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Ebern的路……
……真的挺长。倒不是公里数吓人,开车的话,也就不过四小时。第一,是从来没听说过,只偶尔在猜字游戏里玩儿过:“Unterfranken的某个小城”。陌生,同义词还不就是遥远?朋友热心引荐,那儿的一个艺术家小组也热心,Bert和Karin牵头,原本素不相识,却张罗着要给我在他们的艺术中心Kasa Nova办摄影展览。两路热心并一路,慢慢也就点起了我的兴致,感激加好奇,本身就是在缩短距离。
第二呢,是差点儿就没去成!给照片装框子时,弯着腰操作,一个没有感觉的闪失,竟就再也动不了窝了。到底不是十多年前,一帖麝香膏药,就能药到病除,躺在床上想到的,就是Ebern没戏了,又变得遥不可及了。
有病乱投医,几小时之内,中西医结合,倒也神奇得不可思议!能直着腰走路,原以为自然而然,这会儿,竟成了一种骄傲的奢侈。Ebern也顺理成章,再次走回了我的视线。向朋友们广告了行程,王宝幽默,把Ebern直接译作“猪公镇”,贴得够切。
殊不知笑早了,车子直奔东南,一路的颠簸,把腰伤又请回了身子。六月三十号展览开幕,眼看着那场子,咫尺之遥地红火,心急却调不动腿脚,就是挪不进去!
多亏有“神医”Ludwig,从邻镇Staffelstein赶来捧场,上来不多寒暄,直接上手,捏拿推揉,三下五除二,利索得没有感觉,却一下子把灵便又还给了我!还递过来一本《德国童话》,老厚老厚的,让我垫在脚底下,一左一右,轮换着悠腿,这一悠二悠不要紧,居然能楼上楼下地来回,健康人一样,应酬了整整一天的热闹,用Karin的话说,把这个“属于我的一天”,过了个圆满。
《在路上》(“unterwegX“)
每回给展览起名字,都觉得头疼;这次偷懒,用了好多年前的一个主意,就叫《在路上》了,确保哪张照片都不跑题。改了最后一个字母,小s写成大X,念着反正都一样,看着还挺哲学,雕虫小技。
不像人家艺术中心的名字“Kasa Nova”,构想奇妙,又是“房子”(Casa),又跟所在的老兵营沾边儿(Alte Kaserne);Nova还有“新”意,跟“老”对应;整个名字连着念,让人立刻想到意大利的生活艺术家(Casanova)……不管横竖怎么想,怎么咂摸都有味儿,机智得不得了。更不用说Bert率领下的这支小部队了,短短的时间,就把一个老兵营,改建得花枝招展,成了镇上文化活动的一块磁石,不可或缺。
Bert不光热心,还绝对专业,不用多琢磨,蹬着梯子上下,嘁哩喀喳,就把我那一堆“路上”的照片,起落有致地编排到了墙上。头上那顶贝雷帽,不是随便戴的,眼光就是不一样。
这种小号的“文化活动”,搁大城市里,住着几百万人,能来个一二十,就挺知足;搁村儿里就显然不同,虽只住着几千人,却真能来个乌泱乌泱。那天,停车场成了闹市,你进我出,找个车位都成了问题。
最可爱的是一位男士,进来第一句话就是:“我搞技工,是个艺术盲,就是想来看看,有没有对我口味的。”匆匆转了一圈儿,盯着那一排“水画儿”,不走神儿了,连着说:“Was ist denn das? Krass! Krass!”(“这是什么东西?还真有那么点儿意思!”)
这组水里捞出来的画儿,最让人犯琢磨,看出什么来的都有,地中海,河道的走向,飞鸟游鱼,多神的脸谱……Ludwig看得最仔细,能把画里画外的故事,加上引发出来的联想,都说得头头是道。
一个中年军官,身上还带着阿富汗战地的征尘,让那几个非洲人像的眼神,勾起了许多往事的记忆:“我真该把我拍的那些照片也带来!”接下来,是一段长长的交谈,世道人生,战争与和平,血腥与贫困,有迷茫,有无奈,有恶梦,一场不是人人都有的特殊经历,却是人人都能体味和深思的感悟。
又一个美丽的地方
“下弗兰肯”地区(Unterfrankenland),巴伐利亚州“独立”的一角,真的美。忙完了影展开幕,就开始马不停蹄,正赶上七月初的晴朗,一周里连着转了周边不少城镇,走到哪儿都享受。回来见人就推荐,老夏回信说:你相中了的地儿,错不了,什么时候,一起到那儿去聚聚。
其实我这人,心软眼就软,什么都凭感觉,好多地方一相就中,所以,只剩下每每的慨叹:好玩儿的地方实在太多,只恨分身无术,时间羞涩。不过,要论这次最强烈的印象,大概该说是那儿“自然的古朴”。
我们住的假日屋,静静地坐落在城边一隅,设备一应俱全,缺什么?因特网和伊妹儿地址!穿过大片农田,茂密的森林,走进Bert和Karin住的“白井古堡”(Schloss Weissenbrunn),浓厚的艺术氛围,要挤破眼眶,可是方圆几里地,就是收不到任何网络信号,绝对与世隔绝。艺术家小组的Natascha,自称“外省人”,逃离了法兰克福的繁华嘈杂,躲进了这片山地,跟野兔和麋鹿共处,采摘野花野果,泡茶做果酱,房间里的所有角落,都是晾晒着的各色花瓣和草枝。专门带我们看她散心养性的去处,浓绿得一无所有,只有脚下甜甜的野草莓,还有眼前没有边儿的开阔。这时,一场大雨,说是不期而至,倒也来得正是时候,浇了个浑身湿透,心也更透。
不是成心跟现代科技过不去,这年头儿难得的,是怎么能挣脱它的笼罩,回到粗制面包和一片野草的清香里,顺着脚边的溪水,照见一个你认不出的自己,突然发现,这日子也照样能过,还能过得挺有滋味儿,不是一般地有滋味儿。
车子开出古堡,几分钟之后,手机报到,显示了一连串过了时的短信。Natascha故意大声惊呼:我们又回到文明社会喽!正是这个“回到”,最耐人寻味,咱们这么紧忙乎,你追我赶,赶时赶点儿,到底是打哪儿来,又要到哪儿去呢?
