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凭灵魂生育》中部•第13—14章

十三

 

“欲望的外表总是阴暗的。”“亨·亨”的话,有一定道理。

我们一家、我和瑶瑶,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将近两个月。一切正常。我正在暗自庆幸我的手段高明,以为再不会出什么事了。可是,我隐约地觉得,瑶瑶又有点问题了。她近来神情恍惚,变化无定。她时而喜形于色,时而又蹙额皱眉;时而滔滔不绝,时而又沉默少言;时而温柔绵绵,时而又冷漠疏远。我开始为她担忧了。是不是又会出什么乱子?我假装不经意地问她,她总是给你一个不定的回答,让你琢磨不透。直到有一天,实在拗不过我,才带着神秘的口吻说,她已经一个半月没来月经了。我倒抽了一口冷气!我怎么就忽略了这么大的事呢?天啦,肯定是那天上午在那个“温馨旅馆”出的事!

赶快去查一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大概偷情的男人都会这样看)。瑶瑶却一点都不着急,她说“没事”。过一会儿又说,“是件好事。我等了好久了。”“我终天等到这一天了。”我先打马虎眼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那个……那个什么呀?”她洋洋得意地假装问);你得了妇科病,严重的妇科病,也会不来月经的。我恫吓不成,就板着脸说,问题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不管是什么,都应该先去检查一下。

瑶瑶说她不好意思去。“那有多丢人!”无奈之下,我只好陪她去。我带她到省妇幼保健院,做例行化验。她顺从地跟我去了。第三天,我一人骑自行车去取结果。一看小便化验结果——“妊娠反应”。我傻眼了!我的眼睛是不是出毛病了?再仔细看一遍。要是我的眼睛看错了,那该有多好!我安慰着自己。可是,化验单上白纸黑字:“妊娠反应”……“妊娠反应”……

怎么办?这下完了。怎么办?真他妈的!倒霉。我的自行车撞到了别人自行车的后轮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就完了?神经病!”你要骂,就骂吧。反正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好心的读者知道,我真正担心的,不是瑶瑶怀孕要流产这件麻烦事本身(流产这样的事,虽说麻烦,但并不难处理),而是她压根就不同意流产!这种可能性极大。我了解她。站在她的角度考虑问题,她真是“等了好久了”。可是在我这里,这绝对不成。

瑶瑶虽是个稚嫩、还有点傻气的孩子,可在这件事情上,她毫不含糊!回想起来,我觉得滑稽的是,不是我给她做思想工作,而是她反过来给我做工作:你放心,没事的。再过个把月,我就偷偷地回家了,我就回老家生孩子去了。我要生下你的孩子,我们的孩子。这是我唯一的希望,甚至是我的生命。我今后的一生就全指望这个孩子了。我相信肯定会是个儿子,我心里有数。老天爷会照顾我的,让我生个我想要的儿子的。

你不要指望我会同意流产。我决不会同意,我也不会去医院,做什么人工流产。我要怀着他,让他在我肚子里慢慢长大,然后把他生下来。我也不要别人帮我接生,我可以自己接生的。我们那弯子里的很多女人生孩子,都是自己接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样就没有人知道,没人说闲话。即使有人说闲话,那我也不在乎。我早就跟你说过的,我不怕!

做我那小情人的思想工作真是一门难得的艺术。我该怎么去做呢?我那时相当笨拙,要改变瑶瑶的观点,我既没有“理论”,也缺少经验。那就发挥一个男人的本能吧,说到哪里,算哪里;说到什么,就算什么。我就像瑶瑶的性爱技巧一样,也是完全没有章法。听天由命吧!

