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论坛看了不少精彩的关于欧洲生活记实，忆起多年前自己在瑞士的生活，有很多同感。
多年未写作中文，很生疏，打字也慢。iPad 汉字输入能帮我一些，我决定试一手吧。慢慢写来多年前的生活。
那年的五四在北京非同寻常，大街上全是游行和看热闹的人。我早早钻进一出租车，带着两个大箱子，直奔飞机场。清华园的同学们和我开玩笑：你怎么临阵逃跑了！我哪顾得上那么多，向送我的父亲道了別，夹着尾巴爬上了经华沙去苏黎士的飞机，飞啊飞啊飞上漫长的海外生涯。一个月后的半夜听到BBC播放的枪声，那是另一话题了。
瑞士宁静的田园，美丽的山丘和湖泊，还有那高贵的天鹅遍及湖边，我是提前进天堂了吧！一个年轻中国女子走在这大街上，坐在公共交通车上（一色的奔驰牌）很惹人注目，物以稀为贵。可惜我是最怕鹤立鸡群，连那些小baby也多看我几眼：＂动物园怎么没看过这样的怪物？＂我的生活节奏很单调：周六上午买好吃的，因为平时商店下午6点关门，周六下午2点关门，周日关门。可我的实验室天天是开门的！我一个电子专业的，阴差阳错开始了分子生物的博士生涯，同时过语言关，文化关，和专业关：痛苦不堪，长那么大，从来没那么认真学习过 或掉过眼泪， 唉，一言难尽。不过4年半后，从来未学一点大学生物的我从一世界出名的实验室拿了博士证书，远走高飞到了旧金山湾区，开始我正真自如的外国人生活。很多生物转软件的硅谷朋友会很不理解得问为什么我走相反的路；这又是另一有趣的故事，以后再讲吧。
其他欧洲国家对外国人的另眼相看跟瑞士比，那是小巫见大巫。我们亲爱的瑞士同胞们对所有外国人都要斜眼看， 一视同仁。因为在Zurich讲德语，我有很多德国同事。他们义愤填膺得安慰我：瑞士人恨所有的外国人。最近到Bali 开会，正好两个客户是德国人，听到我从zurich学出来的，马上同情得问我，＂当年在那儿生活好不好。＂
其实我的许多瑞士朋友很友好，但是他们言语中也许会有听似歧视的话，那经常是出于他们对亚洲和中国的无知。一个同实验室的瑞士哥们，经常跟我讲心里话：＂我跟xxx吹了＂，＂我爱上YYY了＂。我很耐心听，还逗逗他。几次三番故事重复，他说：＂我知道你这辈子也不会相信我了。我每三个月告诉你一个爱情故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喜欢告诉你我的事。＂多年后在bay area, 我介绍一个法国漂亮女朋友给他，他们终成眷属。这是我唯一作媒人成功的。就这同一个哥们曾问我：＂我和你看着很不一样。中国的猫和我们这儿的猫长得是不是也不一样？＂我看着他不知怎么回答，还从没想过这事儿！他句里言间会显示：＂你们中国这个没有，那个没有吧？＂ 当年我们也确实落后，不过电视和录音机还是有的。所以当我实验室的技术员看到我在翻的中国民航杂志的广告，惊奇得大叫；＂你们中国有这些？＂。我恨不得给他一拳头。
我当时做实验和日内瓦大学合作，所以有时会抱着一个装生物样品的干冰盒子，住火车大早去, 晚上回。在火车上偶尔会有人搭讪。瑞士人很少主动和陌生人讲话的，火车上静悄悄的。 多年后，我的两个toddlers在瑞士火车上大现美国精神，遭到严厉训斥；孩子问：＂Mommy, why are Swiss so mean? Italians were very nice to us". 有一次在我去日内瓦的路上，一位瑞士中年妇女主动和我聊起来，她问我是不是从日本来，我说是中国。她更好奇了，中国是那么个古老的国家，居然有这么个年轻中国学生在瑞士火车上！她接着问：＂那么远，你什么时候回中国去？＂咋一听，就跟让我'回中国去！'似的。我无言以对。那时六四后，谁都不知道以后怎么样。这个问题还真是经常提给我的，陌生人也好，同事也好。我当时是对此问题心里很不舒服。
随着日子的流逝，瑞士的文化也帮我理解很多以前不可理解的问题。瑞士人土生土长，国土从东到西，从南到北，火车3至4小时就出了国界。孩子从家里去几个大学上学已经是出远门了。100公里是个天文距离。女儿嫁人也不会太远。有一天，我们几个在实验室聊天，我的南非姑娘（荷兰种）同事和我在说混血的孩子有基因优势，聪敏漂亮。我那瑞士哥们马上赞成：＂Exactly, look at me！ My mom was from St Gallen and my father is from Aargau". 我们一恁，接着开始哈哈大笑：这两个瑞士州仅100公里之遥。他们孩子出门150公里，简直是太不正常了。他们怎么能理解为何中国人万里迢迢来到另一个国度学习谋生。在我安扎于UCSF medical school后，我的瑞士师弟们陆续到湾区寻找博士后镀金机会。他们待在我的公寓里，我们聊实验室的进展和朋友的近况，很是高兴。但是他们都有内心的挣扎，如何在这么个野国家美国生活，离家太远。他们问我我为什么总是在外漂泊，不回家？：＂I feel as if you were homeless". 我着实给这问题问住了。我的家是我自己建起来，在哪里建和我父母在哪儿似乎没什末关系吧？这和瑞士传统的概念似乎相差甚远。当瑞士朋友问你：＂你什么时候回去？＂时，他的问题实际是：＂你好可怜，为什么离家出走这么远，这么久？＂
瑞士大街上有时是会有很不友好的，大多未受过教育的，本土意识很重的人。在那儿生活，最让我生气的是看报纸上的租房广告。作为一个外国人，租房很难，大多广告有大写字＂NUR SCHWEIZER",就是只收瑞士人。这瑞士人的定义是＂瑞士血统＂，瑞士护照的所有外国脸都是外国人。有些德国人学点瑞士德语也许还可以糊弄一下。我这亚洲脸躲也躲不起来啊。每次我打电话过去问那些少数＂友好＂租主（no 'NUR SCHWEIZER' written), 对方问我从哪儿来，我说中国。对方一般会有几秒的延迟，＂中国？ 那遥远古老的中国？＂。。。现在不知是否还这样。几周前在Bali 和那两德国人讲这事，他们下巴都快掉下来：＂现在不太可能那样了吧＂。在Zurich 也有好运气的时候。我找到一个犹太人的房子出租，老头跟中国人一样看重教育，一听是个女博士，二话不说租给我了，一点没在乎我这亚洲脸。不过那房子在高速公路进zurich的第一条街上，吵死了。老房子窗户一点不隔音，走路吱嘎吱嘎响。前几年和一同学跑巴黎渡个"girls only,no kids, no hubby" trip, 住在凡尔赛宫边上，朋友充满了幻想地说＂我特想住一住这法国的老房子＂， 我没好气地说：＂别想入非非，那才叫受罪的呢。只有重修过的可以考虑＂。
瑞士生活带给我和我先生最大的受益就是机会：各个短假长假让我们跑遍了欧洲，看到极美极美的国家和悠久的文化，学到我们一辈子受益的本领和宽阔的胸怀。我对我直率的瑞士朋友们很心存感激。
在我极不可耐得离开欧洲到美国的前息，我导师和我一起坐火车去日内瓦做我最后一次实验，导师建议我们在洛桑Lausanne 暂停。我们走下坡到了日内瓦湖边（法语名非常浪漫：Lac Leman，也叫莱梦湖). 莱梦湖背对阿尔睥斯山的雪峰，环抱几个城市和城堡，是个“Stunning Beauty”（找不到一个适当的中文词）。 导师拍着我的肩膀说：＂Look at this beautiful lake!! You will never find a place like this in US." 我心里想：＂真的吗？＂。 这个问题成了我到湾区后第一个要解答的问题。当我看到lake Tahoe时，我的眼睛多湿了，我就象又回到了＂天堂＂的Lac Leman... 但这次我找到了可以建我自己的家的人间。。。
