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星入土灾还在 蜜蝶蜜身怕过河 (<雪>43-2)

<雪落轩辕台>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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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她?她有她的考虑,主要怕我不依不饶!”

“马洁说她爸把笔记本藏起来,是她要出来的。留在她爸手里后果就难说了。我劝你,既然夫妻一场,千万好好相处。我发现你的脾气变了。”

“脾气再好也得变……她要把我打造成她那样的人,非让我去报导组不可,写昧良心文章,当吹鼓手。写什么文章呀,都是些文革八股。明清时盛行八股文,从破题、承题、起讲到大结,那是对文章形式的束缚,并没有规定具体内容。现在可好,不仅在形式上更在内容上作了规定。我总结八个字:忠,诗,引,证,编,颂,伐,豪。”

她乐了:“头一回听说,报导组成天编这个呀!指的什么?”

“忠,当然指忠于毛泽东和毛泽东路线,这是灵魂,铁打的;诗,在文章标题前写一段毛泽东诗词或者一句贴题的经典语录,显得花哨;引,引用马恩列斯毛语录作为文章的指导思想;证,用事实证明所论为颠扑不破的真理;编,没有事实就编造、剪裁、扭曲;颂,歌功颂德;伐,讨伐千夫所指;豪,豪言壮语表决心。以效忠口号、三呼万岁收尾,前后呼应。文革八股就是这‘八字股’,像条蛇,顶翎,翘头,舞身,摆尾。”

“亏你想得出来!”

“我跟着邀稿催稿,制造谎言。比如经济崩溃了,就说九个指头和一个指头关系。各省革委会成立的祝词成为文章样板。谎言是什么?是支撑将摧大厦的镀金的朽木。我做什么,给朽木贴金!他们的文化专政和武力专政并行,归结为四个字:文攻武卫。所谓文化专政首先要有御用文人兴风作浪,实际上毒害了一大批知识分子,进而毁掉一个民族的黄金时期!危言耸听吗?居心叵测吗?绝不是!”何伟雄非常激愤,“我和孙韶华是夫妻,不假,竟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上,你曾想过吗……”

她很震惊,很自责,又不知怎样搭言,说:“你不愿意搞宣传就提出干点别的,犯不上生自己的气。以后别再向别人说这样的话,和韶华姐也得留分寸,不是掰生……我算尝到政治的厉害了。”

何伟雄说:“调动工作的事倒是提过几次,她死活不同意。可是,即使干别的也得纳入她的轨道。我现在是……外来的狗加入狼的种群,和狼联姻。你过去说我和一个有根底有作为的人结婚,那末,到底和哪个有根底有作为的人结婚?说穿了,是和政治结婚,一己政治!所谓的无产阶级政治!”

听何伟雄这番话,她越发不安,想了想说:“我能理解你的愤懑。中国的文明史告诉我们,在社会矛盾日益尖锐,社会问题积重难返的时候,各种思潮急剧分化,知识分子首当其冲。一部分知识分子不怕杀头提出救国救民的主张,另一部分知识分子充当腐朽势力的卫道士。当然也有骑墙头的,在多数。人们都是真实的存在,凡有点思想的都在思索,抉择。每一个有良知的人都会像你这样。但是,敢于舍命呐喊者廖廖。我劝你好好保护自己,我过去说过了,出头的椽子不是你我当得了的。我没那个胆量和气魄,而且知识储备不足。我已经经历一场危机,吓破了胆,不希望你重蹈覆辙。一定要记住我的话。可以和韶华姐约法三章,在家里不谈工作,不谈政治,不作争论。过日子就是过日子,回归到柴米油盐的老套。你说,行吗?”

“行倒行。可是,过去的事不能说忘就忘了,我曾暗暗比方,我的心和你的心被一条无形的橡皮筋拴着,相距越远、分离越久这条橡皮筋抻得越紧,心越疼。现在,你厄运连连,身处逆境,前途未卜,我的心哪能不疼,更疼了!”

“唉,都是我的过错!自幼和妈妈相依为命,家里没有男人,养成了谨小慎微,自我封闭,自尊好强的性格。在大学听课,有位讲中国封建社会分期、批评郭沫若的教授,姓孙,你记得……他讲的中国古代思想史引起我极大兴趣,认为孔孟的思想养育了一个伟大民族,比世界上哪个思想家的影响都要久远,都要广大,那时便萌生了当中国古代思想史学家的念头,专门研究孔孟,中外道德比较学。所以才顶风看破‘四旧’的书,记笔记……想毁了笔记又不甘心,差点酿成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