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坛飞燕女儿祭 夺得牺牲蒙盖头 (<雪>40-3)

 

<雪落轩辕台>40-3

 

3

西屋,火山墙上挂支半自动军用步枪,百里玉妆盘腿坐在枪下,红盖头遮住脸,黄流苏垂在胸前。

整间喜房经过了打扫和装饰。新铺的苇编炕席白亮清爽,一改往日的破旧和污秽。新糊了窗纸,新增了窗棂上的“窥望镜”;不知是从哪里拣来一块玻璃镶在窗户下沿,呈不规则形状,却也擦得一尘不染;从窥望镜向外看,可以看到院内新搭的灶台,冒蒸气的笼屉,忙碌的农家厨师,进进出出的男女。屋角没了尘吊和蛛网,墙根堵了耗子窟窿,撒了生石灰,散发出松花蛋的气味。炕沿上方没了通长的麻绳和麻绳坠着的破烂衣裳。堆放的农具、彩旗、布满弹孔的胸靶也不知挪到了什么地方。靠北墙增加了刚从东屋移过来的栗木板柜,板柜上放两只崭新的竹蔑热水瓶,一只粗瓷贴花茶壶,几盏单色茶杯,一个脸盆,几包报纸包着面粉的“礼盒”;礼盒上写了送礼者的名字。贴在墙上的红双喜剪纸和薏苡果穿成的鸳鸯戏水的门帘平添了喜庆气氛。北窗用木棍支起,刮进阵阵山风,立陡的山崖探入一枝紫荆,紫荆连同小花轻轻摇曳。两只离群的蜜蜂在小花间不停劳作,踅两圈落在红盖头上。

马洁坐在百里玉妆对面,握着她的手,看红盖头上的蜜蜂若有所思。蜜蜂一无所获,一只从红盖头边缘向里爬,爬到百里玉妆的脸上采集泪珠;另一只仍在外边探爪犹豫,可能不太相信里边深藏着如此离奇而丰富的“蜜源”。

“不是你呆的地方,滚!”马洁扬手驱赶,蜜蜂嗡地飞走,撞墙,逃出窗外。

马洁一直握着她的手默默交流。这手,再熟悉不过了,细嫩光滑,十指修长,指甲红润,指窝柔和,曾不止一次抱着把玩……这手,写文章意到笔到,言之得当,流畅娟秀……这手,数九寒天震裂冻伤,磨掉胶布,留下斑斑血迹……这手,给弯大叔缝缝补补洗洗涮涮是那么灵巧……这手,抚摩青紫的伤痕,结痂的后背,攀长城,爬悬崖,每个指尖都凝聚了自由的希望……这手,紧箍着无形无色无质感的戒指,却由多舛的命运打造……这手,此时被另一双唯一能抓到的手包裹着,热汗渍渍,却不肯抽回,传递着深深的依恋,百结的愁肠,使人难以猜透的情思……

马洁感到身上躁热,便把红盖头揭开一角想让她透透风。发现鬓角淌汗,“月牙湖”噙满泪水,很是生气:“大热天,活受罪!”唿啦把红盖头掀掉。

这才看清,红盖头是面锦旗,锦旗扯掉了衬里的红面,红面上“优秀民兵连”“县武装部奖”的字迹虽然搓掉一些瓷漆,尚能辨清字迹;顿时瞪起大眼,尖声叫道:“我说呢,还耷拉个黄穗子!真作践人,好家伙,可得到便宜媳妇了,这东西也当红盖头!我们姐妹再贱也贱不到这般程度!听我的,不蒙了,结婚不是耍猴!”唿啦抛向西墙,还不解气,又坐在屁股底下。“好哇李梦生,来不来就狗眼看人低了!锦旗锦旗!你当好东西,我可屁眼没夹下!没那个条件用不着摆穷谱!”

百里玉妆急了:“姐别生气,不能揭!这是婆婆的主意,不能惹她生气!”重又蒙在头上。

马洁扯了一把大花裙子说:“我一进屋就看着不顺眼,穿裙子可以,也不能穿这样的呀,你瞧瞧,花被面,多俗气,可叹你这个标致的人了!啊,有个花婆婆,可好,又添了个花媳妇!让人笑掉大牙!脱了!”说着就要扒。

百里玉妆向马洁哀求:“不能呀,求姐了。婆婆压箱底好几年了,是专为娶儿媳妇准备的。不能伤了她的心。”

“什么破婆婆呀,不能事事顺着她,她精神不正常你不能也不正常!”

“姐,好歹穿一会儿,对付过去这场再脱也不迟。今天必须由着她。你还不明白娶儿媳妇对她的意义。了解她的一生,苦熬苦曳这么多年……什么都想通了。今后也要顺着她,梦生有时气得发昏还得按她的意见办呢。梦生是个大孝子,他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嫁人么,嫁人就得跟过去告别。孔子说,‘夫孝,德之本也’。还说对父母‘居则致其敬,养则致其乐,病则致其忧……’我再加上一条——‘争则致其顺’,分清大事小情,凡是茶碗磕饭碗的事不去计较……”

“我看你秉性难移,又提那个姓孔的害人精了,你受他的害还少么?!说到归其还是‘克己复礼’那一套!你修养真好,换了我我可不干!”

“你也不会像自己说得那样……我问你,你的那个‘老小子”怎样,好吗?怎么不来看看我?”

“没让他来。来了也是别别扭扭,他看见你这个样子说不定……把那个疯婆子臭骂一顿!”

“小点声……我说他不敢,你早把他管得顺理调边了。姐,有了吗?”

“什么有了?”

“别装假冲愣,我问你有喜了吗?”

“没有,我说他是个废物……”

“别着急,会有的。其实最盼孩子的是婆婆。”






天地一弘 (2012-06-11 23:37:44)

一份真实的情感,在那个时代,以自己的方式表露。

抱峰 (2012-06-13 21:47:24)

l不了解文革,当今的政治体制改革、道德建设、文化繁荣等是难找到正确方向的。

谢谢一弘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