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儿二姨(上)

                  美人儿二姨()

 

      母亲和二姨是一对美人胚子,母亲的美是端庄典雅,不苟言笑,典型的中国式美女,而二姨则是美丽活泼,性感迷人,活脱儿一个西洋派美人儿……

 

       常言道:自古红颜多薄命,母亲和二姨的一生都坎坷不幸,母亲的不幸更多的还是情感和精神层面的,而二姨则更多的经历了生活的不幸和磨难……

 

      母亲和二姨,虽一母所生,性格却相差甚远,可以说是大相径庭:母亲性格忧郁,不善表达自己的内心情感,从不轻易夸赞别人,而二姨却乐观开朗,总是赞扬孩子们,二姨称呼我总是叫:我的宝贝,可母亲一辈子也没这样叫过我,当然我听到最多的称赞也是来自二姨,诸如可爱啦,漂亮啦,每次我咧着大嘴傻笑时,二姨都会说:我们小蕴笑起来多好看……母亲就会说:你真虚伪,不告诉她咧那么大嘴笑多没样儿,还夸她!二姨甚至当着我的面批评母亲:“姐姐你知足吧,你有这样好的四个孩子还想怎样?!”母亲却不说话,其实她心里是赞成二姨的话的……

 

       姐妹中,母亲和二姨最亲,因为她俩年令相近吧。母亲比二姨幸运的是,她在显赫的大家庭中至少生活了几年,享了几年福,可二姨一天好日子也没过过。姥爷姥姥从锣鼓巷的大家庭搬出来住在钟楼湾大杂院时,母亲和二姨甚至还曾在一个沈姓人家的袜厂织过袜子。因为长的漂亮,曾经有人上门找姥爷,要收母亲为徒学京戏,被姥爷一口回绝。二姨则不然,一个北大的学生,应称革命者吧,上门找姥姥,力主让二姨上学,母亲说:那个穷学生一边慷慨激昂的动员姥姥,一边吃桌上的一盘咸菜,动员完了,桌上的咸菜也吃完了。他走后,姥姥开玩笑说:快去看看,他是走着还是飞了?(意思吃咸菜吃多了变成了蝙蝠……)当然姥姥听了他的话,把母亲、二姨都送去他任教的平民学校上了学。后来时局不稳,他又到家里来,跟姥姥说,要带二姨去一个平等自由的地方,那个地方人人有衣穿,个个有学上(估计是延安),这下姥姥急了,坚决不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怎么可能让老师带走?最后的结果当然是那大学生革命者一人奔向革命圣地延安了!后来聊起天来,我们都认为二姨应当跟着老师走,那样也许她的人生会平坦的多吧!

   

        母亲说,二姨的工作是母亲坐在家里找的,那时母亲已经结婚,二姨央求母亲给她找工作,母亲就每天买报纸天天查咨讯。有一天查到什刹海一家咖啡厅召女招待,收入不低且离家很近,母亲即打电话联系,让二姨去应聘,没想二姨一去就行了。老板是个慈祥的长者,看二姨年纪小,长的又漂亮,且能写会算,就让二姨做了收银,那也是咖啡厅的台面吧。

 

       年轻时的二姨真是美的很,她皮肤白皙,一双动人的大眼睛似会说话,又活泼热情,笑起来真是灿若星辰,极富感染力。自从二姨上了班,咖啡厅的生意一下子火爆起来,周围的学生、军人等等纷至沓来,老板看二姨年令小,冬天穿的又单薄,每晚回家怕路上不安全,特地在店里为二姨安排了住处,待二姨如自家子女。可随着生意火了,麻烦也来了,一些富家子弟和爱慕者都来追求二姨,追的最紧的是我的震叔(后来成了二姨夫)和一个国民党空军飞行员,他们甚至在咖啡厅大动干戈,那场面总让我想起电影《海魂》中的一个镜头。老板看这小姑娘太惹事,只好忍痛解聘了二姨……。二姨丢了工作,追求二姨的人却并没放弃,一直追到家里。震叔当时是在读大学生,长的很帅气,有一股英武之气,又特别会哄姥姥,知道姥姥没有儿子,告诉姥姥,以后他就是姥姥的儿子,会对二姨及家人负责。最终震叔在追求者中胜出,而那个空军飞行员留给二姨一张照片后怅然离去,这张照片二姨一直交母亲保管着,母亲也给我看过,相当英俊。

 

     其实震叔并没说谎,他的家境不错,是武官出身,父亲好像是远征军的一个军长,职位很高,几年前给震叔的母亲留下一腰带金条后走了,再没与家中联系过。传说后来他投了共产党,是吕正操的部下,解放后震叔找过却没找到。震叔的确像是武将的孩子,他虽没当过兵,却站有站相坐有坐相,总透着一股精气神儿。他热情,冲动,勇敢却缺乏智谋,二姨嫁了震叔,一生的坎坷命运就算注定了。震叔因为这样的身世,一直漂泊不定,他没有能力给二姨一个稳定的生活,以致二姨后来随姥姥全家去了天津,而震叔却留在了北京。

 

