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窖睡个俏妹妹 远京枪声驱阴霾 (<雪>33-2)

密窖睡个俏妹妹 远京枪声驱阴霾 (<雪落轩辕台>33-2)

 2

秦玉莲和孙玉枝领百里玉妆走一条砍柴的小路,很隐蔽,兜个大圈子才登上长城。长城以北的高山苍莽连绵,皱褶的低凹处点缀着少量残雪。长城以南的丘陵延展着迷蒙的丘陵、平川,干枯的沙河通向远方,河柳泛着新绿,已有簇簇野花绽放。

临别,秦玉莲脱下军装罩衣给她套上,摘下军帽给她戴上,说像造反派,不使人起疑。她并不推辞,把自己的中式罩衣回赠给了秦玉莲。孙玉枝说,站不住脚还回关外,黑风岭永远是她的“堡垒户”,并告知了娘家地址。

洒泪相别。

目送两人消逝在树丛里,她噙着泪水一步一回头地顺长城而行。突然萌生回老家的念头,就坐下掏出钱和粮票算计。如果向东,出古北口,在就近的火车站上车,取道秦皇岛,走海路去上海,去广州,或者从秦皇岛坐火车去广州,而这需要很多钱,可自己只有不到一百元,怎么算计怎么不够。考虑没有介绍信,经不起盘查,回老家难上加难。

“最现实的办法是去李大叔家,到那再相机而动。”她向自己说,看看太阳,用小镜子照照军装军帽,一笑,站起身。

……踏长城西行,晌午歪看到了牤牛蛋子山,弯大叔家就在山下;选个隐蔽的山沟踅到门前,急速进院。

树上的乌鸦鸹鸹叫两声,似报客人到来,叫声却有些敷衍。院子死寂。窗前的坟茔长出新草,还没能取代蓬草的衰败。用来摆放供品的长城青砖上蹲踞一只大老鼠,啃噬七拧八歪的老树根磨牙,见来人慢悠悠钻入坟茔。井沿放只水桶,桶梁和井绳的吊钩相扣着,半桶水,水上落满草末和树叶,还漂浮一只毙命的小鸟。

“李大叔!”她向屋里喊。门敞开着。没有回应。

走进堂屋,见锅盖掀翻在地,锅里的脏水泡一只碗,碗里有几个膀玉米粒,脏水边缘生了一圈红色铁锈。窗台上的刀勺瓶罐躺在灰尘里。屋西北角仍旧堆放些柴草,堵住地窖口,散乱的柴草连着灶门。

她拣起锅盖放在锅台上,进东屋。刚跨门坎,一股臭气扑鼻而来。弯大叔弯在炕头,闭眼张嘴,哈剌子顺嘴角流下,洇湿了枕头。干茄种似的脸更加抽瘪,花白的头发跟坟茔的蓬草无异。炕中间竟摆一滩屎,有些干巴。

她屏住呼吸,给弯大叔盖好踹到脚下的被子,敞开门窗,轻声喊:“大叔!”

没有反应。再喊。弯大叔睁开眼,吃力地看她,终于开口:“梦生……”

“大叔,我是百里玉妆!”

“……你呀,穿了身绿褂子,坐,坐!”弯大叔突然眼里发亮,声音微弱,欲起身,“从哪儿来……”

“口外!”

“口外,口外……”弯大叔喃喃叨咕,辨别“口外”的含意。

“大叔,你生病了。别急,等一会儿,让我拾缀一下。”把挎包放在大缸盖上,来到当院,从墙上撼下两块薄石片,从坟头薅把蓬草,回屋用薄石片挖去炕中间的屎,再用蓬草擦。但席篾里的抠不净,就去井台打水,蘸水擦洗。

经过打扫,屋里屋外清爽多了。

弯大叔也有了些精神,说:“难为你了,闺女,真过意不去!这几天总腰疼,前天就不能下炕。盼梦生,想不到你来了!”