“神人”Ludwig
把Ludwig只说成“神医”,可是远远不够!早听说了这位老人的业绩,方方面面,都做在实处,没有任何张扬。十多年前,他就得到了德国总统颁发的功勋奖章,表彰他几十年以小镇为家,为小镇尽心尽力。这一份奖赏不算小,换来的,却还是他继续的兢兢业业,自甘无闻。
除了经营过旅店餐厅、电器商行,他最热心的,一是不让传统的手艺失传,惦记着为培养各类技工出力,保证这些行当后继有人;再就是百姓的身心健康,一间很像样儿的活动中心,常常宾客如云。屋子中央,一套由小而大的玻璃磬钟,余音绕梁,袅袅不绝,谁听了,都会因此忘却了疼痛和烦恼,走回内心那近乎原始的宁静……
那天专门去他家,百草花园里,竟还包裹着一整套酿酒作坊!二十多年了,自制配方,自制工序,整个流程都靠手工操作,对这份辛劳的回报,就是那一瓶瓶标有“生命之泉”(Lebensquell)的蜜酒,由此而远近飘香,绝对的自然,专门负责重振人们身心的活力。
实在找不出合适的表述,把Ludwig简单地“归档”,他平凡的一天一天,都像是一页页“另册”,看似散乱无章,却正好“合订”成了他生命的大书,有声有色。想想几天前,他那回春的妙手,传递出的奇妙的温热,还在我腰间隐隐流转,流转到心上,自然就是一份踏实的感动。
2013年7月11日
天地一弘 (2013-07-12 04:50:50) |
七月,是一个美丽的季节。 |
朴康平 (2013-07-12 05:25:58) |
让我们好好享受它吧! |
林静 (2013-07-12 12:27:30) |
喜欢那青黄的庄稼地,是燕麦还是小麦? |
岩子 (2013-07-12 19:51:52) |
应该是燕麦吧,林静。 |
春山如笑 (2013-07-12 20:29:10) |
我也喜欢"自然的古朴"。少许零星的红色罂粟花镶嵌在波浪般的麦田里,确实很美。 标题图片里的两幅画美得震撼,下面一幅有个动物,看不清,是麋鹿吗? |
予微 (2013-07-13 06:57:38) |
数度遇神医?竟然扭了腰可以几下散手搞掂? 还是那几幅水上“抓”到的画美。 |
朴康平 (2013-07-15 16:34:27) |
感谢岩子替我回复!我哪儿知道植物的科目啊,让我回答最简单了(对不起,林静):庄稼。 |
朴康平 (2013-07-15 16:35:11) |
是纳米比亚的跳羚。 |
朴康平 (2013-07-15 16:37:15) |
我也觉得神了!真的就是稍微扳弄捏揉了几下。 |
朴康平 (2013-07-15 18:52:53) |
岩子救了我一命!还记得当年批判知识分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典型故事吗?看见一头毛驴驮着玉米,只会说是“动物驮着植物”。咱现在还是这水平,见笑了! |
panda13 (2013-07-18 18:21:49) |
哇,原来朴先生是摄影大家啊。。。真是被您给蒙得一塌糊涂。我还以为您那水中捞出的画真是瞎蒙出来的呢! |
朴康平 (2013-07-18 19:48:50) |
不蒙你,真是瞎蒙出来的。如果非要说点儿理论,那就可以套用那句老话:天下照片一大蒙,就看你会蒙不会蒙。(瞅着就跟我特会蒙似的,一点儿不谦虚,哈哈。) |
杏子花开 (2013-07-21 15:43:46) |
特别喜欢那两幅绿色养眼的。 |
朴康平 (2013-07-21 16:03:17) |
谢杏子光临!但愿月底去撤展时还有好天气,还能接着养眼养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