那天是周末,安琪去夜大上课了,我才有机会与她长谈一次。我的瑶瑶啊!你的想法不成。我们还是去做手术吧,这个孩子不能生下来。首先,这会断送我们的爱情。“怪了。这怎么是断送我们的爱情?恰恰是为了维系我们的爱情。我俩的爱情,总得有个结果吧?这个孩子就是我们爱情的结果——不是有什么‘爱情的结晶’之类的说法吗?爱情的结晶,你懂吗?”我有气无力地说(我知道我说不过她。一直都是这样。可怜我这个“大学教授”!),爱情的结果就是爱的过程本身(“你这是赤裸裸地狡辩!”)。我们真的爱过了——这就是结果。此外你还要什么结果呢?问题是,孩子不等于就是爱情的结果。(可我没法论证这一点。)

于是我偷换概念,转入如下话题。我的意思是说,假如你偷偷地跑回去生孩子去了,那我们从此以后永远不可能再见面了。你不能指望,你又一次偷偷地跑回家,安琪还会原谅你!那是不可能的。再说,我俩连人都不在一起,那还有什么爱情可言?你真的就那么舍得狠心地离开我吗?“我当然不愿意离开你,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可是,我又没有别的办法。你叫我怎么办呢?”好办。只要不生下这个孩子,我们就能在一起。

除了我过去给你讲的那些道理之外(好好回想一下吧),你还有一个关键的问题没有考虑到。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他在生长过程中,要承受别的孩子所没有的心理压力——一种巨大的心理压力;如果这种心理压力太大,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他就会得病。我是指心理上的病。比如说,他会自卑,因为他没有父亲,他就会觉得低人一等;他会自暴自弃,当他看到别的孩子与父亲在一起时,他就会觉得自己被抛弃了;他会产生逆反心理,和别人对着干,不听老师的话,也不听你的话;甚至突发暴力行为,他会专门打那些有父亲的孩子,以泄心头之恨,如此等等。

瑶瑶啊,你想想,如果他的心理不正常,他怎么会健康成长,会好好地读书?如果他不能好好读书,他怎么可能像你说的今后“当大学教授”?我可以肯定,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不可能有健康的心理;没有健康的心理,就不会努力地读书;不努力读书,他今后就没有出息——更不用说当大学教授了。你想想看,你把他生下来,不是把他给害了吗?

    末了,我又开始哄她。(你这个老奸巨猾的余旺,要哄一个十九岁的少女,那还不容易吗?可是我知道,我是在作孽,要遭报应的!)退一万步来说,纵然我同意让你生下我们的孩子,那也得等,等到条件成熟的时候。“什么条件?什么时候才成熟?笑话!”瑶瑶没好气地说。你放心,我自有安排。谁让我是教授呢?(好一个打引号的“教授”!)你要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实现你做母亲的梦想——只是现在,还不成。       

我那可怜的、易于蒙骗的孩子,终于被我说动了。我今天揣测,不是因为我说出了什么像样的大道理,或提供了什么充分的理由,而是因为她爱我,她愿意把她的一切都属于我——包括我的骗局。唉,就在我此刻写下这一行字的时候,我不禁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我的瑶瑶是我一生中最无私地爱我的人!(可是最后,还是我负心于她。)

下一步,我开始紧张地——心理上紧张——筹划如何做流产的事情。我最先想到的,是一种我以为最安全、最简便、最不易暴露我自己的手段——找一家私人医生,在那样一个不引人注意的最深、最简陋的巷子里。可是,冥冥中,又有一个声音在警告我:这很危险,弄不好会出人命的!那些江湖郎中,那些见钱眼开的骗子,毁了多少可爱的少女的性命啊!

即便侥幸地保住了性命,可造成终身残废的(不孕,不育,等等),该有多少啊!我如梦初醒:这不成!

    那就去正规的大医院。可是,我那时再清楚不过,这意味着我要承担相当大的风险。说起来,现在的年轻人,特别是大学生,肯定不愿意相信。当今的女大学生流产,不仅司空见惯,而且小事一桩。只要半个小时,就可以搞定——你(她的男朋友呀),只需要交钱就行了。没有人问你,你为什么要流?你真的想好了吗?孩子的爸爸是谁?你们单位同意了吗?请拿出介绍信。等这些都一一过关了(谢天谢地!),最后—道程序是,让你丈夫签字!…… 妈呀,我冷不丁打了个寒襟!要是医院要我签字怎么办?我怎么签?胆颤心惊的余旺,是不是写下——你不得不作出的选择:“丈夫”,“父亲”,“舅舅”,“叔叔”?或者,写下你的真名:“余旺”?要不,我造一个假名?这也不一定能成。假如手术不是很成功,或出了大医疗事故,追查起来,你这个假名,岂不会闹出更大的乱子来?

