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连载:青少年时代之快乐小学(上)

 

右一是我,右二是我的弟弟。

 

 快乐小学(上)

 

终于上学了,我背着母亲用白线钩的书包,书包的衬是淡青色,也称竹布色的,美滋滋的走进了学校。我就读的小学是天津一区中心小学。因为上学晚,我个子又高,在班上女孩中是最高的一个。而且我一到班上就被老师任命为班长。我的年龄比同学们大,因此也比大家懂事。这两年姐姐的苦心没有白费,老师教的课大部分我都会,因此一年级二年级我的成绩册上从没有四分,全部是五分。我还记得二年级时一次测验,有一个生字我不会,急得趴在课桌上哭了,结果第二节课上老师就宣布,刚才的考试难度太大不记分,从而保住了我的全五分成绩。可见老师多么偏爱我。不过我从没为此得意过,因为当时我哥就不屑的说:要是他“八十岁”才上学一样也是全五分。我们虽然生活在天津,但母亲不准我们说天津话,这在天津话的包围中很难得,因此我经常被老师叫起来带大家朗读课文,有时候还替老师照顾大家上自习课做作业。

 

有一次全校汇演,我们年级有个表演唱《肮脏的小姑娘》合唱部分是:“你呀小姑娘你呀肮脏的小姑娘,你在哪儿把手弄得这样脏”小姑娘独唱:“我在那太阳底下躺,我让手掌晒太阳,所以嘛它就晒黑了。”一共要唱三段,叙述小姑娘的脏和她的辩解。然后合唱部分是:“这话当真?事情真是这样?好吧好吧肥皂拿来,肮脏全给你洗光,我们来帮你擦干净。”最后的合唱:“你呀小姑娘现在白净又漂亮,根本不是晒成那样,原来这是脏……”合唱时小姑娘一直要在前面跳舞、随着情节表演。为了挑选领唱的小姑娘,全年级女孩们都争着报名到音乐老师那试唱。为了得到这个角色我也参加了比赛试唱,而且真的选中了我,我高兴的飞跑回家告诉母亲这个喜讯,当然我如愿的参加了演出,而且演得很成功!

 

还有一件我记得清晰的有意思的事,就是学校组织我们看电影,记不得是上《甘岭》还是《董存瑞》了,我们真是都入了戏,大家跟着剧情同喜同悲,激动不已,我们班有个叫朱爱琴的女孩儿看到炸弹爆炸了英雄没有了,禁不住站了起来对着银幕大哭不止,看到敌人的碉堡被炸飞了又高兴的大笑大叫,这一幕深深的印在我心里。一来我怀念那时候的电影多么感人,另一方面我感慨那时的孩子们灵魂多么纯洁无瑕,当然我更怀念儿时的伙伴。五十多年过去,亲爱的同学们,不知你们生活的可好?

 

我先后有两任班主任,一个姓汪,一个姓李,汪老师短头发圆圆的脸戴一副眼镜,李老师梳着长长的齐腰的大辫子,她们教学规范,亲切但不失严格。我记得老师们教我回答问题,必须站起来往右(坐在左边一排的往左)跨出半步,左手扶在桌面上站得笔直回答问题。当我转学到北京时也这样回答老师提问时,同学们感到很怪异,久而久之我的这些好习惯就丢失了。我很爱汪老师李老师,她们大概不会想到她们的教育对我一生都有益,她们教给了我自尊和自信,帮助我从一个胆怯的自卑的小女孩树立健康的心理,使我一生受益。可惜我二年级第二学期就转学到北京离开了她们,但我一生都没忘记我的启蒙老师,一直在心里怀念感谢她们。

 

