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连载《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黄沙始到今》之四

 

 

                                                西风愁起绿波间

 

这样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一切就都变了。先是因为D的经常到访,聪明的母亲看出了端倪,对我提出了警告,紧接着,我把想与D甘苦与共,共度终生的想法告诉林伊和潇雨时,遭到她俩的强烈反对!母亲说:“我看这小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因为D从未来找过我,总来找弟弟)林和潇则说:“千万不要感情用事,大家交个朋友,互相帮助共度难关是好事,作为终生伴侣坚决不可以,家境好坏且不说,背上个反动军官出身的罪名,一辈子就完了。”哥哥则干脆告诉我,如果我敢不听母亲话,仍和D交朋友,就和我断绝关系。母亲更决绝,不仅警告,还果断采取行动,为避开D,决定搬家,而且说办就办,很快我们就搬走了,搬进了朝阳门内一个大院的前跨院三间北房。(之所以换房这么速成,也因为那个特殊的历史背景,我家搬离十条还因为我家大院空了,改成了革委会,朝阳门这家住户也因为前院是革委会,受不了这刺激,互换的结果,是两家都换汤不换药,掉进了新的革委会大院)遭遇了这个挫折后,D彻底垮了,生活无望,前途无望,初恋刚刚开始,希望就破灭了。北京己无可留恋,D决定带着弟弟妹妹下乡,并很快报了名。D打电话约我出来,说有事情找我。

 

那天一早我和D第一次单独约会了。怕碰到同学,我们俩决定骑车去香山,车骑到动物园,D坚决不让我骑了,把我的车存到动物园存车处,一定要骑车带我。又走了一段,D又怕车后架咯着我,把绒衣(那时的男孩都穿的运动衣)脱下来,叠好放在车后架上让我坐,一路呵护倍至。(后来这成为我取笑D的一个典故)到香山后,我们爬到半山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D才告诉我,他已报名下乡,不日即出发,他感谢我让他有勇气活下来,但我们之间不会有结果,他不想拖累我,一切都结束了。听到这意外的消息,我禁不住失声痛哭。D非常冷静的说,其实一开始他就料到了,我们之间悬殊太大,肯定是悲剧的结局,只不过他不甘心轻易放弃,因为我是他的生命,是他生活的唯一希望。现在一切如他所料,而且他还有抚养弟妹的责任,带弟妹下乡是活下去的唯一出路,希望我不要恨他……除了哭以外,我一点办法也没有,唯一能做的,是我坚决不同意分手。我告诉他,如果有可能,我去他下乡的地方找他,一切都还有希望,只要我们俩不动摇,什么困难都不要怕。就这样商量了许久,最终我俩决定不分手,我们相信瓦西里说的:面包会有的,牛奶也会有的。(前苏联电影《列宁在十月》中,列宁的保镖叫瓦西里)因为形势较乱,又因为毛泽东再三强调:要准备打仗,要备战备荒,我们做了最坏准备。一旦打起仗来,失去联系,无论谁回到北京,都要在每周的星期天到天安门华表下等对方,永不放弃希望。

 

     那时的我们非常纯洁,虽然已经恋爱,但彼此连手都没拉过,因为要分手了,因为前途未卜,我们拥抱了,这是我们相识以后唯一的一次拥抱,但这次拥抱却给我造成严重的心理压力:我会不会因为拥抱而怀孕?我忐忑不安了几天,去问谁呢?多难为情,最终决定去问我的好友潇雨。我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漫不经心的问她,男人女人怎么生的小孩?拥抱会不会生小孩?她傻傻的吃惊的看着我,却没问我为什么问这样丢人的问题(我们是女校,她比我还单纯,还没交过男朋友),半晌才摇摇头迟疑的说:不知道拥抱会不会生小孩…

 

     那天以后,D开始做下乡的准备,我竭力想为D作点什么,我的两位铁磁朋友也加入进来,我们仨凑钱给三兄妹买了衣服裤子。D出发这一天,我们一帮十多人去北京站送站,想到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想到我们未卜的前途,我心如刀绞,但当着那么多人,我们只能强忍着,没有说一句道别的话。

 

1967年夏季的一天,D走了,火车轰鸣着带走了他和弟妹,也带走了我的心。从那天开始,等信和写信成为我生活的重要内容,虽然不在一起,但我们同喜同悲,无论生活多难耐,我们充满希望。D来信说,他在火车上和内蒙古莫力达瓦旗的领导们打得火热,他们同情于他的遭遇,感动于他对弟弟妹妹的情感,给他们分到一个相对富足的名叫扎如木台(意即美丽的小鱼)的美丽小村落。村里以淳朴的达翰尔族人为主,那里没有了北京的争斗,歧视,是世外桃源,只要肯劳动,靠他的双手,生活没有问题。他描述了村庄的美丽和静谧,老乡们的憨厚朴实,他动员我去找他,许诺:凭自己的劳动,为我盖一栋红木到顶的房子迎接我的到来。从此,去扎如木台找他成为我心中的美丽幻想。

