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连载:青少年时代之快乐小学(下)

 

小学五年级因为搬家,我又转学了,转到黄化门小学上学,这回我当上了大队主席。黄化门小学文体生活很丰富,有鼓号队,有文艺汇演、有经常性的大队日中队日小队日等等。学习对我来说依旧很轻松,但丰富多采的业余文艺活动使我的学校生活五彩缤纷。

 

在黄化门小学就读期间,有这样几位老师对我影响最大。一位是少先队大队辅导员周老师,她的爱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北京市少年宫友谊合唱团的指挥钟维国先生。夫妻两人都做少年儿童工作。周辅导员很干炼,典型的南方女人。她总是行色匆匆的,非常竞业。我们学校的少先队活动因她的努力也有声有色。她组织我们去春游,组织红五月歌咏比赛、组织乒乓球比赛。我还记得春游去颐和园的情景,颐和园真大啊!兰色的昆明湖碧波荡漾,白色的十七孔桥跨跃两岸,巍峨的佛香阁掩映在青山翠柏之中,还有富丽堂皇的石舫憨态可掬的铜牛。老师带我们穿行在长廊中,给我们讲解画中的故事,古老的历史和美丽的现实交错令人心驰神往。

 

还有一位是图画于老师,是个男青年,我觉得有三十岁左右吧。五年级的第一节图画课他就指定我做图画科代表。同学们起哄说我给老师送了礼。后来于老师告诉我,是因为课余看到我在黑板上画仕女,觉得有点潜质。于老师的课内容很丰富,他告诉我们画画是内心对大自然对外界事物的反映,是自己内心情感的宣泄,你心情好,大自然在你的笔下就阳光明媚山青水秀,你心情忧郁,大自然在你笔下就会黯然失色,就会是阴郁的悲哀的。不知为什么,于老师在我眼中一直是抑郁而悲哀的,我总觉得他是郁郁不得志似的。他给我们上名画欣赏课,大概因为时代所限,他给我们介绍的都是前苏联画家列宾的画,有《伏尔加河上的纤夫》《流放归来》等等。有一幅不知是谁的画,反正也是前苏联的,好像叫《又得了2分》画面上是个沮丧的男孩,一只小狗跟在旁边,家长们责怪的脸色……也是油画。于老师通过色彩的搭配逐个给我们分析人物内心活动。他还给我们上过风景画欣赏课,介绍名家油画,但我也不记得曾经介绍过谁了。我非常爱上于老师的课,因为是科代表,于老师还常给我看他的画作,并带我们到动物园去画大象画长颈鹿。我很喜欢画画,也许是小时候受五姨的影响,老师也夸我有灵气。父亲住院时认识了少年报的编辑,还介绍我和画小虎子连载的沈培老师认识,我记得我去报社找沈培老师,他很年轻是南方人,他和爱人(也是画画的)以及其他的几个老师围着我给我画了几张素描,告诉我如果喜欢画画,应该从素描开始,观察人在动态静态的姿势,随时练笔等等。而我从报社一走了事,再没去过。虽然没有认真学习过画画,但这项爱好给我的生活增色不少。那时候的晚报每天都有速写画刊登,印象中有邵宇、叶浅予,李克瑜,李滨声等等,邵宇一般画的是风景、亭台楼阁,叶浅予李克瑜都是人物速写,我最喜欢叶浅予、李克瑜画的舞蹈速写,实在是太传神了,简单的几笔,把舞中女孩的灵动和美跃然纸上。晚报二分钱一份,有时候我买有时哥哥买,他看什么我不知道,我俩各取所需。反正只要有我喜欢的画我就剪下来贴在一个厚本子里。那时候王府井书店有叶浅予李克瑜画册,还有黄胄的画册,我也喜欢黄胃的画,虽然黄胄以画毛驴著称,但我还是喜欢他画的人物,新疆的各少数民族女孩本来就漂亮,在他的笔下更是妙笔生花。我常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似的站在书店橱窗前看着画册流口水,要是我能有一本他们的画册该多好啊!可惜的是我没钱。

 

蒋老师也是我喜欢的老师之一。她好像是部队转业军人,湖南人。她教我们音乐课。除了课本上的歌儿以外,她还教我们湖南民歌和当时流行的歌曲,诸如《浏阳河》什么的。电影《洪湖赤卫队》热映时,她为我和另外几个女孩排练了表演唱“手拿碟儿敲起来,还为我和另一个女孩编排了“剑舞”,音乐配唱是岳飞的《满江红》,“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卅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攴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悲壮的音乐加上我俩庄严的认真的舞剑,令蒋老师十分满意。这两个节目在一次全校的春节联欢会上都演出了。蒋老师喜欢我,下学时我也常到音乐教室和蒋老师腻着,她开玩笑说:“快长大吧!长大作我的弟媳妇。”后来我考上了北京市少年宫布谷鸟合唱团,她常让我把学到的歌唱给她听。

