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神情韵 第十章:大驴县令

 

第十章:大驴县令

晚上下班,斯妹脱去了白大褂,换了一身黑色的衣裙,稍稍有一点偏低头,站在院子里的一个花池旁等我。

我走出来,看着斯妹的一袭黑色衣裙,黑色眼镜框,黑色长发飘飘,我看呆了。知性,漂亮,高雅,神秘,我都不敢走近了,很怕走近了,这美这雅会变换,会消失。

斯妹看着我,笑笑,走过来,拉住了我的手说:你怎么了,呆啦?

我说:我呆了,呆了,我,我太幸福了。

斯妹说:是不是又想恭维我两句?

我说:我已经找不到恭维的词语了,我只想说,我幸福。

斯妹有些娇羞地说:我也幸福。

我们拉着手慢慢走着。

我说:一袭红色衣裙,让我忘记晚霞,一袭黑色衣裙让我呆了,痴了。你要是再穿一袭白色衣裙,我该怎样呢?

斯妹说:你就那么喜欢我穿白色衣裙?

我说:不,不是,你穿什么我都喜欢。我只是碰到过一位穿白色衣裙的姑娘,我越来越觉得,你要是穿上,你就是那个白衣姑娘。

斯妹调皮地,说:我可不是那个白衣姑娘。

我说:明个我给你买一套白色衣裙,你穿了不就是了?

斯妹说:你喜欢白衣姑娘,我不是,我干嘛要穿?说着,斯妹故意放开了手。

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斯妹说:你就是那个意思,就是。

我说:好,好,我再不提白衣姑娘的事了。

斯妹说:不嘛,我就要你提,就要你提。

我说:调皮。

我学着精神病的样,嘿嘿傻笑了一下。

斯妹咯咯地笑起来,然后又拉起了我的手,我们慢慢走着。

一个病人坐在长椅上,不停地拍手。还有一个病人扬起头直直地向树上看。

斯妹说:医生把病人领出来让他们去做一个动作,他们就会长时间地做下去,到了吃饭的时间,你要不让他停,他都不会停。

我说:好可怜。

斯妹说:他们来的时候都不这样,狂躁的,大喊大叫的,也有不说话,上来就砸东西的。

我说:有些精神病人,在我看来,都是些英雄好汉。哪痛了,哪不舒服了,他们敢喊敢叫,还敢骂人,敢砸东西,一个旧世界在他们面前,他们都敢砸碎。我哈哈地笑起来。

斯妹也跟着笑起来。

我说:而没有精神病的人,就不那么英雄好汉了。比如,张某人爱讨好。马某人爱逢迎。他们看着贾局长的脸色,揣摩贾局长的心思,汇报完了,还前倾着身子,倒退着往出走。我时常想,他们是不是在大清国的时候就被阉过呀?。

斯妹咯咯地笑起来。

斯妹说:嬉笑怒骂成文章,以后我要用个小本子把你说的话记下来。

我笑笑说:你不是说过,崇拜我吗?

斯妹:美的你,我才不呢。

斯妹捶打了我一下。

我们拉着手走出了院子,向江边走去。

我说:斯妹,我突然觉得,人类,只有精神病人才活得真实,活得潇洒。

斯妹说:我说你怎么愿意让人抓到精神病院呢,你就是想活个真实,活个潇洒。

我哈哈地笑起来。

我说:斯妹,我给你讲个故事呀?

斯妹说:讲吧。

我说:愿意听吗?

斯妹说:是了,愿意。

我说:我不讲了。

斯妹拿起了我的手,咬在了我的手腕上。

我说:我讲,我讲啊。

斯妹放开了口,看着我的手腕说:你看都有牙印了?斯妹给我揉了揉说:讲吧,要不我还咬。

我说:从前吧,

斯妹说:别说从前,说现在。

我说:不能说现在。现在有审查故事的组织,你要是碰上像贾局长那样的,一不小心,没说到他那根肠子上,他说给你撂倒就撂倒。那,多少影视作品说撂倒就都撂倒。所以我还是说从前吧?

斯妹说:不吗,我就让你说现在。

我说:斯妹呀,我求你啦?要不,你让我说旧社会吧?不从前也不现在的。

斯妹说:妥协啦?

我说:妥协。说旧社会吧,我敢往死里说,我骂旧社会,我揍旧社会都敢。

斯妹晃着我的胳膊咯咯地笑起来。

斯妹说:其实,我就是想听听你那嬉笑怒骂的话?

我说:那我说旧社会啦?

斯妹说:说吧。

我说:旧社会吧,有个驴子,好吃懒做,还爱耍小心眼儿。旧社会的驴子吧,有点像人?

我哈哈地笑起来。

斯妹说:嬉笑怒骂,我给你记下来。

我说:旧社会的这个驴子吧,有个主人,管他,是个县令。我想了想说:就叫大驴县令吧。

斯妹咯咯地笑起来。

斯妹说:看你给起的这个名吧?

