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

人情

    谁没来?还有谁没来?朱局长躺在病床上,眯着眼使劲地想。下属单位来了,各股室也来了。那四个呢?都来了。那几个公司、那几个老板?人家是来得最早的。我咋总觉得还有人没来呢?
    最后一批人刚离开,地面一片烟头,局长夫人送到外面还得嘀嘀咕咕一阵子。既然来了总得说两句知心话,人面上的事要做到位。如今就是这社会,给人面子自己有面子。
    护 士直接推开门进来,看到烟头撅了嘴,愣了愣拾起笤帚扫了。这里是单间病房,住得起肯定不是一般人,不是领导就是老板。不过老板在外面多牛皮,在这儿还得看 护士的脸色。这儿的护士可没有好脸色,大夫也一样。医院效益是县上最好的,却不发奖金,其他几个医院效益不如这里,收入倒比这儿高得多。人的心理不平衡, 一个个冲的像炸药。有多半年了吧,来看病的说话都得小心着,生怕惹得他们不高兴。就在下午,斜对面包工头老李跟护士吵了一架。老李他妈心脏病犯了,挂水时 扎针的护士是新来的,一个老护士在旁边指点:“针拿平针尖在底下,左手拇指压住往下拉……”扎了三针还不是没扎进,老李生气了要求换人,没人理。老李说技术不行就不要扎么,我妈是给你练手的?老护士就说:“技术还不是练出来的?都不叫练哪来的好技术?”两人就吵了一架。如今这社会,光有钱是不行的,没关系啥事都办不成。朱局长微微一笑,伸展了身子,这躺久了也难受。想收获还是要付出的。
护士走过来拾起体温表对着窗户看,看了使劲甩。三十八度一,朱局长默默地念叨。自从查出了糖尿病,局长夫人越来越熟练了,体温计泡在温水里,一过三十八度就拿出来,放多久都是三十八度,只是上下断成两截子。
    护士很年青,也就二十四五岁吧?细眉细眼,皮肤光得像砂纸磨出来的,穿着白大褂看不出腰身,但胸和屁股往外顶,突出了三疙瘩。护士身子随着胳膊摆,胸前身后颤颤地动。
    朱局长心抖开了,一下一下又一下,快得像装了马达,浑身上下痒丝丝的不舒服,进了医院好人都成了病人了。
    护士在床尾挂的卡片上写了,再看着输液架,等瓶子不再往下流药,这才拔了针,带上门出去了。
    拔针的时候护士弯着腰,有一撮头发帽子没压住,直戳戳地吊着,散开来是黑帘子,顺着帘子望过去,领口里是粉红色的胸罩,再往上是两个露出一半的肉球。手腕被捏住的地方麻酥稣的,麻劲一退,痒得更难受了,翻个身还是痒,再翻回来。
    病房里安静下来,痒劲也就慢慢过去了。怕住院又不能不住,人多了嫌烦,没人又太冷清,要是总有人来,一次只来一两个,那就好了。不对啊!确实还有人没来呢,是谁呀,到底是谁呀?乡镇?也来过了哇。能是谁呢?
    咚咚咚,有人敲门,声音不大不小,只是节奏稍快了点,不是当领导的。
来了?把他家的,说曹操曹操就到了,真是想啥来啥么。这谁呀?叫我等这么长时间!
    朱局长往下溜,拉被子盖到胸口。门就开了,走进来的是李言。
    “朱局长,感觉咋样了?”李言笑嘻嘻的,虽然步子慢了,还是外八字,两腿分得很开,左右摆着走,左臂也在身后左右晃,有点像摸屁股或者拍土。
    “哦,李言啊,过来坐。”朱局长的心情不好说是失望还是意外,人懒懒的不想动弹,开始纳闷他来干什么?噢!提干的事!这娃,我说他当不了领导,还真是不灵醒,看不来相么!看走路这架势,就不是当领导的坯子,用你这号人,我这局长还咋当呀?不过也好,浑水才好养鱼么。
    “看局长这色气不错么,明天就能出院了!”李言把两个纸袋子放到墙角那一礼品外边,又往外挪挪,这才在床边坐下,钢丝床咯吱吱响。
朱局长瞅了李言肚子一眼,嘴角露出一丝笑来。李言摸摸肚皮,嘿嘿笑。这娃!叫人咋说你呢?说你没心眼吧,你还爱扑腾,说你有心眼,都是胡扑腾。
    “李言是个好小伙,好好干!”有个人说话也好。
    “还要领导多提拔呢么。”李言眼珠子黑亮,声音也比平时清脆。
    “你家在哪?”朱局长淡淡的笑着,莫名其妙的有点烦躁。
    “在百货公司呢。”
    “我记得你老家是古炉村的?”这货,在底下给人说,他上不去是我压着,说是我说的,李言还能当领导?还说只有我调走了他才有机会。以为我不知道?
    “是古炉村的,我小时候还去过,这多少年没回去了,也不知道现在变成啥样子了。就是回去村里人都不认识了……”
    古炉村?古炉村!古炉村不是要盖村委会吗?咋不来?消息没有传到?不可能!老李是个稳当人。
    “……刚才在外头还见村长跟书记了,两个人可能是办事来了。……”
    我就说么,还能不来?李言是不成熟,但长得体面,白白净净的看着精神。“你还认识村长书记?”
    “认识,跟我爸关系好。前年到县上来办事,还到我家来过,跟我爸坐说了半天话。”
    “噢。”长得再精神人不行还是用不成。朱局长不再说话,琢磨提拔的事,人选基本定了,剩下就是怎么操作的问题。文件上怎么写?主要面向局机关?报名的人肯定太少,不行。面向基层?结果出来后肯定有人说闲话,这倒不怕,下面谁能跳出来扑腾?没有人!