到北京以后我在东公街小学上学。我的班主任老师叫王珉,她教我们语文同时兼全校少先队辅导员。她很喜欢我,但对我要求很严格,课余她常带我们去北海公园玩,那时北海人很少,真的像歌里唱的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但是我们没有划船,因为我们还太小。王老师是个很有内涵的人,我记得她教我们唱前苏联歌曲:“当我走到湍急的河畔,坐在陡直的河岸上,了望我那亲爱的家乡,和那绿色的可爱牧场。我的故乡啊亲爱的故乡,世界上最自由的地方……”她的声音低沉,充满情感加上忧伤的旋律,令我小小的心也忧伤不已。我忘了几年级加入少先队了,反正带上红领巾的同时我就成为了中队长,四年级她在全校少先队大会上推荐我当大队长候选人,她领着我站在大操场的一个高台子上向大家介绍我,忽然台下哄堂大笑,原来我在冲大家做鬼脸,她嗔怪的拍着我的头,继续向大家推荐。她对我的爱和希望都在她嗔怪的眼神里,令我至今难以忘怀。我如她所望,当上了大队长,而且是文体委员,她还希望我指挥全体少先队员唱歌,但我僵硬的动作非常搞笑,她只好作罢!

 

我们每天清晨做早操,一节课后吃早点,早点都是孩子们自己带,上课之前值日生送到食堂有大师傅帮助热,一班用一个大网兜兜着。吃早点时值日生提着一壶水给大家倒水。那时我们的早点无非是馒头,窝头,烙饼什么的,或者是前一天晚上的剩饭,有的甚至带着大米饭用酱油拌好放在饭盒里,但是热气腾腾的,大家吃得津津有味,那感觉一点不比吃麦当劳,永和豆浆的早点差。中午饭也很有意思,一个个大洗脸盆里蒸着大米饭,一盆米饭分成八个角,八个孩子分一盆。每天早晨小黑板上都写着当天的菜单。有一天早晨,我看见黑板上写着,午饭的菜名儿叫《猴儿钻筒》,我好生奇怪?该不会让我们吃猴子吧?因为惦记中午的菜,上课也没心思听,这一上午时间好难捱,好容易到了吃午饭,看看分到碗里的菜,原来是小葱炒黄豆!我生气的跟炒菜的大师傅说:“哪儿有猴子呀?你骗人!”大师傅哈哈笑着说:“你没看见,黄豆钻进葱筒里了……”原来黄豆就是猴儿。

 

班里学习好的同学都由老师安排帮助一名学习差的同学,每天放学要两个人一起做作业,老师给我安排的是个男孩,叫长江,他家住在鼓楼东大街一个深深的大杂院里,我每天下学都得先到他家去,帮助他做功课,而这位同学非常可气,到家第一件事是抱猫,对着猫又亲又啃好半天,找各种借口不做功课,我得耐心的等耐心的劝,就好像我该他的一样。(可怜我小小年纪招谁惹谁了)直到他做完作业我才能回家。有意思的是,若干年后我从下乡的东北兵团返回北京,一次同学聚会,我又见到了他,他好象搞装修什么的,我问他还记不记得我帮他学习的事,他很不好意思,不料聚会后他打听到我上班的单位,背着大口袋的白面给我送去,说是算作报答。这回是我不好意思了,其实我是在开玩笑,谁料长大了的长江还是个红脸汉子,这之后他还真的给我送了一段米,面,不收都不行,让我好感动和为难了一阵子。

 

我在东公街小学上学时有两件记忆深刻的大事。一是1959年建国十周年大庆,二是少先队建队十周年大庆。

 

建国十周年参加庆祝活动的都是五六年级的孩子,我虽然四年级因为是大队委员,也获准参加了庆祝活动。那一天我起得特别早,穿上白衬衫花裙子,辫子上扎上蝴蝶结,带上鲜艳的红领巾,和同学们一起站在天安门广场英雄纪念碑前面。广场上都是少先队员,红旗飘扬歌声震荡,那种神圣欢乐幸福的感觉我终生难忘。我们手举各色鲜花,看着前面的彩旗,彩旗是什么颜色我们就举什么颜色的花。游行队伍从我们面前一队队走过,接受天安门城楼上毛泽东主席的检阅。“毛主席万岁”的欢呼声响彻云天。忽然,毛主席从主席台上走下来,到离我们更近的一层城楼的西南角向我们招手,我们,所有的少先队员一起涌向天安门城楼,没有了队伍,没有了界限,我和所有的孩子们,欢呼着,奔跑着,竭尽全力奔向天安门城楼,奔向毛主席,拼命挥着自己的小手,真心希望毛主席能看到自己。