我说:这名字好,多有官气呀?

我笑笑接着说:大驴县令吧,想骑这个驴子去旅游。旧社会骑驴旅游,就像现在坐头等舱旅游一样,再舒服不过了。但驴子有心眼儿,不干。大驴县令一骑上,驴子要么不走,要么趴下,装出一副没劲儿的样子。大驴县令就想,想啊想,终于想出了一个举措。什么举措呢?大驴县令弄了一根棍子,棍子头拴了一根骨头,大驴县令刚刚啃完的,还有热乎气呢,拿在驴子的眼前晃了一下。驴子立马就精神了,站起来。大驴县令趁势骑上了驴背。大驴县令把棍子伸在驴子的头前,驴子看着眼前的这根骨头不停地往前奔着。

斯妹咯咯地笑起来。

斯妹说:县令吃骨头行,驴子还吃骨头哇?

我也笑起来,我说:我说错了,我重说,拴在棍子头前的不是一根骨头,是一把青草。就这样,大驴县令骑着驴子周游世界,走遍天涯海角,驴子也没吃到那把青草。最终,驴子累倒了,死在了天涯处。过几天,天涯处的景点多了一个碑,上面写着:“就爱奉献,无怨无悔”。落款是大驴县令。

斯妹咯咯地笑起来,说:这个驴子要是个精神病驴子就好了,一个蹶子踢下去,肯定会把那个大驴县令摔下去,摔个嘴啃泥。

我哈哈地笑起来。

我说:斯人,斯妹,真是默契。我就想说这个驴子要是个精神病驴子就好了。

斯妹看着我说:我们默契吗?

我说:默契。

斯妹笑着挽住了我的胳膊。

我们来到江边,我和斯妹脱了鞋,踢水踏浪。我不时地捡起一块片石撇向江面,片石就在江面上飘出一朵朵小花,然后沉入下去。斯妹也学我捡起片石撇入,可她一撇,片石就沉入江中。于是斯妹让我手把手教她。我握着她柔软的手,真的很想很想揽入怀中。

太阳慢慢走下来,切入江中。晚霞散开来将江水和天边连片染红,光辉远射。几只白色的大鸟在霞光里飞起飞落,飞向林中。

我和斯妹牵手走着,走上了一处高高的山崖。我们站在上面,看着波光粼粼的江水慢慢东去。

我说:我曾两次对人类产生过绝望,一次是对张科长、马干部善变的嘴脸,一次是对红鼻子精神病人的告密。我讨厌人类,我甚至几次想到过死。

斯妹说:别说了,这么好的美景,还有,还有我在你身边,一切都会好的。

我看着斯妹诡笑了一下,说:斯妹,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斯妹说:说吧,我一定做到。

我说:斯妹,我想投江。

斯妹捂住了我的嘴,看着我。

我说:这条江叫什么名?

斯妹说:没名。

我说:天哪,我想投个江,可这江竟连个名子都没有?

斯妹说:你真想投啊?

我握紧了斯妹的手,看着滔滔江水说:斯妹,来年的今天就是我的忌日,我希望那一天, 你能为我包一个小小的,小小的,小小的粽子扔到江里。我忍住笑,但还是哈哈地笑起来。

斯妹使劲地捶打着我的前胸,说:我给你包一筐扔进去,可那有意义吗?2000多年前你投江,或许有意义,现在投,谁希的理你呀?

过了一会儿,斯妹又说:倒是不贪心,只要一个小小的,小小的,小小的粽子。

斯妹咯咯地笑起来。

我也跟着笑起来。

我们的笑声在石涯上响起,扑向江面,又折回到空中。我们拉着手慢慢走下来。

斯妹说:你要真投下去呀,还没等吃到我给你包的小小粽子呢,你就得喂鱼。照你这身板,不胖不瘦的,倒也能喂胖几条鱼?

我说:能喂胖几条鱼,也是个贡献啊?

斯妹说:是了,你喂胖的那几条鱼,被一个渔翁打到了,或许就送礼给了贾局长?

斯妹看着我笑了。

我说:妈妈之渔翁,我才不投江呢,我原本也没想投。

斯妹说:那你说投,吓唬我。

我说:我才刚刚恋爱,我还有好多好事没做,还有好多好日子没过呢,我干嘛要投啊?

斯妹说:你恋爱啦?

我说:当然。

斯妹说:是不是跟那个白衣姑娘?

我说:我可没提白衣姑娘,这可是你提的。

斯妹说:你提,我就让你提白衣姑娘?

我说:我可不敢提了。说完我撒丫子往回跑。

斯妹喊:天都黑了,你敢扔下我?

我又跑回来,笑着抱起斯妹抡起圈儿来。

斯妹笑着说:我鞋,鞋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