吆喝一声： 有听京戏的吗？

　最近在家有点时间，听了不少戏。我从小喜欢京剧，但不敢自称戏迷，写一点对京剧和戏迷的感受。 

     京剧鼎盛于清朝末期，曾经是上到宫廷下到百姓全民热爱，戏迷无数。戏迷和戏迷是不一样的。我认为顶级的戏迷应该叫“戏痴”，他们以京剧为生命，台上台下人戏不分天然浑合。这样的戏痴恐怕只有电影小说里才有。陈凯歌执导的<<霸王别姬>>电影里，就成功刻划了两个戏痴。第一是美绝美幻、如仙如梦的程蝶衣。蝶衣无论从性心里转换上，到爱人爱戏从一而终上都是人戏合一。而且他不管日本人共产党国民党，一律不畏惧不排斥，只要他们欣赏京剧，蝶衣就呕心沥血的唱。就连蝶衣在文革武斗的血雨腥风中时，也离不开戏："我也要揭发,我要揭发咤紫嫣红,我要揭发断壁残垣..."，他用《牡丹亭》里的唱词字字滴血控诉段小楼这个跪在红卫兵面前的软骨头。 然而蝶衣毕竟是虞姬，她怎能不从一而终献身于她的楚霸王？ 美艳的蝶衣一剑自刎在楚霸王身后，是蝶衣最美的归宿，也是蝶衣痴人痴戏的最高潮。每次看这部电影，到这里我总会为这样的凄美和痴情落泪。    

    另外一位戏痴是<<霸王别姬>>电影里的袁四爷袁世卿。他对蝶衣的热爱不但因为蝶衣的美貌，更出于同为戏痴的默契。袁世卿对段小楼态度及其恶劣，一方面是情敌，也更是因为段小楼虽然身为名角身怀绝艺，却并没有像蝶衣那样用生命热爱艺术。袁四爷最终被共产党杀死，在临枪毙被拉出去时后，他被五花大绑，身子瘫软到后脚跟着地，就这样，他走的竟是台步！ 我记得我第一此看到这个镜头时的震撼，此乃真戏痴也！  

    从现实生活中恐怕不存在的戏痴往下看，又有很多种戏迷。粉墨登场的票友也不乏身怀绝技的，北京街头凉亭拉着京胡唱着“将计就计结栾筹”的老大爷们也是藏龙卧虎的一群人，更多的是普普通通喜爱京剧的人。像我这样，恐怕是最小儿科最初级班的。 

    我的小儿科在于我并不是爱看所有行当，只对青衣和老生情有独钟，而且我不能欣赏所有流派，只对梅程和马连良先生五体投地。讲到青衣，就是梅尚程荀和张君秋先生。梅兰芳是京剧一代宗师，他绚丽华美的西皮、二六、四平、南帮子绕梁三日无人可比。他“解君忧闷舞婆娑”的优美舞姿更是绝代经典。我十几岁的时候是一头扎下去只听梅派戏的。他的昆曲我也是一听入迷，不知听了多少次<<牡丹亭>>。 当然也爱听张君秋，但他也是梅派传人，并不独立一统。后来长大一点，不那么一根筋了，在电视上看了一出程砚秋大师的<<锁麟囊>>，才开始喜欢低柔幽婉如泣如诉的程派戏。 

    现如今的梅派程派传人也是满好的，只是从YOU TUBE 上看来，没有了大师们的神韵，也可惜我没有机会看他们的现场表演。上次回国，我特意到北京唯一幸存的戏园子湖广会馆去听戏。听说当晚上演霸王别姬，我兴冲冲赶去了。结果大失所望，几个演员一看就是来走穴赚钱的，胡弄老外，敷衍了事，完全没有京剧那无声不歌无动不舞的意境，功夫也浅，胸前还别个麦克风。木制的戏园子，听的就是一个自然回声，园子不大，稍有功夫的演员要用自己的嗓子去唱。麦克风会让嗓音走味，京剧青衣嗓的宏、润、柔、转四味，一用麦克风就一味无存了。唉，那次真把我郁闷坏了！ 

