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连载:我的兄弟姐妹之弟弟篇

   

下乡在兵团时的只有十六岁的弟弟在山上打石头照    

                           弟弟

 

弟弟小我三岁,排行老四,是兄弟姐妹中最小的一个。

 

要说亲密,我和弟弟的关系甚至胜于姐姐。这是因为父母忙于工作,兄姐忙于学习,家中相伴的只有我和弟弟。还有一层关系,就是我俩小学一个学校,中学毗邻而学,上山下乡我们又同在一个连队。用相依为命形容我们姐俩一点也不过分。最可贵的是既使我们各自成家立业,彼此并没有疏远。

 

小学二年级时我们全家己到了北京。我在东公街小学上学,弟弟还没上学。我记得弟弟插班上小学还是我去找的校长。校长叫沈荣欣是个和蔼可亲的人,居然就同意弟弟来上学了。弟弟上学时还刚刚六岁,第一天上课他不停的在课堂上哭,课间时我去看他,他说肚子疼,其实我知道他是胆小害怕。我哄了他半天,答应每堂课后都来看他,他才不哭了。从此我这个姐姐就充当了弟弟家长和监护人的角色。

 

记得我们上小学时没有地方吃饭,母亲为我们姐俩的吃饭问题没少操心:先是在东公街联系了一家幼儿园,每天中午放学我就领着弟弟到这家幼儿园吃饭,那是我们姐俩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幼儿园的饭菜好吃,且做饭的大师傅胖胖的,特别喜欢我们姐俩。他每天亲自照顾我们吃饭,饭后还带我们俩玩给我们姐俩讲故事。有一次不知为什么我们在幼儿园吃的晚饭,想必是母亲有事不能按时回家吧。我和弟弟坐在幼儿园院子里的摇船上,胖师傅坐在旁边给我俩出题智力测验,夕阳的余辉洒在我们身上,洒在胖师傅的脸上,这温馨的一幕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中。可惜好景不长,不久就有人提意见,我们姐俩也就再不能在幼儿园吃饭了。后来母亲又把我们姐俩托付给邻居陈大妈,我们每天和陈大妈的女儿陈姐姐一起吃饭。记得院子里有丁香树和珍珠梅,陈大妈在院子里放上小炕桌,我们就坐在院子里吃饭。我记不得饭菜的香味,但一阵阵的丁香花香却永远忘不了。后来我们长大一点,母亲在交道口给我们联系了一个食堂,不知道食堂什么性质,只记得台阶高高的,吃饭的大人居多。有一次母亲来看我们姐俩,我和弟弟兴奋的买了许多菜招待母亲,生平第一次过了一把埋单的瘾。母亲给我俩的菜金一个月花不完,我们就到管理员那儿换成现金出去买零食,直到有一次母亲给我洗衣服,在我衣兜里发现许多脏兮兮的糖渍青梅,才知道我俩的把戏。也许是这种经历造就了我和弟弟长大以后花钱大手大脚,而兄姐一生都俭省从不乱花钱。

 

我对弟弟不似姐姐对我那样宽容忍让,而是针尖对麦芒,我们姐俩经常吵架,记得一次我在院子里给弟弟洗衣服,不知说哪句话不对付就大吵起来,我越想越气,给你洗衣服你还敢跟我吵架,于是把洗干净的衣服扔在地上乱踩……弟弟先是吃惊的看着我,脸都涨红了,随即冲上来和我撕扯在一起。气极败坏之余看到我俩身上又是泥又是水,我们又大笑不止。这场架的结局可想而知:弟弟打水我洗衣两人同心协力,最糟糕的是还多洗两身脏衣服。

 

每次洗碗也如此,我俩互相推诿扯皮,谁都不愿洗,最后以锤子剪子布的方式决定谁洗,这种办法延续到我俩二三十岁,直至结婚以后仍如此。可气的是每次都是弟弟赢,姐姐为我抱不平,总帮着我cei,可还是弟弟赢。我这个倒霉蛋就不仅要洗碗还落一个名正言顺。

 

