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须云梦泽南州

(其一)
长年忧患百端慵, 开斥僧坊颇有功。
地撤蔽亏僧界净, 人除荒秽玉奁空。
青天并入挥毫里, 白鸟时兴隐几中。
最是人间佳绝处, 梦残风铁响丁东。


(其二)
数椽空屋枕清流, 一榻萧然散百忧。
终日掩关尘境谢, 有时开卷古人游。
鸣鸠去後沧浪晚, 飞雨来初菡萏秋。
此处便令君睡足, 何须云梦泽南州。

                                        ——秦观 《睡足轩二首》 

    春日的清晨,总是臃懒着不愿起床,总想闭着眼睛,回味梦中的一切,好也好,坏也好,这梦就这样缠绕着不肯离去。
    想起临睡前翻看的少游的诗词集。
    这些日子以来,无端地开始撇开少游的词,把那些诗细细地沉吟几遍,却感觉,这诗的味道无异于一桩新的柳暗花明。
    愁都是自己给的、忧都是自己生的,换上一句话,就该是庸人自扰之了。
    而生活却是实实在在的事情了,容不得半点的娇柔做作。
    把梦硬生生地赶走,然后换一个清醒的姿态,填饱肚子,走进那一个车水马龙。
    这就是自己每天都要经历的一切,你不得不去做,甚至,不能说一个放弃。
    一枕清波的日子,恐怕就只能是想象了。
    能够还有想象,我想也是很美的,把窗外的鼎沸喧哗当做雨落菡萏,把疾驶的车流当做是鸠鸣过耳,这也许就是另一种意境了。
    却喜极了这样的想象。
    即便菡萏未放,鸠鸣未起,在这样的想象伴随下心情也突然有如春之明媚如秋之爽朗了。

    却不由得不感慨起来了,这一种梦想,于现实,该是一种奢求了。
    求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就如少游的那一句“终日掩关尘境谢, 有时开卷古人游”。
    很奇怪少游这样的心境竟然是在年轻的时候,在远离喧嚣的官场、在没有写愁字到底的词的时候。这倒是颠覆了那句“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了。

    于是,就非常喜欢看少游的诗了。
    一直相信,心情可以决定文字,文字同样也可以决定心情的。唱一首快乐的歌,读一首闲致的诗,一样可以让一个人从自己堆积起来的忧愁中走出来。
    年少时的奋斗、年少时的努力,到头来只不过是想换取一个春日的下午,悠闲地躺在有阳光的草地上,让薄金灿烂自己的周遭,不过是想有一个安静的山谷,能够一枕清波,让梦能在最恰当的时候继续、能在最恰当的时候醒来。

    少游做到了吗?我想,很显然他是没有的,要不然,在那成就辉煌的词里,为何会有满篇的愁绪?为何在有过“数椽空屋枕清流”之后,还是会换得了天下第一伤心人?
    出世难,入世更难。出世,用一生的荣华做代价,而入世,势必要用了自己的尊严和骄傲了。
    细想了,做什么都要有代价,而做什么都不亏的,从来没有可以担当起全部命运的,命运一半在自己手中,一半就放逐了,放逐在清山绿水也好,放逐在车水马龙也好,反正都是自己的选择了,没有什么亏的,也没有什么后悔的。
    就连少游,即使曾感慨“此处便令君睡足, 何须云梦泽南州”,到最后不是也选择了入仕为官,选择了辉煌、选择了争斗、选择了落寞。
    然后选择了满纸的哀愁。

 
 





雨林 (2013-04-16 11:37:23)

"终日掩关尘境谢, 有时开卷古人游"。秦观的作品,比如俗人如我, 也就只读过写七夕”朝朝暮暮“的那一首。香台如此细腻地介绍和点评。文轩更丰富了。 谢谢你。

香台 (2013-04-17 10:22:31)

谢谢雨林。最近懒了很多,不愿多写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