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连载:《峥嵘岁月不峥嵘》之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

 

 

                                               一个很棒的集体

团文艺宣传队是个很棒的集体,一是专业水平都不错,男生个个吹拉弹唱一专多能,女生个个能歌善舞,样样精通。二是上得台来生龙活虎,精神面貌很好。三是基本团结,有大局意识。虽然有个别人私下里爱传闲话,闹不团结,有时搞的大家心里别别扭扭,但任务一下来还是能完成的很好的。能在这个集体里生活工作我很高兴。

 

在建材连时,我们劳动是抬木头上楞。一截大木头一般得四个人抬,多时达八个人十几个人一起抬。因为人多,就得喊号子,有一个人领喊,大家合。宣传队的人干这个是长项,嗓子好调门高,喊出来的号子高亢激昂,干起活来也有精神头儿。大木头沉极了,也很危险,砸到谁不死也残废。但是大伙儿干的挺欢,男女生一样干,因为比起农业连队,我们非常知足,不用下农田干活,而且半脱产,人人都特别珍惜。抬木头因为是男女一起干,所以女生得拿出吃奶的力气,每次干完活儿,肩膀都又红又肿,碰都不敢碰,第二天再接着抬时,痛得流冷汗。后来我们迁到了修配厂,大家分配到各个车间,没演出任务就随各个车间一起工作,有任务才抽出来。我被分配在军工车间当铣工,和别人共用一台铣床,我们的任务是土法造枪。我们班长是个姓宋的老职工,非常和善,副班长是上海男知青陈财武,我和他经常一起给连队出黑板报,他写,我画。为了出好黑板报我还特地在回京探亲时买了报头画册。印象最深的是我们俩合出了一期诗配画《黄山松,我大声为你叫好》,他的板书字很漂亮,我临摩了山石中间的一棵挺拔松树。后来听说那诗是歌颂彭德怀大将的,可我俩并不知晓,我们那么小,一切听党中央的,哪有那么高的辩别能力?但不经意间办了一件好事,还是值得骄傲的。

 

所谓军工车间,其实就是土法造枪,也是应时的产物,因为当时搞战备,我们身处边疆很紧张,“备战备荒为人民”“屯垦戍边,建设边疆,保卫边疆”是我们的口号。苏联老大哥早已和我们交恶,这时要防备的不是美帝反倒主要是苏修了。至于到底我们生产出合格的枪没有我就不得而知了。军工车间设备简陋,流水作业,技术含量不高,既便如此,我们学起来也并不容易,我就常常铣折刀头,造成浪费,心里非常愧疚和害怕,幸亏老班长很宽容,不太为难我,否则给我戴上一顶破坏军工生产的大帽子,我会吃不了兜着走。

 

修配厂的副连长张若瑜是北京六六届高中生,干部子弟,她一点不左,非常平和富於人情味儿,很有亲和力。她皮肤白皙,眉毛眼睛黑黑的,很好看。因为她不嗜张扬,待人温和,和老职工,知青的关系都非常融洽,和宣传队的人关系也很好,在连队威信很高。因为她的关系,修配厂的知青和宣传队的队员融为一体,就像一家人。她是最早调离兵团的人之一,我们团较早调离或参军走的人大多是有些来头的高干子弟,那个阶段天天听到某连某某参军走了, 或某连某某被调到外省市机关工作了,他们是某某中央领导或军区领导的子女等等……我们平头百姓子女只有羡慕和望洋兴叹的份儿,连兵团领导也奈何不得,只有乖乖放人,他们的“扎根边疆”之说,也就是说给广大的无权无势的知青而已,说是人人平等,其实那个年代等级制度是很厉害的……。不过这并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友谊,直到今天,张若瑜和许多兵团战友经常聚会,我参加的不多,但我很感激她从不忘记通知我,一直把我当修配厂的战友看待。

 

宣传队的舞蹈编导赵芄也很棒,她是我女十二中的校友,比我低一年级,后来她当了宣传队长,她很多愁善感,很多情。她业务能力强,编舞,跳舞都很有天赋,给我印象深的是:她身体很柔软,编舞中间常常蹲在地上抱着膝头思考,一点不吃力。后来她嫁给了同在修配厂同是北京知青的乔。我一直欣赏喜欢赵芄,直到半年前我开了博客,笔谈中间才知道,我热爱的东公街小学校长,第一个给我开后门的沈荣欣先生,居然是赵芄的母亲,这难道不是缘份吗?可惜的是,她的母亲因为是校长,在文革中间被迫害致死,使小小年纪的赵芄不仅要在北大荒劳动,还要经受丧母之痛,真不知她是怎样熬过来的。

 

大提琴小提琴都是北京六九届学生,小提琴手林国光二胡、小号都很擅长,还会作曲,是个小才子。他回北京后在外交部某单位工作,负责文体活动,据说搞的很活跃,我们局参加歌咏比赛时我专门请他来作指挥、辅导,后来还得了奖!

