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 厅 觅 踪
姜广仪
舞厅的灯光一明一暗,明时像“星星”,眨眼即逝,暗时像“岁月”,好一段漫长。
我从亮处步入舞厅,正赶上“岁月”,刚刚站好,眼睛还没有适应过来,就觉有人过来请我。在舞厅,女士请男士是不多见的,除非那女士没人请,太寂寞了。
我走了几步眼睛适应了,才看出来是个老太太。借着“星星”,看那皱纹,看那鬓发,已是年逾古稀了。我去过几次舞厅,总是有老太太请我。我问过妻子,说老实话,我究竟长得怎么样,为什么总是老太太喜欢我?妻子很干脆,说我长得像老头。我不高兴,我离老头还有一段距离嘛。
老太太的肩、腰,还有腿没有一处不晃的。那舞步就跟鸭子在河边上走一样。我几次想把步子拉大一点,都不可能,也就只好跟着晃起来,走起了鸭子步。一曲总算了了,我把老太太拉到座位上休息,便赶紧逃离,就像干完了坏事,逃离现场一样。这可是个经验,要是不逃,第二个曲子一响,老太太就会立马站起来,拉你再跳。
我想找一个和我年龄相仿或比我小一点儿的人跳舞。
我发现所有的男士也都在找,西装革履是好,只是回头回脑不好,尤其是眼珠子,睁得就跟小“流流”似的,灯光一晃还跟着返出光亮,有时竟是绿亮绿亮的。用这种眼睛寻找舞伴就跟狼在草甸子里寻找野猫、野兔子一样,不知女士见了会怎样,我见了都毛骨悚然。
看到别人黑,自己就该注意了。我把目光平淡地散出去,再平淡地收回来,焦点只在女士鼻子一带划过,而且只划一遍,绝不划第二遍。
我看见一位男士走到一位坐着的女士跟前,跳舞应该用手“请”,他却用手“搬”,搬人家的肩膀。那人多亏是坐着,屁股藏在沙发里,若是站着,他非去搬人家的屁股不可,反正肩膀和屁股都是圆的。那女士把他的手从肩膀上推下来,没有搭理他。那男士说:“跟跳个舞能咋的?”那女士说:“ 不跟你跳能咋的?”那男的只好悻悻然走掉了。
我走过去,刚想请一位,便被一个人拦截住,还是那位老太太。我面子矮,不好意思不跟她跳,可心里真是不想和她跳,那鸭子步,真是受够了。我看见边上一个老头,就像看见救星一样,赶紧向老太太努努嘴,意思让她跟老头跳。老太太说:“那就是我老头,他只用我洗衣服,做饭,出来了,就把我扔在一边,竟找些年龄小的跳。”我不知道该不该怪那老头,因为我将来也是老头。我真不敢保证我将来会怎样,也许男人真就没一个好饼?我觉得这老太太挺可怜,不知为什么,我想起我母亲。我父亲去世多年了,我曾教过我母亲跳舞。我母亲也是那种鸭子步。我没有再逃离,也没有再勉强,认认真真地和老太太跳起来。我想改变一下她的鸭子步,就像改变我母亲的鸭子步一样。
鸟朦胧,人朦胧,此时的乐曲可能是累了,缓慢的如同到了人生的尽头,毫无生气和活力,迈出一步,足可以想一段悲欢离合的往事。不知是乐曲的原因,还是人的心里原因?一群人开始向舞厅的中央集结,很快就集结成一个大球。一男一女,一对一双都抱在了一起,黑压压,既像蚂蚁群,又像螳螂阵,把整个舞厅的中央围住,堵死。别人就别想再过去了。
我和老太太也被裹了进去,我也成了蚂蚁,成了螳螂,嘲骂别人,也得把自己搭上,不然不好。
乐曲虽是缓慢,却还活着,脚步可都停止了,死了。我推着老太太想走出去,可根本走不出,前后左右一点缝隙都没有,胳膊腿不得不歇着了,可眼睛歇不了。一对对男女,有年龄相当的,也有相差悬殊的,硬是往一起贴,顶上额头的,咬上耳根子的,还有贴上脸的,唏唏唰唰,又吭吭嗤嗤的,既像卿卿我我,又像蚂蚁、螳螂在撕咬树叶之类的食物。每一对都使劲地往嘴上够,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这时我突然有个大发现,嘴上的鼻子,不仅仅只是喘气用的,还是一个能创造文明的最好部件。若没有挺拔的鼻子硬是在前面费尽巴力地顶着,那一张张奇形怪状又香臭不匀的嘴早就“吻”上了。那将是一片“海吻”。
我真该赞美一下鼻子,说鼻子是不弯的脊梁,不对,应该说是出污泥而不染的“花杆儿”。
老太太对我说:“这叫什么事啊,我们那个时候可不敢。”我说:“人有鼻子真好。”
这一段“岁月”总算过去了,我和老太太走出来,就像重见光明一样,我们还得跳,老太太不撒手。那天晚上,我这个人就交给了老太太。当然,后来是我情愿的。
姜广仪 著有长篇小说:《九品高官》等。
电话:13844061377
地址:长春市
春山如笑 (2013-07-02 01:23:25) |
好人一个,发扬广大, 谢谢让我哈哈大笑。 |
予微 (2013-07-02 03:16:41) |
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小说高手。 |
天地一弘 (2013-07-02 04:11:07) |
“人有鼻子真好。”可爱。 |
姜广仪 (2013-07-02 06:48:04) |
谢谢春山如笑,你看看我的其他小说,也会哈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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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子欧游 (2013-07-11 05:45:22) |
好人加好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