她坐在炕沿上拉住弯大叔弯曲粗燥的手说:“大叔一直没吃饭吧?”

“可不是,想下地,怕爬不上炕。”

她揭开缸盖,看缸里只有少许玉米,问:“没别的粮食了?”

“没了。你准饿了,自己烀点玉米粒……这没碾子,碾子在庄里。”

她忽然想起临来时大嫂塞进挎包的一个菜饽饽,拿出来说:“先热热,烧点开水,顺便烧炕。炕这么凉,好人都能冰出病来!”

“不用热了,我这个人贼皮,凉的硬的都能将就。肚里没食儿,真地前腔贴后腔了。”

扶弯大叔歪在行李上。弯大叔狼吞虎咽,顷刻吃光,夸好吃。

她想,总不该让弯大叔吃烀玉米粒呀,可是没碾子,情急,又去当院挑一块尽可能平整尽可能大的石头搬到堂屋地,抓把玉米粒放上,然后找块河光石砸,搓,搓碎了搂到簸箕里,簸去皮和脐。就这样一把一把地砸,搓,搂,簸,同时烧水烧炕,打点弯大叔喝水,和弯大叔说话。

弯大叔问她工作情况,马洁和李瑞珍情况,她都胡乱作了回答。弯大叔只顾高兴,并不生疑。她也饿了,到井沿扳水桶喝个水饱,继续干活。

忽听东屋噗噔一声,赶紧跑进看,原来弯大叔掉在炕沿下,正吭哧,呲牙咧嘴捶腰。

“大叔,怎么了?!”要抱弯大叔上炕。

“扶我去趟茅房……”弯大叔够炕沿,要起身。

“不行!”她急了,不容分说把弯大叔抱上炕,“言语一声呀,怎不把我当闺女了!”她笑着说,取尿盆。

“使不得,使不得!”弯大叔用力推。她非要帮助不可。弯大叔只是叹气。

她发现弯大叔棉裤裤腰沾了屎,大腿也有屎嘎嘎。就打了热水,脱棉裤,擦大腿。怕用水刷棉裤不爱干,便晾在外边过风,揉搓,抽打。弯大叔说受之有愧,想起了坟茔里的母女,不禁唏嘘落泪。

经过一番折腾,弯大叔的腰越发地疼了。她立刻想起秦玉莲的办法,从房后坎塄采来越冬的艾蒿,沏艾蒿水,又洗又敷又按摩。

终于搓好一些玉米面和玉米渣儿,又从罐子里找出花椒,用石头凿成花椒面。一切停当了,安顿弯大叔睡下,来到房后找野菜。大宗的野菜还没长出来,石坝下的苦荬菜却生得旺,顺手揪一棵放在嘴里嚼,苦森森,甜丝丝,嚼出一股白浆。采了一筐挎回,用开水焯,凉水拔,攥干,剁碎,和上玉米面,加进花椒面和盐,攥成团。偷偷攥两个净玉米面夹芯儿包在里边,做个记号。等水响边儿贴在锅里。

吃饭的时候弯大叔还是发现了菜团子的秘密,挑出玉米面夹芯儿装在碗里推向她,嗔怪:“从进屋就没闲着,早该饿了,还惦记我,我又不干活,老不死的能度命就烧高香了。”

“大叔千万别这么说,好人长寿……你老两天没吃饭了,吃饱了身子骨硬朗。”

“硬朗不起来了……这辈子半饥半饱的时候多,饿一两天是常事。年轻人可别饿坏了。”

正你推我让,弯大叔听到脚步声,把筷子啪地拍在“饭桌”上,惊最:“来了!”

她闻声向当院看,只见到一个背枪人的侧影,慌忙下炕。      李梦生出现在面前!

 

 

 






抱峰 (2012-05-15 08:28:41)

她与弯大叔父女般的情谊。她再次体验社会最底层的生活。