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老法拉第王歌德顿躺在温莎殿，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的时候免不了想起爱女一娜，时常喊她的名子，不见她来，才知道她已经离开了人世。每当这个时候，他就禁不住心如刀绞，泪如雨下。小王歌德鲁时常来温莎殿看望父亲，也令御医给父亲竭力治疗。怎奈老法王体弱，犹如油干灯尽，哪里经得起这样沉重的打击。他一日歹似一日。小法王见状，又急又恨。急的是父王的病一天不如一天，恨的是妹妹的仇至今未报。小法王暗地里赌咒发誓，不踏平北域绝不为人！他时常鼓励自己道：
“歌沙王能办到的，我歌德鲁也一定能办到！我一定要把圣主的教义传到北域，叫那些仍未开化的牧人知道，谁是圣主，谁是圣主派来的主宰这个世界的。”
这天上午，歌德鲁像平常一样，先去巴东寺做了拜神早礼，乘马车回到蒙特尔宫。他换上黑色长袍和头巾，看望了父亲之后，来到议政殿。坐在王座上，他习惯地打开手边的《高德经》，把手放在经书上，看着王座下面的大臣们。小法拉第王看见自己的亲信土楼尔进来。
“什么事？”小法王道。
“西域神人项天歌求见。”土楼尔道。
小法王歌德鲁眼珠子转了转，问大臣们道：
“你们说说，西域派神人来访的目的是什么？”
“肯定是劝说我们不要对北域用兵。”国防大臣沃特道。
“恐怕不止这些，”叔叔休伦道，“可能还有威胁。”
“他来得正好，我正想叫西域人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歌德鲁道。
休伦笑了笑，没有说话。小法王歌德鲁给土楼尔小声叮嘱了几句，就叫宫人传西域神人下午两点，从蒙特尔宫前的广场入宫晋见。
西域神人自从奉命造访东域以来，先乘飞舟到中州，后换乘马匹到东域。他弃舟乘马的目的，一则是不想让素与南域交好的东域窃取了飞舟的技术，二则是要亲眼看看东域沿途的实况。项天歌爬上五千米巴灵山脉，边防兵站的检查人员，无论是东域的，还是中州的，见他有西域文书，尽皆放行。项天歌进入东域之后，虽有东域边防军派人尾随监视，也还一路顺风，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他沿着三文河一直向东走，看到了一眼望不到边的油田井架和数不清的油罐车辆，闻到了空气中散不去的燃油气味。三文河和南域黑水河一样，漂浮着让人作呕的油污。他的坐下马也像患了病似的，不时地打着喷嚏。项天歌一边走一边瞧，心情越来越沉重。让他不明白的是，难道地下储藏的石油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吗？太极星母亲已经遍体鳞伤了，她怎么禁得起东域人如此的蹂躏呢？他想起了西海天尊姬炎的名言：
“既然‘不可药救’，又何必‘多此一举’！”
但是他同意其他天尊的意见：不作为是不对的，是和正义道义背道而驰的！
西域神人项天歌正在自思自叹，忽见一拨人马，尽是白衣红帽，迎面走来。其中一位军官模样的道：
“法王有令，叫西域使臣随我们进城。”
尾随的边防军乐得把西域神人转交给法王卫队，早早地脱了干系。法王卫队叫项天歌乘上三匹马的大轮迎宾车，一路向巴古啦城进发。快到巴古啦城时，项天歌透过马车的窗户，看见了坐落在巴巴啦山巅的巴真寺，也目睹了太极星上的第一大奇迹——格拉斯大瀑布的风采。
马车进了城，行走在青石街巷上，“叮叮当当”的马蹄声响在耳畔。海崖上的石头建筑古朴厚重，叫人想起东域昔日的辉煌。莫约过了半个小时，大轮迎宾马车来到蒙特尔宫门前的华特广场上。项天歌抬头一望，好一个蒙特尔宫！宫墙高峻，殿宇轩昂。
神人应邀下了马车，刚进了宫门，见迎面走来一个人。他身穿黑色长袍，头戴黑红相间包头巾，腰系皮带，脸圆鼻直，身旁有众人簇拥，年纪不过三十。项天歌一看，便知是小法拉第王歌德鲁。那个汉子走到他跟前，停住脚步道：
“神人远道来访，歌德鲁有失远迎。”
“哪里哪里。幸会幸会。”项天歌也寒暄道。