弟弟很单纯,上中学后我去给他开家长会,老师对我说:你弟弟幼稚程度也就小学四,五年级。那时他在男二十五中(原教会学校育英中学)而我在女十二中(原教会学校贝满女中)就读。有一次下雨我去给他送伞,看到弟弟在大操场上冒雨倒骑着一头到学校运货的小毛驴,同学们特别是高年级同学大声起哄叫好,而我这个傻弟弟则快乐无比乐在其中。

 

文革中间学校同学之间分为两派,四三派和四四派,弟弟哪派也不参加,认为都是瞎闹腾,过了几天又搞大联合,两派头头又痛哭流涕握手言欢,敲锣打鼓庆祝,弟弟在黑板上写上鱼鳖虾蟹大粘合,用这种玩笑的方式表达了心中的不屑!说弟弟幼稚,遇到事情却异常清醒,外校红卫兵到我家住的院子造房东的反,还用皮带抽人,我在院墙写毛主席语录的小黑板上写上“要文斗不要武斗”,弟弟马上擦掉并说:“你找死啊,你也就是搭上一条小命而己,根本拦不住。”果不其然,第二天这帮红卫兵就拥到我家,又查出身又问立场,并亮出皮带吓唬我,要抄我家,幸亏街道居委会主任李香巧赶到救了我。

 

弟弟因为我的私心先于我一年下乡,第二年我下乡决定去找他,他电话拦不住马上坐火车赶回北京力阻。(这一节在我的母亲一章中已有表述)但为时己晚,我的户口已销。由此我们姐俩开始了长达四年艰苦的患难与共的岁月。弟弟所在的农业连是全团有名的老大难连队,风气很坏。弟弟怕我吃亏,处处护着我。我住的宿舍关不上门,弟弟就利用休息时间给我修门;冬天没有煤烧,来一车煤各个宿舍都得半夜出去抢,佳木斯哈尔滨男青年个个身强力壮膀大腰圆,女生根本抢不到,弟弟就和同宿舍的北京青年商量给我们分一点,这让和我同宿舍的女孩沾了不少光。可惜干农活他帮不了我,我们农工男女排是分着的,所以再苦再累的活也得我自己去干。当然我也帮弟弟,那时时兴包被头,就是怕被子脏得快,在被子边上包一块白布,待到脏了只拆这一块布洗就行了。我为了省事,在团部商店买了一种黑白相间花色的布给弟弟的被子缝上,这让弟弟同宿舍的战友们十分羡慕,因为禁脏啊,脏了也看不出来。

 

弟弟和连里的两家老乡关系好,而这两家也就成了我的避风港。老董是部队转业兵,山东人,是农机排的。他常去山里打猎,野鸡兔子什么都有,有了好吃的他的媳妇王胖子就来叫我们姐弟。奇怪的是,那时候伙食那么差,一点点荤腥都没有,王胖子做的兔肉我却死也不吃,她做成丸子骗我也不吃。若干年后我生了一个属兔的儿子才明白,哦!原来是虎毒不食子啊!我们每次回北京探家,都会给老董的两个孩子金平、金枝带礼物,衣服鞋帽什么都有。老董打了珍稀猎物也会送给我们。有一次他送给我们一只黑貂皮,黑亮亮的,可以做大衣领子或帽子,应该算非常珍贵的东西了。可在北京休探亲假时,我们俩“败家子儿”花光了自己的钱还不过瘾,决定去卖这貂皮。到了寄卖商店,工作人员看了看,给了我俩26元钱,我们还挺高兴,“就地分赃”后开心的各奔东西,去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了。另一个老乡老仉头是转业老兵,是抗美援朝战争中上甘岭战役的功臣,也是山东人,当时担任我们连的连长。他们夫妇对我们姐俩也特别好,春节回不了家,我们就到她家过年卅,我有想不通的难事就到老仉头的爱人马姨那里寻求帮助安慰,为此母亲还专门写信给马姨表示感谢,我返城后还接马姨到北京住了一段时间。

 