在历经了三四个苦恼、愁闷的折磨之夜后,老天爷终于做出了裁决:我陪瑶瑶去市妇幼保健院,一所再正规不过的大医院。我教她怎么样愚弄那些爱管闲事的可鄙的流产大夫:我爸爸陪我来的——瞧,就是那个在妇产科门口焦急地走来走去的大个子男人。(我专门留够了一大把黑胳腮胡子。那看起来还真像个“爸”呢)。“为什么是爸爸陪你?”我……我被骗了,被我的男朋友骗了。他跑了,到处找不到他的人。我没办法,只好向我爸坦白。他非常生气,痛打了我一顿。他还要狠狠地揍那个男人,可就是逮不着他的人。爸怕我的肚子越挺越大,真丢人,就带我来了。“你知道你犯了多大的错误吗?”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本来是要你交一份检讨的。看你还小,今天就饶你一回。”谢谢您!您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

感谢老天爷的眷顾!那天瑶瑶做“人流”的实际过程,与我精心预演的脚本,竟然有天然的相似。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周末(那是星期六。那个年代还只星期天才休息),好在中午的时候,安琪带着蓓蓓乘校车回外婆家了。我赶紧带着瑶瑶去医院。为了抢上让她有一整天的休息时间,我必须在今天下午把事情做完。我破天荒头一遭,让瑶瑶坐出租车,这就为我们赢得了时间,在下午上班前,就赶到了医院。

尽管一切都在我绞尽脑汁的情况下安排好了,但当我走在妇产科走廊上的时候,我那忐忑不安的心,突突地,几乎要跳出来了。我假装故作镇静,尽量做出大摇大摆的样子,装得像个“父亲”。当护士叫瑶瑶的名字时,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但愿老天保佑!瑶瑶进去了。怎么好长时间没有动静?是不是出了什么纰漏?瑶瑶对付得了这些刁难的人吗?她会不会在他们的威逼下供出我们的真相?不会的。肯定不会。我一再安慰自己。尽管这是一个例行的小手术,但也不能排除有什么不测发生。做好准备,他们会要我签字的。我深呼吸几下,手的颤抖似乎好了一点儿。我就准备签上:“父亲´ ´ ´”,即后面跟上一个跟瑶瑶的姓同样的名字。当然是个假名喽。

瑶瑶终于出来了!她面色苍白,步履缓慢,但精神尚可。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万幸!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并没有出现“父亲”“签名”的事,倒是瑶瑶自己签了字。回想起来,我那时真是多虑了。不过,这种多虑是完全必要的。现在我听说,有一种叫做“错误管理”的心理学理论,依据的是烟雾警报。假如你是搞消防的人,你知道,一种烟雾报警器对任何烟雾都十分敏感。如果它漏报了信息,就可能引发房屋大火;如果它“错报”了信息,则错误报警的代价总比失火灾难要小得多。那么,对于烟雾报警器来说,我们宁愿它错报而不是漏报。我在一生的偷情过程中,我也是宁愿“错报”而不是“漏报”。还蛮成功的呢。

我如释重负。我们再一次坐出租车回家。“我今天的待遇,可真高哇!”瑶瑶依偎在我怀里,调皮地说,顺带一点儿讥讽。她的情绪仍处在矛盾状态,她高兴不起来。她失去了她的孩子。而我呢?解除了致命的罪过。