 

舞蹈演员佘湘琪。游静嫔,马淑华,梁凤云,都能歌擅舞,佘湘琪用现在的说法应该是舞蹈队的女一号,她是上海六九届的,长的漂亮,舞也跳的好。她非常爱美,早晨没起床在被窝里就开始照镜子,很单纯可爱。但听说她后来生病,过早离开了人世,令人惋惜。

 

巩德友是后来的宣传队指导员,那时刘国强已成了队长,他俩搭档时是宣传队最辉煌的时候,曾经获得过三师优秀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称号。我与巩德友相处时间不长我就调走了。他是个非常敬业又热心的人,我的印象中他对我们老队员很尊重,对小队员很爱护,而且很有组织能力和号召力。至今三十二团及宣传队的活动都是他召集,组织,成为我们这些人与兵团战友的联系中心。

 

沈福臣是佳木斯青年,他年龄很大,长的也不帅气,像个小老头儿,可他人特别好,特别有才,又会作曲又会写词,而且擅长弹拨乐,当时队里分给我一把中阮,老沈负责教我,因为没有硬性任务,他有一搭无一搭的教,我有一搭无一搭的学,最主要的是我这个人很浮躁,学什么都三分钟热乎气儿,最终练会了一支《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曲子,滥竽充数的参加了一轮儿节目中的压轴儿器乐合奏,从此再没摸过中阮。老沈很忧郁,至少我这样认为。有一个阴雨天,那时我们还在建材连,霏霏细雨让人伤感,我们俩在男女生宿舍中间的一个过厅练琴,我问他:“你干嘛叫福臣,多俗气,叫浮沉吧!多有诗意。”他苦笑着说:“你还小,什么也不懂,生活里哪那么多诗意浪漫?生活就是柴米油盐,我叫福臣都没幸福,再叫浮沉,就更飘泊不定了。”不知道老沈后来怎么样了,我常常想起他说的话,想起他忧郁的眼神,他那么善良宽厚,应该得到幸福。

 

宣传队的手风琴手是个印尼华侨,那时候北京的印尼华侨很多,大多是父母在印尼做生意而子女在北京读书,可我不明白的是华侨怎么也上山下乡呢?是出于爱国热情还是被迫?不得而知。只知她们姐妹三人都在我们团,两个姐妹在连队干农活儿,她在宣传队拉琴,她家庭很富有,三个千金都下乡,不知父母怎么想,总之有一天,她们三姐妹在我们宿舍用印尼语说了一晚上后,就不辞而别了……

 

在宣传队和我最亲近的是游静嫔,我俩情同手足,她是六九届北京女孩儿,能歌善舞,清纯多情,我非常喜欢她,她是我的小粉丝小跟屁虫,我们俩无话不谈。每次无论她或我探亲回京前,两个人都得哭一场,并把自己兜里的钱送给回京的对方。临离开宣传队前,我专门把她托付给宣传股的周济副股长,请他替我关照。小游很多才,画一手好画,还爱唱歌,在宿舍里我经常用手风琴给她伴奏,她快乐的唱:“正月里放马,乌溜溜的山岗上哟……”“小乖乖来小乖乖我们说给你们猜……”

                                            到十八团参加文艺汇演

大约是七一年的冬天吧,我们全兵团的文艺宣传队都要到十八团参加汇演。十八团前身是友谊农场,是黑龙江省最大和条件最好的团。接到任务,我们就紧锣密鼓的开始创作排练开了。我记得我们宣传队有几个节目,颇受欢迎:两个男声表演唱,一个叫《快快跑》,是唱战士们相互关心爱护,偷偷帮着同志洗衣服,非常活泼。另一个是学习毛主席著作的:“小黑板一尺三,它的那个作用不平凡,干革命要挑重担,要学愚公能移山……”演得风趣轻松,很有感染力。还有一个我编的小剧,是炊事班改造炉子节煤的,只有三四个男青年上场,很逗乐,现在看来实际就是小品,因为搞笑所以也很受欢迎。这几个节目的男主演叫刘国强,上海青年,长的很帅,很活跃,后来当了队长,他应该是在宣传队呆的时间最长的人,直到一九七九年宣传队解散。

 