秋天弟弟到山里打石头,休息日我买了绒衣带着我的两名小粉丝,北京九十六中六九届的女孩去山里看弟弟。那一天太阳特别好,山里青松翠柏鸟语花香,碎石中间流水潺潺泊泊而出,真是美不胜收。弟弟嫌高领绒衣不舒服,心灵手巧的淑就立刻用剪子把领子剪开,坐在石头上飞针走线的把领子改了。做为回报,弟弟到清可见底的小溪中捉来活虾,给我们仨做了一顿虾仁拌面,那味道真是好极了。最有趣的是,这位淑同志后来进了我们刘家门,成了我的弟媳。而他们的相爱结婚极具戏剧性。

 

我很幸运,只在农业连干了七个月就被调到团部,先是在团宣传队搞创作,后又到团宣传股搞新闻报导,而弟弟依旧在连队干农活。弟弟常到团里看我,带一些连里收的瓜果什么的。那时候我没有手表,弟弟说你总去连队采访没表怎么行,就上了一支会。即:十二个战友每人每月拿出十元钱,(那时我们知青每月每人挣32元钱)根据抓阉儿先后轮流使用,而弟弟说服大伙儿他第一个月用。弟弟用这一百二十元给我买了一块上海手表……。

 

大约是一九七二年吧,母亲来信说,根据政策我们姐俩可以返城一个,她想办我,因为我毕竟是女孩她不放心。我没和弟弟商量就给母亲回了信,让她办弟弟回城。因为弟弟胆大又莽撞,干活儿从不偷懒,进山打石头,到煤矿挖煤,修水利等临时任务他都报名去。打石头排哑炮最危险,从来都是他干,那时团煤矿总是塌方总是出事,我一天提心吊胆,唯恐他有闪失。而我在团政治处,是脱产的,和连队相比,相对舒服的多。

 

母亲接受了我的意见,很快办好了弟弟的返城手续。弟弟离开三十二团回北京那天,我正排着队往团部大礼堂走,弟弟远远的看着我向我招手,我没有送弟弟,怕他看到我的眼泪。弟弟走了,在远离故乡的北大荒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更加孤单了。但是我又无比的轻松,我终于用自己的行动赎回了我的罪过,把弟弟重又送回母亲身边。

 

返城后弟弟己二十岁出头,还没有对象,母亲和姐姐开始给弟弟张罗女朋友,弟弟那时高大又帅气,女孩子们没有不同意的,有的仅见过一次面就开始写情书甚至给弟弟织毛衣,但弟弟一个也没看上。原来弟弟已有心仪的人,他决定自己去找己经返城的淑,向同在一个连队的男生打听,那个男生还不告诉,大约他也想追求淑吧!总之费尽周折弟弟终于找到了淑的家。弟弟来信说“从屋里蹦出了发呆的意中人,我把准备好的纸条和马戏票塞到她手里,立刻脚不沾地儿的跑了”,其结局是淑如约去看了马戏“现在我们正以大跃进的步伐向前迈进”这是弟弟的原话。弟弟找了淑做媳妇真是福气,她聪明贤慧善解人意,是过日子的一把好手且事业上也小有成就,退休前已在某知名的投资公司作到审计处长一职。更可人疼的是,她和母亲的关系非常融洽,母亲那么挑剔的人对淑却相当满意。

 

一九七八年,在度过了十年的知青岁月后,我终于回到北京。那时弟弟正准备结婚,看到我回来二话没说,打了一个行李卷就搬到单位去住了,为的是给我腾房子。他结婚是在单位分的一间筒子楼里。那时我先生还没回京。弟弟惦记我一人带个孩子不容易,经常回来看我。记得有一年大约是中秋节吧,弟弟带着媳妇和大概两岁的儿子到北竹杆胡同我的住处看我,不料我这个想得开的人带儿子去看话剧了。生气的弟弟为报复我,让小侄子上我的床上拉屎,并且在门框上放上拖把,半夜三更我回家一开门,先被拖把砸个晕,开灯一看,床单上还有干干的一角儿屎,不用猜只有永远长不大的弟弟干得出来这种糗事,让我哭笑不得。如今我的小侄子己娶妻生子了,有一次我问他:“你怎么那么会做人,你既听爸爸话在小姑的床上拉了屎,可又屁下留情拉了干巴巴,谁都不得罪。要是你在小姑床上拉了稀,估计当天晚上小姑会拿着拖把打上门去。”