但这事还没完呢!瑶瑶还需要一个恢复期,谁也不能保证在这期间不露馅。医生告诫瑶瑶说,至少要卧床静养三天。这三天,该怎么过?安琪会纳闷,瑶瑶为什么脸色苍白?为什么看起来虚弱无力?为什么躺在床上不能动?在出租车里,我的心不由得又抽搐了一下。编个“故事”吧。怎么编?她犯了重感冒。发高烧,咳嗽。是呀,咳嗽,是一种完全可以伪装的病:喉咙发痒,冷风刺激,花粉过敏等,都会让人咳嗽。(可现在是七月初,冷风在哪儿呢?)。还有疲乏。至于面色苍白嘛,是因为贫血,她不是有低血糖这样一种症状吗。我跟瑶瑶商定,就这样编。

为了使一切显得合情合理。我跟瑶瑶说,到家后,我把你明天吃的东西都给你弄好,晚上我得去外婆家里。本来今晚我应该陪在你身边,可这样不行。只好亏待你了!我以后会加倍补偿你的。瑶瑶的眼里噙着不情愿的泪水。她是多么需要我在她的身边啊!可她是个懂事的孩子。她知道我们只能这样。为了得到我那点微薄的爱情,给她带来不小灾难的爱情,她宁愿自己多吃苦。

那天晚上我跟安琪说,瑶瑶说她病了。我煞有介事地证实,情况真的如此。她的体温高得吓人,在床上盖着毛毯都瑟瑟发抖,面色白得可怕,还不停地咳嗽呢!恐怕她是得了病毒性感冒,会传染给蓓蓓的。为慎重起见,是不是把蓓蓓放在外婆这里呆几天,这样更安全些呢?安琪半信半疑:昨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病了?我灵机一动:昨天下午她去游泳了。自找的——又加了一个表示鄙夷的词:“活该!”。安琪勉强同意了。第二天晚上我们返回家时,安琪虽作了一番探查,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高烧刚刚退了”。瑶瑶机智地说。命运之手又再一次拯救了我!

 

十四

 

经过我们爱情磨难的“多事之秋”后,我觉得瑶瑶变得更成熟了。她的心理状态比过去宁静、平和、安怡,情感冲突——当然是与我的爱情冲突——也不再那么明显和强烈。她在与我不幸的爱情中,学会了默默地承受她本该得到而实际上又不能得到的东西。而我自己呢,也在与她互动的过程中,慢慢地学会懂得爱情。我比以前更加深沉地爱她。“深沉”,是我今天在回顾我那段恋情的过程中,能想到的一个比较确切的词。我不再仅仅耽溺于和她卿卿我我,而是开始着眼于她的未来发展。当然,还有我们爱情的未来;但如果没有她的发展的未来,就谈不上我们爱情的未来——我那时似乎非常明确这一点。

一个小保姆的未来发展,究竟在哪里?这是盘桓在我面前的一个尖锐问题。我今天向读者坦白我这段“不正当的爱情”——借用托尔斯泰的说法,并不会使我显得下流、猥琐。也许,在一个于偷香窃玉方面一无所能的男人看来,我的爱有失体统:堂堂的一个大学“教授”,爱的竟然是一个没有知识、没有文化、粗俗乏味的乡下姑娘。你的这种“爱”,全然不能算是爱情,充其量不过是玩弄一下头脑简单的女孩的感情而已。看看《雷雨》中的“小凤”吧!你的瑶瑶与她难道有什么本质区别吗?结局不都是一样的吗?…… 且慢!姑且,姑且你的说法有一定道理,但我还是不能接受你这样谴责我。

而在一个举止高雅、婚姻“美满”的女士看来,我的爱情简直就是俗不可耐、乏善可陈!这绝对是不可原谅的——“如果我发现我的丈夫与这样的女人偷情的话”;必须马上离婚——“这样的丑事,不仅羞辱了我,而且还降低了我的人格”。是的,这位女士的态度,也是可以理解的。要是我的事那时就被安琪发现了的话,她也会这样想的——都是女人嘛,所谓心同此心,情同此理。当然,那时的我,已经无所谓了。既然我已经被社会所抛弃,那么再被安琪抛弃,也是非常自然的事。在情理之中呀。

你爱她什么?到底爱她什么?所谓的“婚姻专家”也会发问。啊,愚蠢的专家们,提出了一个多么无聊的“问题”呀!我就是爱她,没什么道理可讲——难道不行吗?这就如同你去问远古时期的男性祖先,你为什么要爱这么一个体态丰满、屁股鲜红并散发着腥味、乳房硕大充盈、阴毛浓密鬈曲的女人呢?难道,你就不能去爱一个瘦骨嶙峋、臂部窄小、胸部扁平、没长阴毛的女人吗?我断定,那位远古男性肯定会这样答复你:我就是只能去爱前面那一类的女人;不可能爱后一类女人!