    人在美国，我的京剧情结也只能用唱盘YOU管之类的东西来排解。梦想回北京，往湖广会馆一坐，跑堂的沏上热滚滚的茶，放上一颗橄榄，摆几碟小吃，台上听的是字正腔圆的：“代-----王--------” “来-------也----------！” 那真是神仙的日子。 唉，做做梦罢了。  

    有个小恶作剧。一次公司里的老板(土生土长美国人)心血来潮，对我说要借正宗中国音乐听听。 我一般在美国人堆里很少以中国文化代言人自居，也不热衷“文化交流”，我想了想，就给了他一张中文流行歌曲的CD。结果没五分钟这家伙就跑回来了，说：“我要听纯粹中国的东西，你这给的我是中文版的西洋流行音乐啊。来点儿货真价实的！” 我念头一闪，坏笑着盯着他五秒钟没说话。把他盯毛了，我问他：“这可是你要的，后果自负啊。” 他连连着点头从我手中接过梅保玖先生的<<贵妃醉酒>>和<<牡丹亭>>！！ 

    过了一会儿我无比好奇，蹑手蹑脚过去看他，只见那厮脖子僵直，蓝眼珠已经不见了，只剩下翻得骨碌碌的白眼儿了！ 两只手把两个耳机拽到离耳朵三寸远，估计他是照摇滚乐的音量放的，我站在旁边都能听见“。。玉兔，东升。。。”。 有这么听京剧的吗？用摇滚音量听京剧就像用粗瓷大海碗牛饮葡萄酒一样糟蹋东西。 是啊，让那通共只有二百年历史，听惯胸大无脑的Britney Spears 的美国人领会阴阳交错、韵沉功深的京剧艺术，实在有点像对牛弹琴。 

     我曾经对我家两个小鬼头抱有幻想，给他们放了一次霸王别姬唱盘。京胡一响，这俩就一愣，梅老板一开唱“自从我随代王....”俩小鬼头就哈哈大笑，梅老板接着唱“.......东征西战.....” 又是大笑加怪叫！ “.........受风霜与劳碌.......” 这回没笑没叫，好啊，我心里一喜，接着听“......年复年年......” 儿子说：“这个女的怎么唱歌像哭一样啊？(This girl sings like she's crying.）” 我二话不说立刻给关了 ---- 梅老板一代宗师，被两个小洋鬼子这么取笑，实在是大不敬。 结果这俩还不依不饶，偏要再听“那个哭的歌” (The crying song)。我说得了，你们一定要听，那妈妈给你们唱吧。 我一唱，这俩笑得满地打滚儿。现在我们家一大娱乐项目是“妈妈哭歌” (Mama's crying song)，俩孩子可爱听了，动不动就点播两首，还非得带动作的，不亦乐乎！ 现在他们终于闹明白了梅兰芳是男的不是女的，那不是哭腔是京剧。但还是一听就笑，我一想到自己逗孩子笑，免去了梅兰芳大师被孩子取笑，也算咱对京剧做点微薄贡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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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休 (2012-01-10 02:46:33)

先把脑袋往面缸里一扎， 再唱。 你试试？

牧童歌谣 (2012-01-10 02:48:53)

那是演曹操之前吧， 省得化妆了不是？

海云 (2012-01-10 02:53:00)

我中学时期爱听越剧，京戏一直停留在样板戏的水平，不过样板戏好几段都可以倒背如流，传统的只会这么小段：苏三离了洪洞县， 将身来在大街前。 未曾开言我心好惨， 过往的君子听我言.... 一会儿把我看电影梅兰芳的小文搬过来。 牧童妹妹，你很多地方跟我有点类似呢，那比如：我们都在美国完成本科学业，都在拉斯韦加斯结的婚，都喜欢捏着嗓子唱上一小段......:-)

一休 (2012-01-10 03:12:08)