 

少先队建队十周年印象中也在这一年的十月,在刚落成不久的人民大会堂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活动。我和姐姐同时出席了会议。这次会议上我见到了令我敬佩的当时任团中央书记的胡耀邦,他为我们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姐姐是北京市优秀辅导员,我是北京市优秀少先队员。会议的具体内容我记不太清,只记得姐姐得到一套苏联教育家、列宁夫人克鲁普斯卡娅的有关教育的著作。我是否得到什么了记不得了,只记得因为能够进入人民大会堂参加庆祝活动兴奋不已的心情。

 

我们的学习生活也随着政治时局的变化而增加新内容。大约是一九五八年吧,大炼钢铁时,学校操场上建起了土高炉,老师们都不下班夜里炼钢炼铁。我们则手里提着小筐手里拿着钳子,到处捡钉子捡铁片,恨不得眼睛变成吸铁石,好随时发现废铜烂铁。老师还动员我们从家里拿废旧的铁锅铜壶捐献,我反正没捐,因为我还有哥哥姐姐,他们上中学,家里的铁锅铜器早被他们拿走捐了,轮不到我。我们当时很兴奋,为十五年之内超英赶美,为1070万吨钢而奋斗!这个数字我记了一辈子,可见当时运动的深入。当然我们没有达到这个指标,其结局只是到处堆满了大铁坨子,破砖炉子,更没有超过英国赶上美国,这只不过是当时决策者头脑发热导演的一出闹剧而已。

 

另一项运动就是除四害讲卫生,四害是苍蝇蚊子老鼠麻雀。这一回我们的小手里换成了苍蝇拍和一个小瓶子,还有一个小木棍上绑着一颗针。无论在家在路上还是在学校,我们都要打苍蝇,打死的苍蝇要用小木棍上的针扎住再放到瓶子里,老师每天要记录你打了多少只苍蝇。墙上还有插满小红旗的光荣榜。想想看,我们每天手里拿着盛满苍蝇的瓶子到处跑,有多么不卫生。我们也没有消毒纸巾什么的,中午又在学校吃午饭,可我不记得有谁得传染病,我们个个都跟小牛犊一样健壮。

 

更荒谬的是消灭麻雀的“人民战争”打响的时候。根据北京市某部门的统一指挥,有一天所有的房顶上都站满了摇旗呐喊的人,大街上院落里也满是敲锣打鼓的人,我也和母亲弟弟一起站在后院一个平房顶上,哥哥姐姐都参加学校的“战役”。战役的要求很简单,就是不让麻雀落下来,让它不停的飞呀飞,累死“丫子”!那一天不仅仅是麻雀,相信所有的飞禽都遭遇了灭顶之灾。好多小鸟累得从天上掉下来摔死口吐鲜血。我记得母亲当时就不让我们摇旗呐喊,说:“造孽呀!小鸟招谁惹谁了,太可怜了。”之所以消灭麻雀,据说是它和人争粮食吃,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麻雀虽然消灭光了,可造化弄人,天灾人祸谁也挡不住,接下来的三年自然灾害着着实实让六亿五千万中国人尝够了饥饿的滋味。

 

我在东公街小学有两个好朋友,一个是冯丁华,她家住在小经厂,我家住在分司厅,我俩经常一起上学一起回家,冯的妈妈是上海人,是个家庭主妇,对冯很宠爱。她家对面有一个实验剧场,冯常有剧院的票,我们俩就结伴一起去看话剧。记记中我在那儿看了话剧《悭吝人》、《哈姆雷特》、《货郎与小姐》、《第十二夜》之类的外国话剧歌剧,还看过川剧。川剧很有意思,总是一个人在台上唱一句,后台有许多人合唱呼应一句,而且总有小锣也许叫钋吧,敲着节奏,有种神秘凄惨的感觉,也许这就是启蒙教育,我至今爱听川剧更爱看话剧,尤其是北京人艺的话剧我几乎每剧必看。

 