      二姨在天津的那些年(50年代)是我和二姨接触最多的几年,我认为也是二姨生活快乐的几年。那时二姨带着孩子与姥姥姥爷生活在一起,她在一个纺织厂工作,姥姥为她带着一双儿女。她年青漂亮又能歌善舞, 且善交际,周围总有一帮朋友围着,而且二姨的打扮与母亲也不同,母亲一直穿旗袍,而二姨却总穿布拉吉(连衣裙),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气息。震叔常来天津探亲,每次来天津,都会带我们这帮孩子们出去玩,给我们买玩具,照相,我的小企鹅和一双漆的木板鞋都是震叔给买的。但是那时二姨常为此生气,后来在北京,我和二姨有过一次长谈,那是我返城以后,二姨从新疆来北京,我陪她和母亲去东单,母亲去购物,我跟二姨坐在东单公园的一块大石头上聊天儿,二姨跟我讲了许多心里话,有些话我想她是连亲女儿也不会说的……。我告诉二姨小时候我很怕她,二姨说:“你震叔是个混人,每次回天津,真希望他交给姥姥一些钱贴补家用,可他来了就是带着你们几个孩子疯玩,糖豆儿大酸枣儿的胡买,我能不生气吗?”

 

        还记得小时候在天津那些年的趣事,每天早晨我们起床后,哥哥姐姐会主动地把洋炉子的灰清干净,再把地扫了,然后才去上学,弟弟小,会和母亲一起睡懒觉到九十点,我这个“三不管”既没上学又没人搂着我睡觉,只好自己穿衣起床然后到对门姥姥家去混吃混喝。姥姥每天都带上我和小威(二姨的小儿子)去南市买菜,给我和小威买果子(北京叫油条)或炸糕吃,碰到二姨休息,她常差我去给她买烟,记得姥爷抽“哈德门牌”,二姨抽“大婴孩牌”,二姨抽烟很有范儿,一缕缕清烟飘缈,透过烟雾看着二姨的样子,总有一种遥远神秘的感觉。有一次我对二姨说:“二姨,您抽烟特别像电影中的女特务。”这下二姨生气了:“小孩子不许胡说!”其实我并无恶意,只是奇怪二姨会吸烟,另外二姨漂亮,怎么看也不像现实中的人。

 

      大约是57或58年父亲工作调动回了北京,我们一家告别了姥姥家迁回北京,但每年暑假我都和二姨的大儿子小强结伴去姥姥家住。那时小强在北京上小学,住在新街口奶奶家。小强总拎个小皮箱,里面装着他的换洗衣服,我没有皮箱,也不记得带什么“行头”,他去找妈妈,我去找姥姥,再说还有正在天津上中学的四姨五姨,暑假很快乐。除了院子里的小伙伴我都认识外,和小强小玲姨表弟妹都能玩出“花儿来”,小强很有性格,在妹妹面前有绝对权威。记得有一次,他打了妹妹,并让妹妹承认他打的对,我不平,去多管“闲事”,他责问我:“你是哪庙的和尚哪个盆儿里栽的蒜?”那时因为我刚到北京不久,还听不懂北京这些土话的含义,只好哭着找姥姥告状,姥姥自然偏着我,使我在天津住着也颇感理直气壮。后来小强兄妹和好了,小强又为妹妹梳头剪留海儿,那一刻我真的感受到我是外人的滋味……

 

      再后来二姨来了北京,住在交道口水獭胡同外贸局宿舍,而我家住在安定门内分司厅胡同,离得不远,我常常去二姨家玩,记得那时二姨家还有个年轻的保姆。到底是自由恋爱后结婚,二姨和震叔感情特好,他们也活泼快乐,夏天的晚上,坐在小院子里,震叔就会唱起歌来:

  

空庭飛看流螢 高臺走著狸鼪
人兒伴看孤燈 梆兒敲著三更
風淒淒 雨淋淋 花亂落 葉飄零
在這漫漫的黑夜裡
誰同我等待著天明 誰同我等待著天明
……

啊 姑娘
祇有妳的眼 能看破我的平生
祇有妳的心 能理解我的衷情
妳是天上的月 我是那月邊的寒星
妳是山上的樹 我是那樹上的枯藤
妳是池中的水 我是那水上的浮萍
……

震叔唱的是电影《夜半歌声》插曲,唱完了还会给孩子们讲故事,听得我毛骨悚然,后背冒凉气儿。二姨也常常唱:

 

“心上的人儿,有多少宝藏,

他能在春天,给我希望,

心上的人儿,有多少宝藏,

他能在黑夜,给我光亮……”

 

“哎呀我的小妹送大哥,

  哎呀我的小妹送大哥,

  我送我的大哥过凌河

  凌河里面有对鹅,

  前面的公鹅嗄嗄叫

  后面的母鹅叫哥哥!“

 

 

二姨的声音有些沙哑,听着好迷人。记得有一次震叔下班回来,一进屋就抱起二姨在屋里转圈儿转呀转呀,令我惊讶不已,因为我的父母从没这样相爱过………






天婴 (2012-06-11 00:44:45)

文笔真好,等着看下文。

天地一弘 (2012-06-11 00:56:46)

生活的不幸和磨难也让二姨多了一份真实的爱与快乐,祝福二姨。

阿朵 (2012-06-11 20:44:13)

写的很有生活气息,很真实。

也等着看续集!

幸福剧团 (2012-06-11 22:49:21)

yes盼续

呢喃 (2012-06-14 11:15:51)

好故事!接着看下去!

海云 (2012-06-14 15:27:40)

读着很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