        李言还在呱叽呱叽地说,说得嘴角两堆白沫。
        门吱儿一声开了,司机老苟提着两个塑料袋进来。李言扭头看是老苟,起身招呼:“叔,给局长买豆腐脑了?”老头年龄最大,不喜欢别人连着姓称呼他,年青人就叫叔,上了年纪的就叫老哥。背后却有人叫老狗。
        “你吃不?……想吃了自己买去。”老头哈哈笑着提到床前,从柜子里取出两个碗,两个塑料袋放进碗里,两个就放在柜子上,再把豆腐脑袋子套在碗上递给朱局长。
        “还买了啥?”朱局长看着一堆塑料袋问。心里想不愧是我调教出来的。
        “还买了一碗凉皮、一个肉夹馍,还有几个蒸馍。你吃馍呀不?”
        “把肉夹馍给我。李言吃不吃?”你该走了。
        “不吃不吃,你赶紧快吃。我把饭吃了。”
        朱局长吃了口豆腐脑,就了口肉夹馍,抬头看着李言:“还有事没?”
        “没事没事。”李言嘴上说着,身子没动。
        “娃来肯定是提干的事。得是?”老头转头看了李言一眼,不等回答又对朱局长说:“李言是个好娃,人又精干,嘴又会说,你就给娃个机会么。”
        “这事我正考虑着呢。”你把事做到这一步,谁能用你?朱局长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说。
        “回去了好好干。局长忙是忙,啥都在眼里看着呢。听见了没?还要努力呢。”
        “好好好。局长你慢慢吃,叔你在,我回呀。”李言说完退出来拉了门。一转身碰上局长夫人。
        “嫂子,看把你忙得?”李言嘴一咧,笑容从脸上流淌到地面。
        “噢是李言。就是的,你哥这一病,把人能折腾死。都是人情,不叫来吧不合适,人家说看不起他不给他面子,来了就半天一个话说不完,带累得我也不得闲。病人就要休息好,你哥连觉都睡不成么。要不是实在不行了,谁住院呀?你不再坐一时?”
        “不坐了,我回呀!嫂子,这两天辛苦你了。”
        “唉!没办法的事么!那我就不送你了。你哥还没吃饭呢,我进去看想吃啥。那你走噢。”
        “我走了,嫂子你赶紧进去!”李言边说边倒着走,走出十几米转过身,脚是外八字,腿劈得很开,手在身后划着八字大步地拐过楼梯不见了。
        朱局长一口肉夹馍一口豆腐脑的吃着,老汉在一边看着局长吃,夫人推开门就问:“买的啥?我都快饿死了!”说着话急急慌慌的走了进来。
        “也不知道买啥好,就提了一碗凉皮,还有蒸馍。你想吃啥了我给你买去!”
        “凉皮好,凉皮好。那你也给我夹个馍去,要花干噢。”
        “好。”老汉乐呵呵地出去了。
        “吃完我把娃叫过来,把东西转回去。得把电动车骑上,一回拿不完。晚上把楼底下老张叫来,顺便就处理了。”夫人吃了一嘴的油辣子,映得满脸都是油光。
        “急啥呢!害怕放坏了?明天再说。你明天不要上班了……你回去把锅盔跟营养快线……全部看一下!老张明晚上再叫,我后天就回去呀。”朱局长低着头,躺下了,拉被子盖好,说:“一时还有两个人要来,你说我睡着了,问他是谁?”说完侧身睡了。
        “哦!”
        咚咚咚有人敲门。局长夫人还在低着头吃饭,听到声音就推开碗,抹抹嘴脸上就笑开了。






梅子 (2013-04-06 01:45:27)

这篇和前面的那篇有什么区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