 

弟弟为人憨厚大度人缘非常好,在单位管人事从不为难员工,和员工们称兄道弟亲如一家,大约是八0年左右吧,单位内部销售几台日本原装的录音机,一台得上千元,谁先交上钱就归谁。弟弟楼上楼下跑了一圈,很快凑齐钱买到了录音机。但还钱时犯了难,没记住借了谁的钱也记不清谁借了多少。弟弟只好拿着钱一个个问,你说借了就借了,你说多少就还你多少,一圈下来钱还清了一分不差,足见弟弟的为人。但弟弟也有弱点,就是不爱学习不善钻营,用东北话说就是白瞎了自己的聪明才智。好在弟弟志不在此,他认为工作是否有成就不在为不为官,给老百姓多办实事办好事,有一个好口碑比什么都强。弟弟的小家温馨的很,天妻恩爱夫唱妇随不说,儿子儿媳乖巧孝顺,结婚以后自己有房不住也得和父母在一起,一家人无论去哪儿都是全体出席,一个也不能少。用母亲的话说就是车动铃铛响,谁也离不开谁。如今弟弟有了一个孙子,这是我们大家庭第一个第四代,全家都欢喜的不行,弟弟弟妹更是乐不可支。小家伙也真争气,长的虎头虎脑非常可爱。本来我家和弟弟家就不分彼此亲如一家。这下可好,我爱这个小侄孙爱的邪乎,以至于不顾自己死活,照顾母亲之余还经常偷着跑到弟弟家为的是抱抱小胖墩儿,说偷着是因为全家人都心疼我,怕我累病了,但我乐此不疲。

      弟弟生性豪爽,侠骨柔肠,我爱弟弟亦如小时候一样,无论他多大多老,还是那个因为害怕不愿

上学哭着告诉我肚子疼的傻弟弟

 下乡期间我和弟弟回北京探亲假期间,父亲请我俩

  在中山公园“来今雨轩”吃大攴时照






海云 (2012-10-11 14:56:43)

还记得多年前看过一部电影,好像是《我的兄弟姐妹》,说兄弟姐妹就像天上飘下的雪花,落到地上融成水,成一体,再也分不开了......

panda13 (2012-10-11 19:58:23)

你最喜爱的,大约是弟弟吧?我们心里,最最惦记着的,似乎总是那个最需要我们关照的人 。。。

子蕴的家庭和生活经历,真可以拍一部好电影!

雨林 (2012-10-11 23:44:38)

“我爱弟弟亦如小时候一样,无论他多大多老,还是那个因为害怕不愿上学哭着告诉我肚子疼的傻弟弟”。姐弟之情,与岁月同在。


cyn6120 (2012-10-12 00:00:15)

写得真好,姐弟情深感人!谢谢子蕴!

春阳 (2012-10-12 01:56:05)

这弟弟也够逗的哈。

子蕴 (2012-10-12 03:08:27)

那是摇滚歌星崔健导、演的一部感人电影,编剧似乎也是他吧……

子蕴 (2012-10-12 03:11:27)

因为从小养成的习惯、我是他的监护人,他一直依赖我,不以年龄为限……在我心中,似乎是他的家长……

子蕴 (2012-10-12 03:13:05)

说得好,亲情确与岁月同在。

子蕴 (2012-10-12 03:14:29)

这大约是我们姐俩一起上山下乡共度苦难岁月的缘故吧。

子蕴 (2012-10-12 03:15:43)

是呀,幼稚得可笑,至今如此。

阿朵 (2012-10-12 04:47:00)

子蕴的故事,真可以拍一部电视剧了,感人之处,是真实!

哪位导演慧眼识珍珠?

子蕴 (2012-10-14 14:05:22)

哈,那就请阿朵借他们一双慧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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