我还有一位和我友谊延续至今的好朋友瑞,她当时是少先队小队长,长得白白净净,总是乖乖的很讨人喜欢。课余时间我们俩常在一起玩。她家是独门独院,离学校很近,因此中午午睡时间我就到她家去。我们那时女孩子都玩Chua拐,所谓拐就是羊的小关节骨头,用一个乒乓球配合着,把拐翻来翻去摆成统一的层面。中午我们不睡觉光玩Chua拐。有一天玩的正高兴,老师来检查午睡了,我们一头扑在床上假装熟睡状,可惜乒乓球不配合,在地上蹦来蹦去给我们露了马脚。老师不动声色的说:“哎?这个小乒乓球好神奇啊?怎么不睡觉自己还贪玩呢!”我们只好灰溜溜的爬起来向老师认错,还记得那个老师姓吕,她亲切和蔼,非常爱我们,后来不知为什么,她调走了,她走的那一天,我们哭成一团,我抽泣着说不出话,只是拉着老师不肯放手……

 

瑞后来考进了北京女一中,而且高中仍旧就读女一中。文革后期,上山下乡运动开始了,她不得己去了云南农场。瑞家三个男孩只她一个女孩,家里条件好,妈妈对她娇惯的很。不料瑞一下乡就没了踪影,开始还有信给家里,后来就没消息了,瑞妈妈急得给她同下乡的同学写信,到探亲回京的同学家去打听,同学们还真够朋友,个个守口如瓶,不向瑞妈妈透露半点讯息。一年多以后瑞小姐抱着儿子回来了,原来她结婚了。丈夫是昆明市下乡的,当时岚君负责看水库,瑞小姐工余常到水库玩,一来二去两人就熟悉了。岚长得高高大大很威猛,但却细心体贴得很,每次都给瑞烧鱼吃,瑞回了连队,岚则经常骑车给瑞送凉薯,殷勤得很,两人迅速坠入爱河。不久,胆大妄为的瑞小姐未跟家里任何人打招呼就和岚君结婚了。瑞的妈妈心疼女儿,瑞小姐把儿子往妈妈手里一放就又回了云南。这个儿子就被姥姥和众舅舅带大了。因为和瑞是儿时好友,返城之后我们仍旧很亲密,我仍旧常到她家玩。岚君烧得一手好菜,且好酒量,我戏称他是我的酒友。酒足饭饱之后,我总是打趣他:“你小子几袋子凉薯就把我们北京的大家闺秀骗到手了,你可真是外表忠厚内藏黑叉!”岚君总是笑而不答。

 

我常跟瑞说我们俩是酒肉朋友,因为我俩在一起没有正经事,就是臭美,我俩一起逛商店买衣服,并且你穿我的衣服,我戴你的围巾,连鞋子都换来换去。我很欣赏瑞的生活态度,她从不为难自己,活的高高兴兴轻轻松松,不似我这么累,又考学吧,又进修吧。也别说我这个酒肉朋友还真为瑞两肋插刀一次,那是因为瑞没有专业文凭,被所在学校校医室“优化”出来,我马上托人多方联系,最终给她谋到某大学资料室工作,瑞一直在这个单位工作到退休。虽说我俩是酒肉朋友,但我们一直不离不弃并为彼此跨越五十年的友谊自豪。

 

(未完待续)






梅子 (2012-10-19 05:15:57)

真佩服你的记忆力和叙事能力,有条有理、详略得当。

除四害、大炼钢铁,这些我也历历在目。

cyn6120 (2012-10-19 08:17:12)

子蕴真厉害,小时候唱得歌词都记得牢牢的,或许是我们有不一样的童年,我只记得文化革命这段历史了。天天等着拜读你的大作,你写得太棒了!

雨林 (2012-10-19 12:25:39)

小学生就应该这样子快快乐乐的。

子蕴 (2012-10-19 13:54:36)

哈,看到你问好了,也问候你好,可是一点就找不到了,抱歉抱歉……俺不会聊天呀!

梅子 (2012-10-19 14:06:35)

没有关系。我看到你在聊天室,就打个招呼。

海云 (2012-10-19 16:46:33)

一代人的缩影。

一休 (2012-10-20 02:20:09)

相片太好看了。 像电影演员一样。 你是人精的人精。 反复欣赏了你的好文, 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