但我们到十八团参加汇演的却不是这几个节目。一个是芭蕾舞剧《白毛女》喜儿的独舞“红头绳”佘湘琪跳的。一个是京剧《红灯记》的一场折子戏。李玉和由赵焱扮演,他嗓音宏亮,扮相英俊,剧情里需要一个卖烟卷儿的老太太,赵芄坚持让我上。我嫌难看死也不干,没办法,赵芄只好自己扮演老太太了。后来在北京聚会时我和赵芄开玩笑:“幸亏我没上,否则我在宣传队的历史上就扮演过一个角色还是卖烟卷的老太太,岂不太伤自尊。”还有林国光的二胡独奏“赛马”洋琴伴奏是王文华,那水平也不逊专业。当然少不了女声独唱徐小懿,她唱的什么我忘记了。最后的压轴节目是我创作的,大型配乐诗表演《徐忠亮》,内容是歌颂我们三十二团修配厂的劳模徐忠亮,他在身患绝症的情况下坚持土法造枪的感人事迹。因为我用了许多特别夸张的歌颂英雄的词汇,无限制的拔高,再加上配乐十分悲壮,以致在后来召开的主创人员座谈会上,其他团的创作人员都问我,徐忠亮牺牲了?这次汇演我们没拿到奖项,这令我很难过,感到辜负了大家,虽然谁也没说什么。

 

其他团的节目和我们水平不相上下,我印象深的是十九团的全场芭蕾舞剧《白毛女》,真令我惊奇,这些女知青们都是现学现上,据说练的非常苦,个个练到足尖出血,演出水准也真是可以了,这个节目一炮打响,后来调集了全兵团的力量支援十九团,我们宣传队的徐小懿还被抽调去担任独唱。还有大概是十八团的全场京剧《红灯记》,一群有天赋的知青们居然能有模有样的演出整场样板戏,我也非常佩服。那时兵团真是藏龙卧虎,人才济济,有许多好的节目和出色的演员。我记得给动画片《草原英雄小姐妹》配唱的上海的孩子己成了知青,她也登台为我们唱了那首脍炙人口的主题歌:“天上镶钳的星星多呀星星多呀,不如我们公社的羊儿多。天上漂浮的云彩白呀云彩白,不如我们公社的羊绒白,啊哈嗬咿,啊哈啊哈嗬咿,不如我们公社的羊绒白!”她虽然长大了,但童声依旧,嗓音依然那么甜美清亮!

 

在这次十八团汇演中有两个小插曲也值得一提,一个是我们住的十八团招待所的大通铺上,冷倒是不冷,就是被子脏极了,黑黑的,巨恶心。我只好把大拉毛围巾隔在被头上睡觉。令我奇怪的是难道没人管吗?多给十八团丢脸!再就是我利用休息时间去逛团部的商店,这个商店比我们团的大多了也阔多了。在我细细的“点货”过程中,居然发现有中成药大山楂丸,真令我这个馋鬼喜出望外,一下买了两盒当糖吃了起来,一晚上二十丸下肚,夜里胃跟痉挛了一样疼了起来,因为第二天还有演出,我不敢影响大家,就这样忍着巨痛翻滚了一夜,第二天脸都绿了,也没敢和任何人说,怕大伙儿说我嘴馋。也就是从那天起我才知道,药再好吃总归是药,再也不能干这种蠢事啦!

 我们在田间地头演出






渺渺 (2012-12-30 13:23:18)

子蕴姐真逗,大山楂丸当糖吃,结果吃出毛病来了!可见那时的物质多亏匮乏啊!那么多的文艺演出内容,子蕴姐都能非常清晰得倒述,这记忆力真是惊人哦!写得太精彩了!

盼下文!

天地一弘 (2012-12-30 14:24:51)

大山楂当糖吃,在那时,一定好吃,所以,不知不觉吃多了。

那个岁月,还能用音乐承载一段生活的欢乐,是人心的美好向往。

呢喃 (2012-12-30 18:26:40)

跟读下去!

鐡手 (2012-12-31 04:18:13)

子蕴的记忆力真强,事隔那么多年,人名个个清清楚楚、事情件件有头有尾,最珍贵的是手上还有那个年代留下的众多照片,子蕴你就是个历史的宝库!

 

生活的立体多样,带给我们多种多样的生活体验,欣赏子蕴从容笑对生活磨难的态度。

 

问候子蕴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子蕴 (2012-12-31 05:10:25)

那时候我们什么都吃不到,馋死了,所以逮到有点甜味的药丸也狂吃……

子蕴 (2012-12-31 05:11:46)

用苦乐年华形容我的青春岁月再准确不过。

子蕴 (2012-12-31 05:11:48)

用苦乐年华形容我的青春岁月再准确不过。

子蕴 (2012-12-31 05:13:31)

祝福你新的一年健康快乐每一天,万事顺意。

好奇 (2012-12-31 07:28:39)

照片上的就是你团长以为是琵琶的吉它?:-)一代能人在最艰苦的日子里。跟读

春阳 (2013-01-01 05:49:29)

我们那时候也是最喜欢排节目,可以不出工。不过没有你们规模大,我们12 个人就排一台戏。

子蕴 (2013-01-01 14:46:24)

这张照片是未下乡时在家中拍的,那吉他给我带来了好运。可惜我玩什么都不长久,至今一事无成。

子蕴 (2013-01-01 14:47:49)

那时不下地劳动是最美的事儿,何况还“名正言顺”,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