| 抱峰 (2012-11-04 21:11: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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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运儿：这样的生活是很多人想知道的。 是呀，他（她）们都跑到哪里去了？ 问安！ |
| 予微 (2012-11-04 21:49:5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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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笔好爽快！ 我刚来美国时，有一台湾同事曾惊奇的问：你们中国也有西瓜啊？ 所以，遥远的瑞士朋友也就情有可原了。 |
| 阿朵 (2012-11-04 22:13:0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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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同学走南闯北，阅历丰富，很吸引人！ 最高兴的还是，好奇听起来是俺们村的呢！ 欢迎！！ |
| 雨林 (2012-11-04 22:32:5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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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97年, 我们在伯尔尼住过。“似天堂，又似寄人篱下。” 同感。 |
| 好奇 (2012-11-04 22:46:5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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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那台湾人一定不是“外省人”：－） |
| 好奇 (2012-11-04 22:48: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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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俺村的”不少阿。谢谢。 |
| 好奇 (2012-11-04 22:50: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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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回去作为旅游者或出差，感觉很好。就是住在那不爽。 |
| 好奇 (2012-11-04 22:51:5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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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忙吧。我也是下了半天决心才动笔啊。中文太难打了。 |
| 牧童歌谣 (2012-11-05 00:49: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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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92年来美国，说起给父母打电话报平安时，也被美国人问过“你们中国也有电话啊！” 我当时竟然只有傻笑，没说啥。 后来那个后悔啊，咋没说啥呢。 现在想想，不说也好， 无声胜有声，让发问的人自己琢磨去吧。 |
| 牧童歌谣 (2012-11-05 00:50: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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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双美丽大眼睛，配上好奇两个字，活灵活现！ |
| 飘尘永魂 (2012-11-05 01:00: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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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旅途，何处不是天堂？何处不是客栈？ |
| 好奇 (2012-11-05 03:43: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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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读你的儿子长大了的文章，很感动。我儿子已Junior了，太快了！你的文笔非常流利，很美。 |
| 好奇 (2012-11-05 03:44: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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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
| 林静 (2012-11-05 03:57:5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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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就是是你最亲近的人之所在。老公曾经说过一句中听的话：你在哪，哪就是家。（home is wherever you are). 虽然挺肉麻，但也不无道理。 |
