过曾经的光彩，眼下足不出户，正是闭目养神，好好回味的时候，保证您能找回往日的情怀，冷眼向洋看世界，热风吹雨，当一回感觉的主人。
六年前的十一月，在家门口的路沿儿上看见一只冻饿交加的小鸟，不忍看它那份可怜兮兮的模样，领养回来，家里便多了一张口。它也功夫不负有心人，没出几天，就恢复了元气，出落得英姿飒爽，成了屋里最矫健的一员。除了吃喝，鸟儿还能干点儿什么 ？当然是飞了。我们从一开始就没给它准备笼子，这穿来过去的几间屋子，就完全成了它自由飞翔的天地。
那年的十一月，我们的家像是长了翅膀。
先是着意追踪它的影子，捕捉一条条交错的飞行线路，慢慢的，看过了新鲜劲儿，加上头昏眼晕，也就放任自流了。这样，才无意发现了“聆听飞翔”的乐趣！它在你跟前晃的那些瞬间，自不必说，一定伴着一种旋律；而最动人的，是你在另一个房间，并看不见它的时候，那种翻飞的鸟翅所带来的呼悠呼悠、扑楞扑楞的声响，就更是声声入耳，带给你更多的畅想的余地。
老掉牙了的“无声音乐会”的故事，这时成了活生生的真实，也就更直接地理解了人家不用任何乐器，就放一只鸽子在大厅里飞的高明。你可以说这是荒唐的无中生有，无病呻吟，是廉价的别出心裁，是“为了不一样就拼了命的不一样”，可是，扪心自问，你不能不承认，谁的心里都有一副看不见的钟摆，像日升月落一样天然，振荡出你通常并不意识的旋律。而身外任何一个微小的颤抖，比如这现成的鸟儿的飞翔，都能因为它跟你自身节律的合拍或不合拍，产生碰撞，让你身不由己地体会到生命的音韵。这么一说，好像不着四六的超现实艺术，是不是也变得模模糊糊可以把握了？
可惜，那只鸟儿不但好飞，还特向往光明，又不懂窗户的作用，几次都差点儿撞成半身不遂。自由的价码高不过生命的可贵，只能让它从此在笼中委屈了，年复一年，直到几周前默默谢世。不知道“鸟年”该怎么计算，反正挺愿意相信它的“长寿”。把它埋进楼下的小园子，很自然地想起我们共同相处的最初的日子，那段有声有色的华彩时光。有那个十一月垫底儿，什么样的十一月就都能对付了。
2002年11月8日
| 木桐白云 (2013-09-12 09:10: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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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好故事。 |
| 朴康平 (2013-09-12 18:17: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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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木桐老兄！ |
| 海云 (2013-09-13 12:39: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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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和生命，看你如何选择？ |
| 朴康平 (2013-09-13 17:06: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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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两难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