而我嘛,不过就是那些进化而来的、专爱前一类女人的远古男性们的后代——应该说,最杰出的后代!(得啦,你不要自吹自擂嘛!)为什么杰出?因为我知道——当然是无意识的——爱什么样的女人;或者说,什么样的女人值得我爱!我只爱最值得我爱的女人!我的读者已鉴赏过,我的瑶瑶有多美!在我进入壮年的今天,无论是在我脑海中唤起或复制她的容貌,还是在我心灵中重现或建构她的形象,她永远都是我的美人儿!一个纯粹大自然的完美的小精灵!(而亨·亨的那个小精灵洛丽塔,仅仅是“披着自然的色彩”——按照我的解读,“披着……色彩”,是远远不够美的。)她那秀长飘逸的黑发、那向上翘起的巍巍颤动的乳房、那蜂腰硕臀的柔软身段、那处女般纯洁的柔媚和天真的格格笑声,等等,等等,就足以让我哪怕少活多少年也心甘情愿!这就是男人,真正的男人——作为远古优秀男性祖先之卓越后代的男人!多情的读者呀,你还想要什么别的吗?

还是别在这里向读者煽情吧!…… 我日益明确,我的瑶瑶的未来发展,就是要读书。她也更加坚信这一点,并正在努力向这个目标迈进。她本是一个品学兼优的中学生,只差一个学期就可以拿到中学毕业证的。只是她的命苦,失去了她本该得到的东西。于是我给她这样的规划:准备参加成人高考,成为一名夜大专科生。

要参加成人高考,得有中学毕业文凭。怎么办?还是瑶瑶比我聪明:“我可以求我原来中学的校长,给我补发一张文凭。”这行吗?我怀疑。她说可以试试看。那位校长了解她,知道她很优秀,曾亲自给她颁发过“三好学生”奖状,还与她同台表演过文艺节目。“说不定他会开恩呢!”我将信将疑。为了办成此事,我特意让她在到我家的第二年春节回趟老家,叫她带上两佰元钱送给校长。(那是我生平头一遭准备“行贿”——巨额行贿,我豁去了!)还是世上好人多!更是瑶瑶的造化!那位校长只收了瑶瑶带给他的一点微薄的礼物,没有收那两佰元钱!就给瑶瑶补发了毕业文凭。这件事我一直记忆犹新。那个年代的中学校长,还是“毛泽东时代”的人,不像现在的那么贪婪。

再隔半年,蓓蓓就两岁半了,该上幼儿园了。瑶瑶的去向问题,成了那半年折磨我的头等大事。如果她要上夜大,得有个临时性的工作,再继续做保姆,肯定是不成的。虽然我那时地位卑微,区区讲师一个,也没混上个小小的官当,但我那些老同学,却有不少已身居要职。我有一个同班同学,在本市一所高校任总务处副处长,我求他帮忙:我的一个侄女,聪明,漂亮,能干。让她干什么工作都行。后来,我的同学被我说动了,给瑶瑶安排了一个清洁工的事做,负责一栋教学楼的清洁卫生。瑶瑶的命运,开始有了新的转机。

瑶瑶非常争气。那年暑期参加成人高考,居然被通过了——基本上达到了录取分数线,只是外语差几分。我又只好疏通关系。好在我有一个同学,在成人教育学院当培养科科长,再加上我在成人教院的名气——我不仅在上函授课的过程中任劳任怨,而且连成人教院的院长都知道我的课讲得棒!可能是因为这两个因素,再加上老天爷的保佑,我的瑶瑶被顺利地录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