歌德鲁叫项天歌随他同行，众臣子跟在后面。两边宫乐奏起，先有一队黄衣黄袍的军人列队行礼，个个持枪带刀。后来又有一队黑衣黑裤黑头巾的女兵，骑马挎枪，杀气腾腾，全然没有一点女子的阴柔之美。西域神人暗中思忖道：
“歌德鲁唱的是哪一出戏呀？为什么要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呢？我暂且‘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欢迎仪式过后，项天歌被领到议政殿，分宾主坐下。“神人不远万里来到我们东域，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歌德鲁道。“天尊们派我来，”项天歌道，“不为别的，只为化解你们和北域的纷争。希望你们双方都不要陈兵边界，
剑拔弩张，以免发生不必要的冲突。”“神人先生，”小法王把眉毛一横道，“不是我要驳你的面子。我妹妹惨死于北域士兵之手，难道你要我咽了
这口气，忘了深仇大恨？你不想想，如果这种仇都不报，我歌德鲁还有何颜面坐在这里！”“一娜公主遭人暗算，我也很痛心。”项天歌道，“世人都知道，公主是个最慈善的人。杀害她的人，岂有
不严惩之理？不过，恕我直言，我看凶手未必是北域人。还是搞清楚了再报仇不迟。”歌德鲁把胸一拍道：“人证物证俱在，北域罪责难逃！”“既然如此，”项天歌道，“何不让天歌瞧瞧？天歌不才，愿意为一娜公主讨个公道！”歌德鲁心想，不如用证据堵住他的嘴。堵住了项天歌的嘴，就等于堵住了西域天尊的嘴。省得他们为支持北域
乱找借口。“看就看吧，只怕你看过以后，就无话可说了！”歌德鲁道。“以天歌之见，”神人从容地站起来道，“小法王应以东域安危为重，不可逞一时之快，轻易用兵！”“这是我们东域自己的事，”歌德鲁也不示弱，“不于外人相干，也不容外人横加干涉！”“在下虽然是外人，”项天歌仰天大笑道，“可也是天下人。天下太平，匹夫有责！你们都知道，我们西域信
奉的是和平友好，从不主动挑起战争。但是，四海之内若有恃强凌弱、滥杀无辜者、夺人土地者，无论是谁，
我们都不会坐视不理！”小法拉第王听了项天歌的这番话，心中十分不悦。看来正像父亲和叔父推测的那样，西域人暗示有助北域的
意图。歌德鲁竖起眉毛，正要发作，忽然想起父亲的忠告。他转而用平和的语气道：“神人所言，甚合公理。就请神人去亡灵宫看看人证物证吧。”叔叔休伦见侄儿没有发怒，还让项天歌去查看证据，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项天歌从蒙特尔宫出来，乘马车沿着青石街，向西行不过二里地，来到了亡灵宫。宫人奉命把神人引到停尸房，从冷冻室里推出二十几具尸体。尸体的身上都穿着沾满鲜血的北域军服。他们黄脸黄发，一看就是北域人。项天歌早有准备。他从衣兜里拿出一个方盒子，里面有放大镜、镊子、样品瓶子等等。站在身后的宫廷卫兵不放心，仔细查看了这些工具之后，才点头同意让他使用。项天歌一边小心检查尸体，一边从他们的身上采集头发、皮肤、血液样品，放入样品瓶里。最后，他又拿出来一个球形影像仪，在尸体身边走来走去地摄像，以备后用。项天歌检查完了尸体，又乘马车来到山顶的巴真寺，实地考察了凶杀现场。下午，他还在自己下榻的三文河宾馆，叫来当天在场的宫女和士兵，了解了事情发生的经过，知道了那个暗杀一娜的凶手其实并没有死，而是逃之夭夭了。而且，凶手在离开之前，还留下来一封信，言说暗杀一娜是为了给二十年前死去的北域永宁公主报仇。这个凶手到底是哪里人呢？项天歌不想过早地下结论，他要做进一步的调查。
三文河宾馆就坐落在格拉斯大瀑布旁边不到一里的海崖上。从这里，可以看见三文河的黄水夹带着泥沙，从断崖上飞流而下。项天歌凝望着大瀑布好一会儿，最后忍不住叹道：
“可惜呀可惜，清水竟然变成了黄水。还漂着油污，连东海也要遭殃了。”
此后的几天，项天歌和休伦以及其他的大臣们接触交谈，答应他们要竭尽全力，及早破案，给东域一个交代。项天歌带着收集来的证据，匆匆地回到中州，换乘飞舟，直奔北域羊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