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亭

        岳飞被秘密处决后,民间一片震惊。对于百姓来说,他们怎么也搞不明白浴血奋战、力挽狂澜于民族危难的抗金英雄竟会以“莫须有”之罪名被朝庭处决,他们开始追查凶手,秦桧首先被百姓指认为是迫害岳飞的元凶,后又有些开明人士认为真正的凶手应是南宋的皇帝赵构。
  但这其中有一个问题却始终让人忽略或者说缺少深究,那就是岳飞是否有罪?岳飞为什么非要被处死?
  什么是犯罪?其实对一个身居显职掌有实权的高官来说,如何评定他有罪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问题。也就是说对于民间百姓认为有罪的事,在高官那儿并非就是罪,而高官唯一存在的罪状就是谋反、防碍朝政,而这些于百姓来说又是很难说清的问题。
  评价一个历史人物,当然不能脱离当时的历史现状。在大金王朝多次的侵宋后,大宋稳固的政权开始崩溃,其军事建制被彻底打散。维持大宋政权的只不过是以赵构为首并迁都临安的南宋临时政府,以及由地方武装加民间力量组成的义军在抵抗着大金王朝的铁骑。而岳飞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开始崭露头角。
  岳飞以500义军为基础出道加入抗金大军,在多年的苦心营造下,不断有建制混乱复杂的义军加入,以及沿途招纳吸收和招安各地农民军后,终成大宋帝国的一支劲旅,其兵力以达十万之众,眼然成为左右当时政局的一支极有影响力的军队。但这支战力强大的部队,其本质仍然是半公半私的,他们的后勤保障基本由南宋政权供给,但他的编制以及奖惩都由这支军队的领袖岳飞个人说了算。再加上民间百姓对这支部队的热爱,并褒以“岳家军”的称号,可以说这是很犯统治者忌讳,也同样是很难让政府放心的,毕竟在多事之秋,政权力量薄弱,随着局势地混乱,拥兵自重、占地为王的现象十分普遍,这在赵构统治集团眼中是远比大金铁骑还要可怕,毕竟大宋皇朝是通过“黄袍加身”演变而来,窃者怎能被窃。
  岳飞的本质又是一位爱民、清廉的军人,按孙武兵法将危篇来说,其就犯了爱民、清廉两危。何况他本身取得的利益都是自已血染沙场拼来的。再加上岳飞本人恃力自傲,不屑迎上,多次持才拥兵无视政府的指令和同僚之间地协同,一味只知抗金救国。政权想剥夺其军权之心由来以久,只不过,大金王朝的铁骑还在进攻,无暇它顾,不得以而听之任之。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中国虽一直有这样的宣言,但落到实处,却又是朕既是国家,国家既是朕。而对老百姓的态度更是沦落到“民可以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政策。游戏规则已经建立,那么想参与这个游戏中的人,就只能遵守这一规则,否则只有两条路,一是出局;二是打破规则。
  秦始皇统一六国,命王翦征楚。王翦的要求是除了所需的军力外,就是多次要求始皇对他封赏。即使在行军途中,仍多次派人面圣,索要金钱、宝物,这不是王翦贪婪,而是保命之策。对于一位拥有重兵的统帅来说,清廉、爱民是有违游戏规则的,必为皇帝所忌,总有一天会惹杀身之祸。
  和王翦相反的是岳飞持才任性,一味只知逞强好胜。而把宗泽元帅对他的忠告“不懂政治的军人不是完美的军人”抛在脑后。这其中宗泽元帅所说的政治就是游戏规则,而不能遵守游戏规则的,能不出局吗?
  也许百姓可以怪责秦桧,但他只是执行者。也许也可以怪责赵构皇帝,因他是策划者。但真心的说,依岳飞的境况,100个皇帝将有100个会杀岳飞。
  赵构不是不惜才,也不是不爱才,更不是不懂才,而是他太懂了。他曾多次想挽救岳飞,曾多次想拉拢于他,让他成为大宋帝国的卫青,但不懂游戏规则的岳飞一味凭性行事,多次抗命求战,始终想让军事凌驾于政治之上,逼使赵构痛下决心。
  当南宋军队击溃大金王朝的二次侵宋战役,并给予大金王朝军事力量以沉重打击后,当双方力量进入僵持阶段后,对于一位帝皇,对于一位临时政权的帝皇来说,他的首要任务不再是全面持续地发动攻金战争,并最终消灭他,而是稳定自已的内政,巩固自已的皇权。其实当双方都开始有时间停下来舔伤口后,保持现状,整肃内政,增强稳固当政者的合法性和权威性,这对大宋和大金都有着同样的必要性和首选性,一段时间的和局对双方来说都是极其重要和至为宝贵的。因此赵构这样做可以说是无可指责的,象中国这样的大国,外敌历来都不可怕,可怕的从来都是内政的混乱,无从制约。此时的开战对双方来说都不会有好处,何况战争结果的不确定性。如大宋军队继续持胜进攻,将会迫使大金当权主战派与主和派放弃内斗,重整全军与宋决战,只有半条命的大宋有这样的胆量去进行一场败就灭国的大决战吗?显然没有。如大宋军进攻受挫,必然让反赵构的政治集团找到打击赵构的机会,迫使内局更为混乱。此时此刻对双方来说都有了一种默契一种共识,那就是军事力量让位于政治力量,保持不败必然比冒险求胜更合理也更得人心。
  而岳飞一味地要求攻金,并多次违抗圣意,这不能不让赵构对岳飞产生看法。对于统治者来说,下属有才无才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要忠诚,对统治者个人无条件地忠诚。而岳飞恰恰却又是一个只忠于国家、民族,而不会忠于个人的军中统帅。这样的人,让身为帝皇的赵构能放心吗?
  局势危殆,各地农民起义军纷纷涌现,皇权摇晃,内忧外患下的南宋政权如何生存是赵构最为头痛的问题,也是最紧要的工作。而象岳飞这样拥有重兵但又只忠于国家民族的实权人物,不说他会谋反,也必会为反赵构的力量所利用。即不能为我所用,只好杀之,这是赵构无奈却又是必然的选择。当国家太弱,个人太强时,而又无意打破旧规则的岳飞面对大军后勤供应的中断,又面临宋金联军的合围,只得无奈地放下了理想,放下了一切以及生命。
  一行有一行的责任,一行有一行的荣耀,一行也有一行的规则和风险。风波亭事件只能说是一场中国文化治御下的悲剧,在这场悲剧中,谁都没有错,更没有罪,岳飞没有,秦桧没有,赵构也没有,有的只是天意的使命。






飘尘永魂 (2012-09-25 11:50:16)

沉默表面上强于打横炮,其实也是一种无声致命的横炮。

何音 (2012-09-25 12:57:14)

飘兄的话我不太懂,还请赐教,谢谢!

飘尘永魂 (2012-09-26 11:32:34)

何兄客气了。现在跪在岳飞面前的是秦桧等打横炮的臣子,赵构自然历代会有人帮忙掩饰。不过当年大多数的朝臣的沉默(不论何原因),无疑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这些早被历史淡忘,实际上历史悲剧中很多这样的沉默的多数起到相同的作用。近的有文革和六四。一己之见,恭请赐教。

何音 (2012-09-27 02:42:19)

说的很好,受教,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