程蝶衣！ 我印象特别深， 看完霸王别姬我哭得哗哗的。。。后来生活里的程蝶衣愚人节跳楼自杀我也哭得稀里哗啦的。。 我在北京有两个铁哥们，特别爱唱京剧。 这俩有一次在澡堂子里合唱京剧，把澡堂子里洗澡的人给惹急了， 把他俩给胖揍了一顿。 俩人都鼻青脸肿了，从澡堂子里出来居然还接着唱，虽然听上去有演歌的趋势，但是我又被感动的哗哗的，这就叫大无畏吧？

牧童歌谣 (2012-01-10 03:25:13)

真的有缘！ 莫不是失散的姐妹？  唉，我如果文笔也像你就更好啦！

牧童歌谣 (2012-01-10 03:26:30)

哈哈！澡堂唱戏挨打， 出来还唱，一休到底是一休，哥们儿都这么牛！

一休 (2012-01-10 03:33:56)

表示悲壮就唱演歌。 这俩人生活里都特实诚， 尤其是其中一个， 最近刚从日本海归回去了， 我都替他揪着心，现在国内傻子不够用的。。。

百草园 (2012-01-10 03:52:00)

京剧俺能听明白的就那几个样板戏。看一休的留言就想乐，“现在国内傻子不够用的。。。    ”：）。

天地一弘 (2012-01-10 04:25:06)

两小鬼头的童声最可爱。

林玫phoenix (2012-01-10 17:43:24)

我爱老生，最喜欢周信芳和马连良，可惜这老二位死得多惨。

林玫phoenix (2012-01-10 17:44:20)

现在国内不仅傻子不够用的，精子也不够用了。

牧童歌谣 (2012-01-10 17:59:08)

那一段噩梦， 中国人不能忘记。 现在的年轻人恐怕不知道文革为何物了， 狂热民族主义，信仰的缺乏， 悲剧可能重演！

牧童歌谣 (2012-01-10 18:00:42)

2012年文轩经典语言。

海云 (2012-01-10 23:24:56)

哈哈哈！

海云 (2012-01-10 23:25:43)

怪不得你喜欢扮卓别林！

仲夏百合 (2012-01-11 01:41:03)

哇呀呀， 昨天没上网， 就差点错过牧童妹妹的吆喝！想不到牧童妹妹还是个京剧迷。 向你致敬！ 京剧， 国粹呀！我也喜欢得紧呢！虽然目前还站在门外，各个流派也分不清， 可就是喜欢。喜欢-不需要理由！ 最近一位朋友在练一段现代京剧， 准备社区的春节联欢时她上台唱一段。 她练习时我旁听， 是学张火丁唱的《红梅赞》， 最后的拖腔逶迤婉转， 让人如醉如痴呀。

仲夏百合 (2012-01-11 01:46:19)

哈哈， 林玫一出手， 就知有没有。 瞧这笑话接的， 即双关又对偶。

henrysong (2012-01-11 03:28:45)

京剧，不懂。只知道从小听样板戏。在美国，一次和朋友开车，开着窗兜风，两人心血来潮地唱起了沙家浜，你一段刁德一我一段阿庆嫂地吼着，正好前面是红灯，停下来，唱得兴头上，完全忘记了身在何处，一曲唱毕，才发觉两边车道上的的老美都摇下了车窗，看着我们啪啪鼓掌，搞得别提多尴尬难堪，哈哈。

henrysong (2012-01-11 03:30:37)

林姐开口，就是不凡啊！

海云 (2012-01-11 04:00:35)

想象容易宋同志瘦精精的身形，确实一刁德一的模子，待我把阿庆的词背一背，到你家厨房跟你来一段智斗！：）

牧童歌谣 (2012-01-11 04:15:52)

现在京剧都改良了， 连梅葆玖先生的CD都上交响乐团伴奏啦！ 我就不知为什么死脑筋， 非要听原汁原味的， 京胡一响，我就全身舒畅。 程蝶衣说的对 -- 京剧讲究的是一个意境， 无声不歌， 无动不舞， 点到为止， 而现代京剧布景服装动作都太实了， 破坏了京剧的意境。 江青真是用那8个样板戏吧京剧糟蹋了。

牧童歌谣 (2012-01-11 04:16:38)

到底是很容易送， 还把国粹送到美国街头呢。 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