 

那时候家里没有洗澡设备,洗澡要到交道口一个洗澡堂去淋浴。有一次我洗澡时遇到一个女人总看着我对我笑,笑得我直发毛。洗完澡出来,她在门口等我,问我多大了,想打兰球吗?原来她是什刹海业余体校篮球教练,看我腿特别长,让我去她执教的队打篮球。我其实并不喜欢体育,但我还是去了(不知我怎么想的,缺心眼儿吧),总之我在训练队没呆多久,就因为吃不了苦而自动“退役”了。更有意思的是,初一时什刹海业余体校的排球林教练到女十二中挑队员又选中了我。而我这个傻瓜居然又去了。在教练的休息室林教练兴奋的拿皮尺给我量比例,说他找到了好苗子。不料李教练一看是我,非常生气:“这孩子可不行,你会后悔的!”可林教练不信:“那是你没能耐,这回看我的!”因为打了赌,林教练对我特别用心,可我让他颜面扫地。一是我没有体育细胞,弹跳啊反应啊都不行,二是学倒地滚翻接球时我怕摔疼了站着不动。暑假短训结束,留下几个好苗子,我被林教练客客气气送出了体校的大门。

 

六年级我又心血来潮报考了解放军艺术学院舞蹈专业,因为体形好,初、复试都过了,最后一试时,是哥哥陪我去的。老师们围着我就象挑马似的,前前后后的看,捏胳膊捏腿不说,还让我张开嘴看我的牙,她们窃窃私语一阵就刷下了我,通过的孩子就到另一个大厅去随音乐即兴跳舞了。我没考上当时很难过,但后来想想也对,不然我长大以后也得刷下来,因为后来我长得人高马大硬胳膊硬腿,岂是跳舞的料?!

 

课余时间我们还到什刹海体校去游泳,游泳之前必须体检,有健康证才可以进,不像现在交钱随便进,那不就是传染病的大染缸吗?所以我现在从不去游泳池。游泳票一毛钱,泳池人也不多,如果赶上刚换的水,冰凉的水清可见底,那就更开心了。游完泳出来花1毛5分钱买一个上海义利厂产的果子面包,如果兜里还有钱还可以再买一瓶北冰洋汽水,那就太奢侈了,直到如今义利果子面包仍是我的最爱。有时候我们晚上还到什刹海业余体校租乒乓球案子打乒乓球。一个小时才几毛钱。这几毛钱AA制,谁玩谁出一份。我的球打的特烂,可那也拦不住我高涨的热情,每天照打不误。

 

我的班主任老师姓魏,是四川人,胖胖的总穿着布拉吉,大约四五十岁的样子。她不喜欢我,大概因为我太活跃了,不过她也说不出我什么,我学习好守纪律,热心文体活动也无可非议。令我难过的是,我什么都喜欢,但什么都不精通,什么都不肯下功夫,所以至今一事无成。

 

也是在这两年吧!因为反右、因为冒进、因为和苏联交恶、因为三年自然灾害,总之天灾人祸使得我家和全国人民一道过上了忍饥挨饿的苦日子。

 

先是街道成立了食堂,大家都去食堂吃饭,但这对我家似乎没什么太大影响,因为这之前我们一直在学校食堂吃饭。但很快商店里就什么也没有了,货架上空空如也,粮食、油、鸡蛋、肉都凭票供应。我们都还小,又是长身体的时候,吃不饱饭学校只好放假、美其名曰:劳逸结合。哥哥姐姐都回家了,只是父母还在工作。父亲在外地,母亲在大红门木材厂工作,早出晚归。姐姐就成了我们的家长,带着三个弟妹度过艰难的困难时期。姐姐每天给我们煮稀稀的蔬菜粥,有时做两样面的发糕什么的,但不许随便吃,有定量。因为吃不饱又没有副食,我们很快就饿了,我和弟弟就围着姐姐转:“姐姐我饿了,姐姐我饿了!”姐姐没办法,就给我们每人一毛钱,让我们去看电影。这一段时间我们可没少看电影,中国的外国的都有,外国影片有《称心如意》《三剑客》《白夜》《复活》《密码》等等。晚上母亲回来从单位带来叫瓜菜代的东西,是一种粮食代用品,不是真粮食,吃到嘴里沙沙的,特牙碜。母亲心疼哥哥,他十四五岁了,是大小伙子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母亲常常叹气说:“看你哥又没吃饱,吃完饭也不放筷子。”为了告诉母亲我们也没吃饱,我和弟弟也不放下筷子,现在想想实在可恶,这不是徒增母亲烦恼吗?!姐姐体质弱,吃不饱饭还要照顾弟妹们,很快就浮肿了,脸腊黄腊黄的,腿一按一个坑,好可怜啊!不单是姐姐,我周围许多同学、邻居都浮肿了,当时唯一的土办法是吃炒黄豆,可哪里去找黄豆啊。我们每月每人有半斤点心,要凭票供应,姐姐让我们自己买自己的一份当做一顿午饭。别人都省着慢慢吃,连弟弟都不舍得一顿吃光。只有我这个有今天没明天的“破落户”(哥哥给我定的成份,很准确),既使撑着也得一顿吃光,省得惦记。我家虽然困难,也还过得去,因为父亲偶尔回来还带我们去改善改善,当然去饭馆吃饭也要交粮票,但总可以见见油腥儿啊。可怜的是,还有许多家境比我们更差的家庭。我的同学家好象有七个还是九个孩子,我记得她家成份是小业主,做鞋的。兄弟多,饭量大,院子里有一棵柿子树,兄弟们饿极了就吃生柿子,又涩又硬,结果有一个兄弟把胃胀破了,半夜三更让急救车给拉走了……若干年后我才知道,那一场全国范围的大饥荒,饿死了至少三千万人,因为我们身在首都,对饥饿的滋味也就是浅尝辄止,想起来心里好后怕……