 

冬去春来,转眼一年过去了。弟弟六八年也下乡了,去了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我的好朋友林伊也决心离开北京下乡。我动员林伊去找D,在那里等我,如果留京无望,我去找他俩。D接我信后,大喜过望,立刻亲自来北京接走了林伊。林伊后来来信说,扎如木台确是山清水秀风景幽美的好地方,但知青要生活,还是很艰难,工分值非常低,一个工分才几分钱,靠劳动挣工分养活自己,对于大城市的学生们来说真是太辛苦了,几乎是不可能的,只是D不愿告诉我而己。大兴安岭是高寒禁区,冬季气温零下三四十度是常态,知青没有活儿干就没有工分挣,吃饭都成问题。D和弟弟的能干在全公社都有名,他们和当地的村民干一样的活儿,种地,放牛,放夜马,打草,只要能挣钱,兄弟俩什么都干。最令知青佩服的是,冬天知青们没法生活都回城“猫冬”了,为了生存也为了还有弟弟妹妹需要照顾,D却和农牧民一起进山伐木,一进山就好几个月出不来。待到初春,再和他们一起去放木排。那是一项非常危险的活儿,也是需要勇气和技术的活儿,更是一项能挣钱的活儿。(看了《闯关东》电视剧的人就知道这活儿多危险了)冬天的大兴安岭冰天雪地,晚上D和农牧民一样在雪地上为自己挖个坑,铺上盖上狍子皮,就这样露天睡觉。每天睡觉时D都担心夜里自己会被冻死,再也见不到我。农牧民则靠喝烈酒御寒。吃的是用木柴支起的大锅烧上开水,煮上临时打的野味和带来的冻得硬棒棒的干粮。有一次D的脚扎破了,化了脓,一条腿肿得厉害,淋巴红线都到了胳肢窝,没有医生也没有药,他居然奇迹般挺过来没有死也没落下残疾……

 

     伐好的木材要到春天江水开化才能放下去,那时晚上就住在木排上,排上用桦树皮搭上篷子折风挡雨,D说:原始森林是很壮美,放木排看起来是很豪迈,但大自然的残酷无情却是一般人难以承受的,个中的艰辛困苦,精神上的寂寞孤单,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常常有挺不下去的感觉,他说那种生活不是生活,只能叫苦熬苦度,如果没有我,他甚至想放弃一切……

 

因为D的能吃苦能干,农牧民非常喜欢他,把他当成自己人。据说,当时在莫旗,提起北京知青大D和小D,没有人不竖大姆指的。

 

这一年的春节,D因为和我的弟弟的情谊,也因为想为我分忧,他跋山涉水,从大兴安岭来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三十二团弟弟所在的连队看望只有十六、七岁的弟弟,(我尚未下乡)当时弟弟正好外出执行任务,弟弟的校友师兄左英接待了他。据说因为连里春节搞“忆苦思甜”教育,没有东西可吃,左英到小卖部买了饼干和罐头招待他。在等弟弟的时间里,D每天都和大伙儿一起干活,还给大家显示劈拌子的本事(把木头劈成一个个小木条烧火)他劈得又准又快,谁也赛不过他,他的能干在弟弟的同学和朋友中获得了一致称赞。

我们去送三兄妹下乡(右二是我)

三兄妹告别北京,左一是D






牧童歌谣 (2013-02-08 03:07:26)

这样的爱情是经风雨见彩虹的爱情,真的是一部铁血史! 感谢子蕴姐的笔下耕耘,让我们不要忘记那段历史,不要忘记曾经多少青春挥洒在那个特殊时代。

海云 (2013-02-08 15:54:04)

子蕴姐,过年好。

雨林 (2013-02-08 19:50:16)

在这里先给子蕴姐拜年。新年吉祥。

照片好珍贵。 那时候有私人相机的应该不多吧?

春阳 (2013-02-08 22:41:17)

这可比故事还要故事啊。祝子蕴姐蛇年快乐,万事如意!

子蕴 (2013-02-12 07:39:13)

春节快乐,蛇年大吉,子蕴姐给你拜年啦!

子蕴 (2013-02-12 07:42:20)

祥龙摆尾金蛇舞,恬淡相迎又一年,坐看落花流水意,静待春来冬往时。子蕴姐给海云及海外文轩朋友们拜年啦!

子蕴 (2013-02-12 07:46:07)

庭前春未暖,山后雪还寒,城中霜雾重,枝头晓月残,深冬又一月,却已是新年,春节悄然至,乐起平淡间!子蕴姐给雨林妹拜年啦!

子蕴 (2013-02-12 07:50:26)

人似秋鸿,事如春梦,短短信笺,浓浓友情。祝您蛇年吉祥,万事顺意!

雨林 (2013-02-12 12:58:30)

"红泥焙酒暖,御冬夜寒.夜半雪重,梦残.相思日复日,守望又", 我也喜欢这样的拜年的句子。谢子蕴, 好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