| 好奇 (2012-11-05 05:10: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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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意。从法国男人嘴里说出来一点不肉麻。 |
| 天地一弘 (2012-11-05 12:16: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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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份经历，也很难得。 |
| 呢喃 (2012-11-05 15:22: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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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感受，同是天涯客！问好！ |
| 海云 (2012-11-05 18:16: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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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欧洲好像也有这种感受，而在美国就好多了，加州感觉是当家作主，嘿嘿，反而觉得有点喧宾夺主的抱歉。：） |
| Sujuan (2012-11-06 10:24: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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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笔好故事！咱们湾区就最有家的感觉！我们曾在美南呆了十年，一到湾区，我和老公就下定决心永不再流浪四方了！很高兴看到与我一样借Ipad写中文的新手！刚从大陆回来，因与老美同事去大陆开会，常常中英共语，被同胞屡次表扬＂您的中文还真好呵！＂心里涌出万般难以描绘的情感，如今真是故乡变她乡了！ |
| cyn6120 (2012-11-06 11:44:4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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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寄人篱下的日子确实不好过！理解好奇的想法感受！ |
| 好奇 (2012-11-07 06:54: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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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大陆开会有同感。以前国内是崇洋媚外，要我的金发同事给客户讲；现在扬眉吐气要求我用中文讲，让我出一头大汗。我偷偷让中国小姑娘同事给我写下中文关键词，背了好多遍。到了台上还是讲错了，用了多年前的革命词。多傻！ |
| 好奇 (2012-11-07 06:56:5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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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应该让欺负你的德国人去瑞士受受气去。瑞士人替你制制德国人！ |
| 好奇 (2012-11-07 06:57: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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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是啊！ |
| 好奇 (2012-11-07 07:01:4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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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中国人扬眉吐气了，也许不会再受太多冷眼。 |
| panda13 (2012-11-21 20:01:3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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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学生时，曾在洛桑Lausanne hiking，got totally lost，被好好惊吓了一番。。。 |
| 俞静 (2013-01-05 13:56: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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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好奇的背景与经历，还真的有点像李安先生的夫人...文轩的能人真多,致意了。 |
| 鐡手 (2013-01-05 14:33: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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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的题图就是莱梦湖吗？很静、很美！能有大些的图放上来让我们欣赏吗？ 好奇的经历让我在回忆中兴奋了一下下，那个群情振奋的时刻，我们也整天在大街上晃荡，好象心中的愿望有希望实现了一样。后来……，我相信最终历史会把那些动用军队对付学生的人订在耻辱柱上的。 不客气地讲，瑞士人就是个井底之蛙，小地方的市井小民。我在这个时候就有一种矛盾心态，即希望自己的祖国发展起来让那些市井小人国看看什么叫伟大，什么叫历史悠久。又对自己的国家长期处于后封建、少光明的社会环境中尽感失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