 

这阶段有个男孩叫振的我想应该写写他,因为他带给我那么美好纯真的回忆:他长的有点像苏联人,眼珠黄黄的,他学习中等但字写得好。不知为什么我的作业本后面都被他写上“东风压倒西风”几个字。有时候上课他会给我写条子,但都是嘲笑挤兑我的话。中学我考上了女十二中,我们没有任何联系。但是大约初二三年级吧,突然有一天我收到了一封他的信。说他在游泳池见到我了,非常高兴,希望能和我通信。怕我有顾虑,他还说:我们从前是同学,现有是同学,将来仍旧是同学。就这样,我们建立了通信联系。他有时会给我寄个笔记本,书签什么的。在袖珍版的《毛主席语录》紧俏时,还给我寄过。但我们从未约会过。直到文革大串联时,我在广州的一辆大巴上,看到他和另一个男同学走在大街上,我从车窗探出头大声叫他的名字。他看到我立刻追着汽车飞跑,其拼命的样子和速度之快令我吃惊,他居然就追上了而且上了我乘的大巴。原来我们在广州住的是同一所学校。在广州期间,我的同学大汪汪,和振的一个男同学共四个人,也曾一同去其他学校参观过,但很快我们就兵分二路,按照计划我和汪汪去了上海,而他俩去哪儿我忘了。这之后就是上山下乡运动,听说他去了大庆油田,而我去了北大荒,我们再也没有了彼此的消息。不过这份浓浓的情谊我珍藏至今,他奔跑着追赶我乘的大巴的样子永远定格在我的纯真年代里。

 






雨林 (2012-10-22 11:48:49)

我在小学五年级时。 有一位中年的老师,曾经在办公室里, 对着我轻轻地唱了一句, “马儿呀, 你慢些走啊, 慢些走”。他问我,这么好听的歌,怎么就是毒草呢?

我怎么会知道如何回答?

海云 (2012-10-22 16:56:39)

那个年代的澡堂,我也有深刻印象。

铃铛 (2012-10-22 17:37:26)

这文章写得太美了,就象那部老电影城南旧事。。。小女主角又漂亮又聪明。

cyn6120 (2012-10-23 04:39:01)

子蕴的小学年代真的是丰富多彩! 我们的小学只上了三年就闹了史无前例的文化革命了,所以没有那么多丰富多彩的小学生活。羡慕子蕴!以后的日子,都是人斗人的日子,出身好的斗出身不好的,所以我们没有童年,没有少年更没有青年的好日子,好不容熬到好时候了,人也老了。哎........,这想出来的文化革命祸害无穷哦,坑了整整一代人哦!

林玫phoenix (2012-10-24 00:42:08)

那小 伙子拼命追车的镜头,象过电影赛地。这就是青春啊,追忆似水年华-----

子蕴 (2012-10-29 08:07:12)

我去丽江了,回复晚了,发文也晚了,请谅!

子蕴 (2012-10-29 08:09:25)

那时候家里没有洗澡设备,澡堂人也并不多,大约是总人口少的缘故。

子蕴 (2012-10-29 08:10:13)

谢谢你喜欢!

子蕴 (2012-10-29 08:11:47)

这一代人确实太倒霉了,至今仍有人怀念文革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子蕴 (2012-10-29 08:12:32)

怀念我的少年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